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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大破匈奴神话解析

秦始皇完成吞并六国的霸业之后,秦国的战争机器并未因此而停歇下来,祖龙的欲望驱动着帝国军队去拓宽更远的边境。于是就有了秦军在大将蒙恬的带领下,向北进攻游牧民族长期盘踞的河套地区,并留下了“秦军北伐并轻而易举击败草原霸主匈奴”的所谓佳话。然而细细分析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这一说法本身很难经得住推敲。


秦末名将蒙恬,他往往被冠以“大破匈奴第一人”的称号


农耕游牧的战争形势



在细究秦军北上的前因后果之前,我们不能不去考察,历史上农耕文明游牧文明间的战争,大体上是什么样子形式的。历史上这样的案例还真是不少见。早在秦国统一中原之前的三个世纪,即公元前6世纪前后,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就组织过一次对黑海地区游牧民族斯基泰人的大规模远征。这是一次典型的农耕与游牧之间的较量。


由于斯基泰人大部分生活在今天的罗马尼亚地区和乌克兰大平原之间,而波斯帝国当时的领土都位于亚洲地区。所以这次远征不仅仅是一次对游牧民族的陆战反击更是一次历史性的跨海大远征。大流士从他的首都,位于今天波斯湾地区的苏萨城出发,随行的是波斯王室的精锐部队和从帝国东部征调的兵马。这些军队沿着帝国境内的高速公里----王室大道,向西北方向前进。沿途各个省份的驻军都被抽调一些加入进来,一路经过今天的两河地区,横跨整个小亚细亚半岛。全程将近2400多公里。大军最后在位于黑海和地中海交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停下。除了乘船渡海之外,希腊的工程师还为波斯军队建造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跨海浮桥,帮助大军顺利渡海进入欧洲。


波斯王室大道的主干道线路,从首都之一的苏萨一直通往重要港口城市以弗所。大流士当年北伐斯基泰人时,利用这条古代的高速公路完成了大部分兵力集结和物资运输


大流士乘坐战车由跨海浮桥进入欧洲。这座桥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座跨海大桥。大流士的儿子薛西斯后来入侵希腊时候仿造这座桥建造了两座更新的跨海浮桥。



但是之后的战争进行的并不顺利。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告诉我们,由于斯基泰人是非常典型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全部的财产和人口可以随着畜群进行流动。当波斯人的大军如泰山压顶之势袭来,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撤退。斯基泰人的妇孺坐上大车,赶着畜群撤退,斯基泰男子则骑上战马在队伍末尾殿后。这些灵活机动的骑兵总是与波斯人的行军路线保持1天的路程距离,并时不时的排出小股部队进行骚扰。为了不让波斯人获得补给,斯基泰人在撤退途中会烧毁植被、填埋水源,这让主要以农耕文明性质为主的波斯人非常不适应。波斯人被迫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下追逐了斯基泰人将近2个月。看到波斯人渐渐不支,狡猾的斯基骑兵这才返身发起反击,将尾随的波斯军队团团包围。最后逼得波斯人连夜丢下伤员和大批牲畜,以一招中国人古话中的“金蝉脱壳”之计,逃回了亚洲。


斯基泰人,不仅仅是最早的游牧民族代表,更是那个时代最强骑兵的代名词


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出土的唯一一把完整的斯基泰复合弓。出土地点在我国的新疆地区。这种威力巨大的弓箭对于东西方定居文明的士兵而言都是非常可怕的武器。也是东西方国家的弓箭手们学习的对象。


波斯帝国这次远征可谓彻头彻尾的失败。究其原因也非常简单,在面对全体成员流动性强、骑兵机动能力出色的游牧民族的时候,农耕民族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在各方面上都显得无所适从。游牧民族的骑兵虽然难以正面抗衡农耕民族的大军,但完全可以采取坚壁清野的运动方式给于对手更大的杀伤,自己则在附近游而不击,等待时机的到来。


大流士一世发型的金币“大流克”。金币的正面是一名禁卫军“金苹果卫队”士兵形象。纵然波斯军队的士兵不少人装备这精良的弓箭武器,但是在机动性方面终究难以追上斯基泰人的骑兵。



是戎狄还是匈奴?



波斯军队折戟欧洲大陆的299年后,称霸东亚大陆的秦军也发起了一次历史性的远征。这次战争的主要记载,来自于硝烟散尽已经三代人之后的太史公---司马迁。司马迁生活的汉武帝年间,汉朝最大的敌人是北方游牧民族匈奴,汉武帝倾全国之力发动了和匈奴的长期战争。但是作为有良心的历史作家,司马迁笔下的蒙恬北伐之战依然呈现出诸多不一样的地方。



根据司马迁的记载,秦始皇命蒙恬率领秦军北伐河南地区,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河套地区,但是作战的对象却不是匈奴,而是戎狄。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何处呢?早在春秋时代,中原的农耕居民就不断遭遇居住在四周蛮族的入侵与袭扰。于是按照东南西北不同的方向,中原人将之也区分为夷(东)、蛮(南)、戎(西)、狄(北)四个不同称呼。因称呼各有民族指代,故不能混同而论。到了战国对北方的游牧逐渐多了“胡”这一称呼,比如林胡、东胡,用以区分新的民族,而非简单的替换过去戎狄的称呼各方作为不同民族,并存过几百年时间。匈奴一词的出现很晚有中国骑兵之父之称的赵武灵王细数北方边境的敌人,就不曾提及匈奴。一直到战国末年名将李牧的时候,匈奴才见于历史记载。秦汉之际,匈奴作为新的霸主,在草原地区起,并且南取河套之地。到了汉武帝时期,匈奴一词已经成为了北方草原上不同部落和民族的统称,故而不少当时的典籍诗赋中均以匈奴泛指古代的北方蛮族。但司马迁依然使用戎狄来描述蒙恬北伐时候的对手,而不是匈奴,必然是有原因的,绝非耍什么复古笔法。


蒙恬率领的秦军,作战区域完全集中于河套地区,离开当时秦朝的边境并不算远。



再看司马迁笔下的秦军在河南的攻略。从公元前215年开战,却一直打到了公元前前214年才结束,并在同年开始在当地建造新的长城长达一年的军事作战。反观大流士一世当年开战后,曾经告诉负责守卫大桥的希腊雇佣军,会给他们一根打了60个结的绳子,每过一天就解开一个结。如果60天后远征军不能返回,那么希腊人可以渡海回国。这说明波斯人早就明白,与游牧民族作战,战斗本身不需要多长时间。后来的事情发展也完全证明了这个期限的准确性,波斯人在草原地区不得要领、屡屡受挫,最后还是突出重围,赶在60天时间的期限之前返回了国内。这期间,波斯军队跟随着他们的国王一路从今天的保加利亚走到了乌克兰境内再折返,征程丝毫不输于从秦国边境到河南的距离。为何蒙恬需要花整整一年时间来对付几个游牧骑兵呢?或者他所遇到的对手根本就不是斯基泰人那样的游牧骑兵。


图中西北方向的线路即为大流士一世讨伐斯基泰人时候的路线,距离超过了300年后蒙恬的北伐距离。况且波斯军队在60天时间内是沿着这个线路走了个来回的。



蒙恬的进军路线,相比之下就短了不少。



实际上,早在战国之前的春秋甚至西周时期,来自西方的戎人和北方的狄人就不断同中原人发生冲突。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就以此为契机打出“尊王攘夷”口号,成就了自己的霸业。同为春秋五霸的晋文公也多次击败南下后散居的戎狄并吞并其领土。将晋国推上了霸主宝座。与现代人理解中的北方蛮族不同,这些戎狄并不是后来匈奴那样的游牧民族。因而在遭遇中原的军队时候,他们也不会像斯基泰人那样依靠游骑战术驰骋于战场上。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利用自己野蛮好斗的习气,盘踞于林地山间进行伏击。这让当时以战车为主的中原军队一度非常头痛。一些戎狄后来逐渐被中原的诸侯国吞并、同化,甚至最后接受周天子的册封,成为诸侯王。最有名的莫过于位于今天河北北部地区的中山国了。巧的是,中山国的先民即是从河套地区附近逐渐迁徙到今天的河北地区的。


中山国的居民主要源自原先居住于河套地区的蛮族白狄。中山国所处的地区在先秦的记载下是一个适于养马的好地方,但中山国却以中原式的战车出名,反倒是骑兵名不见经传。



由于中国古代的历史记载中涉及军事的内容往往惜字如金,司马迁对军事行动的记录细节远远不及早他几百年的希罗多德的记载来的丰富。不过简单分析两场战争过程的区别已经能发现问题所在。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我们还需要引入不少现代学者的研究成果。根据现代考古学家的考察,早期的蒙古高原地区乃至更北面的西伯利亚先民并不是游牧民族。当地的先民往往会进行一定的农业耕作,并依靠畜牧业作为重要经济手段。因而蒙古地区的先民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定居民族。后来随着气候变化、环境遭受破坏,农业和畜牧业逐渐难以为继,游牧文化才逐渐成为了当地的主流,这一过程就持续了几百年之久。伴随着气候的剧变,大批难民南迁,也就有了春秋时代的蛮族入侵事件了。而蒙古地区的南部、河套平原等地区则成为了残存的戎狄最后的栖身之所。而新崛起的游牧民族比如匈奴、月氏、东胡的威胁,加之南方的中原文明又不断向北扩张,都不断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蒙恬的北伐可以说是压垮了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笔糊涂账


虽然司马迁坚守历史学家的操守,没有将倒在秦军刀剑下的戎狄写成匈奴,但是在他同时代和之后的很多人早就不管不顾的将两者混为一谈。其中的缘由也是五花八门的。


首先,在匈奴成为草原霸主,进而成为汉朝的最大敌人后。整个匈奴的势力范围将原本属于戎狄或者其他游牧胡人的地盘、人口都囊括其中。所以,北方只有匈奴而不存什么戎狄什么胡了。当时的古人写文章议论时政,自然不需要去翻历史的旧账本,仅仅叙述这一既成事实就可以了。其次,汉之后的古人看到这些文章,视为历史记录,自然也就继承了这种“错误的观点”,代代相传,延续至今匈奴就成为了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象征。实际上,即使是在匈奴集团的内部。原先部族的首领、贵族和部落结构都没有遭到改变,仅仅是服从匈奴单于的王权。诸如河南白羊王、娄烦王这样的归附旧部族依然在匈奴时代留居旧地、保留权力


河套地区作为农耕与游牧分界线上的一个支点,历来非常重要。战国时候的赵国军队就在当地屯田戍边。秦灭赵后,当地一度成为了赵国残存势力的根据地,又抵抗了几年。秦军消灭了残余赵军后,这些地方才成为戎狄的天下。到了秦末中原大乱,匈奴人沿黄河对岸的阴山南下,挟持着大量北逃的戎狄人口,重新占领了该地。一直到汉武帝汉朝军队才再次收复当地。这块可耕可牧的宝地对于南方的农耕民族或者北方的游牧民族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战略要地。论秦始皇、匈奴单于还是汉武帝,都不曾停止在当地的屯田活动。一直到千年后的明朝,中原军队还在当地与北方的蒙古人多有交锋,蒙古军队也利用北逃的汉人在此地建立堡垒,实行屯田。


统一中原六国的秦军是一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军中的骑兵部队非常弱小。步兵中使用弓弩一类的远射武器比例也远远不如波斯军队。将这样的军队用于对抗游牧骑兵的战争,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经过上面的梳理,相信大家也能发现河套地区同草原地区的本质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可以说其实蒙恬的秦军北伐的并不是一支游牧民族的军队。当地半农半牧经济支持下的军队更加接近中原而不是草原。战国时代以战车闻名的白狄国家,即中山国,就是个不错的参考。这也就是解释了前述秦军为何展开了长达一年的军事行动,蒙恬率领的秦军势必在一次次的堂堂之战,与城市围攻后,才艰难的啃下了这块赵国曾经经营百年的宝地。只是这样一些微不足道的戎狄,既不强大也不是中原文明的嫡系,后来又被绑上了游牧匈奴的战车,自然难以引起足够的关注与重视。渐渐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由于秦军的骑兵部队较为弱小,战术上经常还需要依附于战车部队,为之打下手。这样的做法无异于限制了骑兵的制胜法宝---机动性。



秦军在河套地区遭遇的戎狄军队极有可能是一支类似于战国时候中山国军队的武装力量。中山国作为白狄后裔,在当时以战车而闻名。


转瞬即逝的秦朝灭亡七年后,汉高祖刘邦即与真正的匈奴骑兵在白登交上了手。结果不熟悉草原骑兵作战风格的汉朝军队在白登被围七天,险些遭难。试想,即使是最为鼎盛时期的匈奴骑兵都只能围困一支冒进的汉军小部队七天,那么当年还处于发展阶段的匈奴如何抵御巅峰的几十万秦军长达整整一年呢?但在古人眼里,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当年北伐的英雄蒙恬不可避免的被抬出来,成为了抗击匈奴入侵的精神象征。这种造神运动也随着日后中原文明与不同游牧民族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而不断升华。


匈奴骑兵。从他们开始,中原军队的千年噩梦---游牧骑兵大军才真正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历程。在白登战役中,汉朝军队依然秉持中原战争的战法,轻率出击,结果险些酿成灾难性的后果。汉武帝为了击败匈奴,以举国之力培养骑兵部队,方才有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壮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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