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姑爹和姑妈
杨浩理了理刘海，依然坐在我的右边，放慢了语速说道：我是走读生，你是知道的。我住在姑爹、姑妈家里，他们的房子就在正街中段靠近东头后面的一排平房那个地方。一般情况下，我从正街上走，有时候也走小路，因为小路上比较清静，有时候我就是想清静一下。不过，听说小路上不是很安全，特别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更不安全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很少走小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抚弄着辫梢上的红头绳。我说：“也难怪，你们女生的胆子小力气小，如果走小路最好是结伴而行。”她抬起头，望着我微笑着说：“今后，希望你能够送我走小路。”我未加思索，爽快地说：“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怕同学们议论，放学之后我送你走小路。”她依然微笑着说：“你，说话要兑现啰。”我即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接着说：“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同学们会有什么议论呢？只要你不怕议论，我就不怕。”我笑着说：“我怕什么呢？我是从你的角度来考虑。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你接着说，说一说没有写出来的情况。”
杨浩正了正身子，继续说道：其实，昨天下午放学回去以后，我进一步想了想怎么单独跟你说话的问题，不过总是觉得没有条理性，并且还担心自己说不好，担心说了错话之后让你笑话我。（我连忙说：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就是这么想的。吃过晚饭之后，我特地请教了姑妈，因为姑妈说过让我跟你多交流多交往，这样就有利于搞好学习，也有利于搞好班上的工作。姑妈知道我担心的问题之后，说我的顾虑太多了，应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在家里聊家常一样，不要紧张不要拘束，不然就会妨碍自己的思维。姑妈还说，你们已经交往几天了，又都是班干部，就不要有什么顾虑了。姑妈还嘱咐我，在衣着方面要讲究一点，应该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穿上，还要主动一些大方一些，说是要给你留下好一点的印象……
我即刻打量了她的衣着，说道：你的这身衣着，非常好，我非常喜欢……
杨浩望着我，显露出羞涩的神情，稍后说道：只要你喜欢，我就高兴。说完，她拉住了我的扶在右边膝盖上的手，令我震惊！不知所措的我，本能地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摆动了一下，试图摆脱她的手，因为我担心这样的举动被别人看见而引起议论——人言可畏啊！毕竟，我们还是学生，我们还要读书，今后还要考大学啊！然而，她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还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小声地说：“你，也是太封建了，连手也不敢拉一下……”她没有说下去，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不知为什么，我只是默默地望着她那微微泛红的脸，望着她那目光闪闪的双眼。迟疑了片刻，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我的左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望着她那白皙的手腕，禁不住轻轻地抚摸着她那柔软的手背，顿时有了一种犹如微电流通过全身的感觉——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却没有反感的表情也没有反感的举动，于是我得寸进尺，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并且轻轻地吻着她那柔软的手背……
杨浩没有言语，也没有摆脱我的手，任我轻轻地在她那柔软的手背上吻着……稍后，理智告诉我“适可而止”，这才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望着她说：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呢？
喜欢你呗！她即回答，语气是那么坚定，神态是那么自然，令我感动！
感觉好吗？不知为什么，我这样问她。
你说呢？她反问道：你的感觉怎么样？
怎么说呢？也不好形容了，就像，就像微电流……
就像微电流通过全身，对吗？看来，我们有同感了。
是呀，是有同感……你，比我大方……
杨浩抚弄着辫梢，显得羞涩地说：因为姑妈嘱咐我，要我主动一些大方一些。其实，在此前，我也像你一样不大方。
我不大方吗？何以见得呢？
就说那天胡老师在班上任命你为班长吧，你是那么的腼腆。那天，我是第一次看到你，所以特别注意了你的相貌和身材等特征，觉得姑爹对我说的没错，团头大脸，头发浓黑并且苍硬，身体壮实，耳朵比较大，我心里暗暗高兴呢！
我的这副丑相，你还高兴？
你丑吗？你的相貌和身材，还有姑爹平时在家里对姑妈和我说到你的优点，我喜欢，都喜欢！
谢谢你的好意。随即，我默默地拉起了她的手……
杨浩握着我的手，没有言语，我们默默地四目相对……
过了一会儿，杨浩松开了我的手，望着我说：如果不是我主动一些，你敢拉着我的手吗？在二中当了三年班长，又是民兵排长，难道就没有一个女生喜欢你吗？难道没有女生跟你拉过手吗？
我只好实话实说：在滑翔学校复检合格的消息传开以后，我们年级3班的一个女生，她到音乐室里和我单独说了一些话，还唱了两首歌，但是我们没有拉过手。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单独在一起了……
杨浩即说：哦，听姑爹跟姑妈说过，那个女生眉目清秀的。有同学向姑爹反映了之后，姑爹还单独找你谈了话，要求你专心搞好学习，顺利地考上一中。
我点着头说：是这样的。感谢姑爹对我的关心。不过，既然你已经了解我的情况，那么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有关情况。在初中阶段，你也是学习委员吧？
进入初三年级才是学习委员。我在这里读初中，进入初一年级就入团了，初一、初二担任了团干部。
原来是这样。我说：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姑爹和姑妈的情况，包括你的家庭情况呢?
杨浩甩了甩辫子，依然望着我说：好吧，今天都告诉你吧。其实，姑爹早就注意到你了，特别在实弹射击以后。说起来，姑爹之所以早就注意到你，还是姑妈的主意呢。
感谢姑爹对我的关心。不过，姑妈是什么主意呢？
姑妈的主意，以后告诉你吧。姑爹在休息日回来的时候，跟姑妈和我谈到了你的情况，他说你思想品德好、学习成绩好、劳动积极、身体强壮，还说你有读书的天分有刻苦学习的精神，有理想有前途，今后肯定是上大学的材料等等，说得我好佩服好羡慕呢。
那是姑爹在夸奖我。其实，我哪有什么天分呢，不过是在学习上多下了一些功夫，有什么好佩服好羡慕呢？再说，高中三年的学习还是很艰苦的，三年之后能不能考上大学也是一个大问号。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说一说姑妈的主意和你家的基本情况吧，免得我心里留下一些问号。
杨浩笑着说：你一定叫我说，我现在都告诉你吧。姑妈的主意，也是为了我。（我不解，默默地望着她。）你可能不知道，姑爹、姑妈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他们没有孩子，他们把我当作亲生的孩子看待。我是张塆人，出生于1949年12月12日，家里是贫农成分。我有一个妹妹，今年才三岁。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妈妈体弱多病，家里是超支户。我在这里读初中，现在读高中，都是姑妈和姑爹负担。姑妈是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她多次听了姑爹谈到你的情况之后，有一天在家里对姑爹和我说……
杨浩没有说下去，低着头抚弄着辫梢上的红头绳。
姑妈说了什么呢？别卖关子了，继续说下去吧。
姑妈说，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好学生，说是有根有底，说是农村的孩子懂得生活的艰辛懂得努力上进，将来肯定有出息。在我们开学的前两天，姑爹和姑妈在家里当着我的面商量了，他们说不但要帮助你读书，而且还要你做……
杨浩停顿下来。我显得急了，问道：要我做什么？你说呀！
做……做干——儿——子！
啊？我惊叫起来，急忙说：那怎么行呢？我家里很穷，我不配……
怎么不配？难道你的相貌丑陋、身材矮小？难道缺了胳膊少了腿，还是大脑不清白？自从那天第一次看到你，我对你就有了好印象。姑妈听了我说到你的相貌和身材等特征之后，她很高兴，还说很想见一见你。
杨浩望着我笑了，我却笑不起来，因为我的自卑感引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配”。人们常说“门当户对”，我是门不当户不对啊！于是，我说：感谢姑爹和姑妈的一片好心。只是，我家里太穷了……
杨浩抢着说：家里穷，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努力学习，积极上进，今后考上大学就有了前途，到那时候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庭的处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着头说：是这个道理。感谢姑妈和姑爹的一片好心，感谢你的理解和鼓励。
杨浩望着我笑了，随即拉起了我的手，我也握住她的手。我们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四目相对……
突然，她问道：你知道二中毕业生分流的内幕吗？
内幕？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这个情况，是姑爹在家里告诉姑妈和我的。起初，二中的驻校工作组组长把你分流到六中。（我感到惊疑！随即，我松开了她的手，认真地听她说下去。）当工作组组长征求姑爹的意见时，姑爹极力主张把你分流到一中。（原来是这样！我的情绪显得激动了，觉得工作组组长W太不近人情，觉得父亲在W家里白白地说了一些好话。）你也莫激动，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把它放在心上。不过，今后要吸取教训，不能头脑发热。
我点着头说：感谢姑爹。今后，我一定吸取教训。另外，我还想了解一下你的父母和其他亲戚的基本情况，可以告诉我吗？
杨浩说：可以，当然可以。我有一个姨妈，在汉口的一个厂里上班，姨爹是那个厂的科长；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刘欣，今年是华工（华中工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我的爸爸，会做农活，也会做木工活，就是爱抽烟，也喝酒。就是这些情况，你满意了吧？
我点了点头。杨浩看了看窗外说：已经过了吃中饭的时间，你不要去食堂了，我们去街上的小吃店吃饭吧。
我未犹豫，即刻表示同意。我在心里说：请你吃顿饭，表示我的感谢之意，哪怕经济上困难也值了。我锁上东门之后，杨浩与我并排行走在通往校门口的小路上；不多时，她拉着我的手，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随即握着她的手向街上走去。
在小吃店吃了饭，我准备付费，杨浩却抢着付了。我们走出了店门，杨浩说要回去，我只好目送着她向正街的东头走去；稍后，她回头看了看，并且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依然目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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