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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郭丰年因病夭亡
1978年4月13日下午3点多钟，次子郭丰年出生。由于长子郭浩于去年7月2日下午2点左右因病夭亡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除，我没有燃放鞭炮，也没有在队里分发香烟和水果糖。郭丰年（以下为“丰丰”）出生以后，到了第九天也没有为他做“九朝”。丰丰的生长状况良好，与浩浩一样长得团头大脸、白白胖胖的，夜间也很少哭闹，加之会兰的奶水充足，他几乎一天一个样很是逗人喜爱，这时的我们有了一些幸福的感觉。
谁料想，不到一个月，丰丰的大便出现了异常而呈白色。面对他的异常状况，我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把丰丰送到永安卫生院看医生，医生说可能是胆道方面的疾病，建议赶快把孩子送到武汉市的大医院去检查、治疗。唉！去武汉市的大医院，我害怕啊！郭浩因病夭亡之后，我害怕去医院！然而，不送他去武汉市的大医院检查、治疗，身为父母的我们在良心上过不去啊！为了丰丰，为了我家的香火能够延续下去，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借钱——郭浩因病夭亡以后，我们只落得人财两空，举债度日，处境艰难！在借钱的过程中，有人建议我们去武汉市儿童医院，说那里是专门为小伢们看病的大医院，说那里的医疗水平高医疗设备好等等；还有人告诉我，李尚杰的姑妈（以下称为“李姑妈”）在那里工作，有熟人办事就方便多了。于是，5月16日我们把丰丰送进了武汉市儿童医院。
下面的九篇日记，记录了郭丰年在武汉市儿童医院就医的经历，也记录了丰丰因病夭亡的基本情况以及我们的心理状况，还记录了队里和街上一些人的议论以及我们的精神状况等方面的情况。
1978年5月16日 星期二 多云、晴
上午大约11点钟，我们走进了武汉市儿童医院的大门。在医院后勤处工作的李姑妈帮忙联系了医生，并且帮忙联系了病床。（武汉市儿童医院距离永安堡六七十公里。病床紧张的情况，此前我们不清楚。）医生问过了丰丰的病况后，又问到了会兰在孕期是否患过病是否服过药，我说：“这次孕期的情况很好，没有患病，也没有打针服药。只是，1976年夏季在头胎怀孕期间，因为打摆子而在当地合作医疗室看了病而且服用了喹啉等药片……”。医生感到吃惊，即说：“是哪个医生？（我没有说出那个医生的姓名。）简直是胡闹！孕妇绝对不能服用喹啉之类的药片，否则胎儿就会发育不良，婴儿也容易患上先天性青光眼等疾病……”医生的一席话，自然令我想到了郭浩因病夭亡的情景，不禁在心里说：唉！我们那里合作医疗室的医生，水平太差，简直是在杀人啊！（注：后来，想到浩浩已经夭亡了一年，我没有找那个医生的麻烦。）
李姑妈把我们带进了住院部三楼的一间病房。丰丰挂上了吊瓶，我和会兰默默地守护在丰丰身边。
病房里人满为患。看来，晚上只能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过夜了。好在，我们自带了一床薄被窝。
1978年5月22日 星期一 晴、多云
下午，主治医生找我谈了话，他说：今天，可以告诉你，你的孩子患了先天性胆道阻塞……
听到“先天性”三个字，我的头大了，暗暗焦急：又是先天性疾病，怎么得了啊！沉默片刻之后，我小声地问：这种疾病，有遗传吗？患病的原因是什么呢？能够治得好吗？
医生告诉我：你可以放心，这种病没有遗传。你的长子不是患了先天性青光眼吗？还在第一医院做了手术是吧？这两种疾病，都没有遗传，何况你们家里没有这样的病史。至于先天性胆道阻塞的患病原因，目前还不清楚；在治疗方面，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方法。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唉！丰丰的命，为何这样苦啊！
我们的命，为何这样苦啊！
1978年6月2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从军和杜师傅来到病房。从军告诉我：杜师傅是汉口人，他与院长的关系很好。杜师傅听我说了丰丰的情况之后，特地来找了院长和主治医师，问丰丰的病治不治得好；当时我也在场，开始的时候，院长和主治医生都不做声，我就追问，主治医生说，是，是绝症……
我的心凉透了！会兰在抽泣……
难道，就这样回去吗？我们不甘心啊！
（注：从军是会兰的大兄弟，21岁，在汉口工程队做事。我们永安公社为了搞副业而成立了建筑队，在武汉市城区做事的建筑队又称为“工程队”。）
1978年7月5日 星期三 晴、多云
晚饭后，李姑妈来到病房。她看了看丰丰的状况之后，对我和会兰说：我再次找过了医生，谈到了伢的情况。医生说，你们要想开一些，不要再用冤枉钱了，伢的病治不好也是没有办法的。再说，你们做父母的已经用了不少的钱，已经对得住伢了，心里就要想开一些……
我知道姑妈是一片好心，她劝我们出院也是为了我们好。
如今，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听天由命！
与会兰商量之后，决定出院。
1978年7月7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交清了费用，办理了出院手续。我抱着丰丰，会兰拿着行李，我们含着眼泪缓缓地走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丰丰望着我像往日一样笑了，我一边亲着他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一边在心里说：丰丰啊丰丰，你的命为何这样苦啊！没有治愈的希望，我们也是无法啊……
（注：丰丰的饮食量如常，精神也很好，依然长得白白胖胖的，团头大脸，逗人喜爱。然而，他的大便依然呈白色！我常常在心里说：如果没有疾病，该有多好啊！）
经过多次转车，下午4点多钟我们回到家里。母亲听了我的简短介绍后，抱着丰丰流下了眼泪……
苍天啊，为什么对我们不公平啊！
1978年7月22日 星期六 晴
昨、今两天，由我照料丰丰，因为母亲说看到丰丰的状况心里实在难受 ——此前，会兰与母亲轮换着照料丰丰，我在队里出工。
这两天，丰丰的状况很不好，一直昏迷不醒，饮食量大减。望着躺在摇窝里的丰丰，欲哭无泪！
下午3点左右，丰丰又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状况。我预感到情况极不好，连忙托人带信给母亲和会兰（她们在1.5公里之处的泗淋淌插秧），又托人带信给父亲（在五六公里之处的世城为队里放牛）。
晚饭后，我依然守护在丰丰的身边。不多时，看见躺在摇窝里的丰丰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我，我预感到情况极不好，含着眼泪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小脸蛋上……望着他额头上的汗珠（这一天，他的额头上经常出现汗珠），望着他那呼吸困难的惨状，心如刀绞，眼泪涌了出来……
外面的有线广播喇叭里已经播报了七点钟，我呆呆地望着摇窝里的丰丰，他依然昏迷不醒；不一会儿，看见他的呼吸微弱、脸色蜡黄，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如油……少时，眼睁睁地看着丰丰停止了呼吸！我默默地把脸贴在了他的小脸蛋上，继而大声地痛哭起来……
母亲和会兰，扶着摇窝，失声痛哭……
父亲站在了摇窝的西头，默默地流泪……
新庭站在了我的身边，低声啜泣……
邻居们来了，劝慰我们……
天色暗了下来。父亲请来了两位中年男将，用芦席包裹着丰丰抬了起来（准备去埋掉）；此时此刻，我像疯了一样，突然扑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芦席，双膝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哭着……
7月24日早 含泪补写
1978年7月24日 星期一 晴
由于身心疲惫，我躺了一天两夜，今天清早起床了。
如今，我们只落得人财两空，举债度日！
如今，家里一片凄惨景象！
苍天啊，为什么对我们不公平啊？为什么……
又：昨天上午，岳母来大哭了一场，叹会兰的命运不好，叹我们的命运不好，母亲和我只好劝慰。
1978年7月28日 星期五 晴
连续夭亡了两个儿子，也就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
有人告诉我：会兰娘家的人，也有的在议论，说会兰的命苦，甚至还有个别人说你们从此断了香火……
流言蜚语袭来，我们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啊！
但是，我依然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孩子！我和会兰都年轻，我们绝对断不了香火！
1978年8月6日 星期日 多云、晴
在大姨伯的带领下，我们于上午9：30左右来到了距家里大约三公里的XX先生家里——据大姨伯介绍，先生对麻衣看相颇有研究。（浩浩和丰丰相继夭亡之后，大姨伯也感到难过；其实，我们丝毫没有埋怨大姨伯的意思。）大姨伯与先生寒暄了几句，介绍了我的基本情况但没有说出我家的不幸之事，然后请先生看看我的面相和手相，并且要求他直话直说。
先生已是古稀老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癯，发已花白，目光炯炯，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高人”。他端详了我一会儿，又看了看我的手相，却未言语。
我：您家直话直说，如果有了什么不顺的事，我绝对不会怨您家。从相上看，我的命运究竟怎么样呢？
先生：个性耿直话不多，一生劳碌受折磨。
我：您家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呢？
先生：你莫急，听我慢慢道来。从相上来看，你的妻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并且生育能力很强。你们应该有四儿两女，只是……只是老大和老二的命运不佳，都过不了周岁。（我惊疑，暗暗佩服他的预测水平，因为我们没有说出遭遇的不幸之事。）到了三十岁，你的女儿就会平安地出生；往后，女儿之下是儿子……不过，你的运气不佳，今后不能为孩子取名，只好让你的父母为孙辈取名字吧，切记。你的一生，要经历很多坎坷，可以说在苦海中度过；到了花甲之年，就有福可享了。
【特注：此后，我相信“命相学”之说了。】
【自拍原件图片：我的手稿】
【百度图片：武汉市儿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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