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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纪事六十年(四十)母亲服下了农药
    

     四十 母亲服下了农药  

   

   1983年11月22日  星期二  晴

      过早之后,我在大门口剥树皮——准备木料为新庭打家具。我家门前栽种的六棵楝树已经成材,于两个多月之前就砍伐了,在不远处的铁罗贝水塘里浸泡之后已经凉干。我的打算:剥去树皮之后,在堂屋里存放几个月,到明年3月份再添加(购买)一些木料为新庭打家具。既然新庭谈了女朋友,那么我们就要为他作一些准备,以免到了结婚的时候而措手不及。

      母亲上街出售白菜(我家自留地里栽种了蔬菜)回来以后,开始在堂屋里骂我“死杂种”、“短命鬼”、“不醒事的东西”等等;我不敢顶嘴,依然在大门口默默地剥树皮。我知道,母亲骂我的原因是我打了麻将。本月19日,我们队里刘文忠的父亲刘恒选因肝癌去世,刘文忠请了我和其他几个男将去守夜而打了麻将。打麻将,数个数(shuo shu 分别读第三声、第二声;数个数,我们永安堡谓之“数和”,shuo hu,前者读第三声,后者读第二声,),30个满贯,每个一分钱,输赢的金额很少。再说,我也是刚刚学会“数和”,因而对它有了一些兴趣,所以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家。(1981年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以后,人们有较多的时间打麻将了。)在我看来,这不是“赌博”,只是为了娱乐,何况还是为人家守夜而消磨时间,母亲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其实,这些年来母亲极少骂我,即或是骂也只是骂几句就了事。而今天,也不知道母亲中了哪门子邪气,直到下午4:00左右依然在堂屋里不间断地骂我;我依然不敢顶嘴,更不敢动手。无奈之下,想到了幺舅舅和舅妈,准备请他们来劝一劝母亲,否则母亲就难以平静下来。打定主意之后,我去街上买了一瓶白酒,又去供销社餐馆买了一盘卤菜,准备招待幺舅舅和舅妈来我家吃晚饭。

      下午5:00左右,我走进了离我家两公里左右的幺舅舅的家门,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和我的想法之后,他们拿着手电筒来到了我家。幺舅舅和舅妈与母亲坐在堂屋的西墙边,他们心平气和地劝慰了母亲;然而,母亲却没有听进他们的劝慰,依然在骂我。我保持冷静的头脑,任母亲去骂,心想让她发泄对我的不满情绪之后就会了事。由于幺舅舅和舅妈吃过了晚饭,我只好坐在座堂前的桌子东边,一边慢慢地喝酒,一边轻言细语地向母亲解释:打麻将,只是为了娱乐,不是赌博,输赢极少,您家不要担心。何况,是为人家守夜,守夜是一种习俗,人家请了我,我不能不去,不然人家就会说我不懂事……母亲的火气依然显得很大,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依然在不间断地骂我。我尽量保持冷静的头脑,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尽量显得平静地说:您家也要为我想一想,我不是那种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您家应该体谅我。自从前年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到今年分田到户,我是尽心尽力地做事,所有的农活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料理,我没有怨言。当然,您家照顾两个伢们,料理家务,吃了苦受了累,您家很不容易,我都晓得,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您家也要为我想一想,我也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以来,家里一直欠了债务,我是想办法出苦力,下湖踩鱼,拉板车,做小工,都是为了增加收入;除了应付日常生活以及应酬人情世故等方面的开支,还要慢慢地偿还债务。就在11天之前,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第一次享受了无债一身轻的快乐;并且,还在信用社里存款150元。为了我们这个家庭,我吃苦受累也是应该的,我没有任何怨言。不过,您家今天这样对待我,确实让我受不了……   

      母亲依然听不进我的话。无论幺舅舅和舅妈如何劝慰,母亲依然听不进去,并且又开始骂我“死杂种”、“短命鬼”、“不醒事的东西”等等。这时的我,情绪显得激动起来,于是提高了声音说道:您家只顾自己骂我,可是您家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呢?前几年,家里多次遭到了灾难,我都是苦苦地撑过来了。您家为我想一想,一个人的一生经得起几次折腾呢?这些年以来,我容易吗……想到经历的苦难,想到母亲今天对待我的态度,我感到委屈感到心酸,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随手摔了酒瓶和一个菜碗,以此宣泄我的情绪;然后,我坐在了板凳上,随即伏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母亲默默地去了西后房——母亲住在西后房;我和会兰、红红、杰杰住在东房;西房及东后房,都堆放了杂物和柴草;父亲住在七八公里之处的外垸,为队里看护棚子和农田里的庄稼。幺舅舅和舅妈也起身了,随即默默地走出了大门。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引起了他们对我的不满,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好起身送他们到公路上;原本打算建议他们明天把母亲接去玩两天,也好让母亲消消气,现在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11月 23日早晨  草草补写(后来作了修改)

                

      1983年11月23日  星期三  农历十月十九  晴  

      继续在大门口剥树皮。母亲没有起床,我只好让会兰去厂里请了假而在家里照顾母亲和红红、杰杰。(会兰在永安针织厂打工。分田到户以前,在厂里出工每天挣得工分一个,这些工分回到队里还要打八折。1983年分田到户以后,永安针织厂的职工从今年10月份开始拿工资。会兰是副工,做副工的报酬比车工少了许多,她每月只有50元左右的工资。)

      吃中饭的时候,母亲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吃饭;会兰去喊了之后,我又去喊,母亲依然不肯起来吃饭。我知道,母亲还在生我的气,我只好牵着红红和杰杰的手来到母亲的床前,红红和杰杰分别喊了:“婆,吃饭。”母亲没有言语,依然躺在床上,依然不肯起来吃饭。没有办法,我只好去街上买了一袋价格较贵的奶粉,又烧了开水,用缸子把冲好的奶粉端到母亲的床边,平静地说:“您家看在孙子的份上,把奶粉喝了之后再吃饭。”母亲没有言语,缓缓地坐了起来;待她穿好了袄子以后,我把奶粉递到她的手上,然后垂手站在床边。未料想,母亲突然将奶粉冲着我的脸上泼了过来,毫无思想准备的我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尽管如此,我也不敢生气,只是默默地捡起了缸子,然后默默地走出了房门。我真是不明白,母亲究竟中了哪门子邪气!(注:好在,缸子里的奶粉没有过高的温度,我没有就医,也没有留下伤疤。)

      中饭后,我依然在大门口剥树皮。下午过了2:00(我把便携式收音机放在了身边,一边剥树皮一边听收音机,广播里刚刚播报了时间),突然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我的娘也……”我大惊,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呼喊,即刻起身飞快地跑到西后房门口,门闩了,推不开,却听见母亲在里面哭泣!我即刻感到情况不妙,随即用力踢开了房门,只见母亲侧卧在地上,房内强烈的农药气味使我明白了:服下了农药!我急忙抱起母亲,来到了堂屋里,看见会兰牵着红红和杰杰的手站在东房门口呆呆地望着,我一边走一边说:“你在家里照顾伢们,哪里也不能去。”我抱着母亲走出了大门,随即大声地喊了起来:“救命哪!”“救命哪!”一边大声地喊着,一边抱着母亲朝着距我家500左右的永安卫生院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会杰哥来了,中祥兄弟来了,他们帮忙抬着母亲,我们快速地向卫生院走去…… (分田到户以后,出工的时间由各家各户安排。)

      在永安卫生院住院部东门的走廊里,医生为母亲洗胃…… 

      幺娘来了,帮忙医生为母亲洗胃…… 

      望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我跪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晚上,在卫生院陪护母亲。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我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边在心里说:母亲啊母亲,您家为什么这样呢?您家的生命危在旦夕,都是我的罪过啊……社会上,别人都会议论我不孝啊……我有罪,我有罪啊……  

       深夜  草写于住院部(后来作了修改) 

  

      1983年11月25日  星期五  晴 

      下午2:00左右,新庭和大清到病房;稍后,姨伯、大舅舅和三舅舅到病房。(昨天下午3:00左右,幺舅舅和舅妈到病房。幺舅舅告诉我:“在邮电所打电话汉口去了,姨伯他们说明天回来。新庭接了电话,他和大清也是明天回来。”我向他们表示谢意后,愧疚地说:我有罪……我有罪啊……他们也只好安慰了一番,并且叫我好好地照顾母亲。)

      下午4:00左右,医生对我们说:老人家的情况很不好……你们,你们把老人家抬回去,办后事吧。

      我的心凉透了!随即,我嚎哭起来:我有罪,我有罪啊……

      我在队里请来了两个男将,用竹床把母亲抬回家里。母亲头北脚南地躺在东房门口的木板上,面色灰暗,呼吸微弱……我跪在地上,双手拉着母亲的右手,额头磕着木板,低声抽泣…… 

      姨伯、大舅舅、三舅舅和幺舅舅商量如何办理母亲的后事,并且让三舅舅明天清早去汉口找关系卖肉及其它物资。(父亲在外垸,第二天回来了。)

      晚上,我陪护在母亲身边。望着躺在木板上的母亲——奄奄一息的母亲,想到母亲一生的辛苦,想到这些年多次遭遇的灾难,想到我的命运我的苦难,眼泪涌了出来…… 

      草写于深夜 (后来作了修改)   

 

      1983年11月27日  星期日  晴 

      晨约4:00,我看见母亲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连忙用汤匙喂了一点温开水,她缓缓地咽下了——此前,只能用棉签沾水润湿母亲的嘴唇。欣喜涌上心头:母亲有救了!不多时,看见母亲微微睁开了眼睛,我大喜!(此前,母亲一直紧闭着眼睛。)给母亲喂了一点温开水之后,我喊醒了新庭、大清和会兰,把母亲有了好转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喜极而泣!

      上午大约8:00,我在队里请来了两个男将,用竹床把母亲抬进了永安卫生院。医生也感到惊奇,他为母亲做了检查之后,对我们说:真是奇迹呀!看来,前两天用的药起了作用……

      医生问到了家里存放农药的情况,我说:“因为有老人和孩子,我从未把农药存放在家里。即便是没有用完的农药,也是放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是没有放在家里。”医生又问到母亲是哪里弄到的农药,我只得摇头表示不清楚。我问母亲服下的究竟是什么农药,他说是“乐果”。我在心里说:很有可能,是哪家没有用完的农药被留心的母亲看见了……

      母亲住院治疗。我陪护在母亲的身边。

      中饭后,父亲去了外垸,姨伯、大舅舅、三舅舅返汉,新庭和大清返曲口。

      现在最大的问题:借钱,为母亲治病。

 

      1983年12月12日  星期一  多云、晴    

      上午,交清了费用,办理了出院手续:母亲出院。医生嘱咐我: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老人家。目前,老人家的肺部还有些问题,我们这里的技术和设备比较差,最好在10天之后送老人家去汉口的大医院检查、治疗……

      母亲平安地回家了。红红和杰杰围着母亲喊“婆”、“婆”,母亲才露出了笑容。尽管我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依然担心母亲的肺部问题。

      母亲住院治疗及日常开支计886.73元。 资金来源:信用社存款150元  ,在永安针织厂借款400元,  收新庭和大清80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亲戚送情), 其他借款300元 。下余现金 43.27元  , 欠下债务 近700元。

      用了钱,我今后可以去挣;欠了债,我今后慢慢地偿还。然而,母亲的健康(肺部问题)令我担忧!还有,社会上的议论,是我最大的精神压力!一次次的灾难,一次次的打击,搞得我心力憔悴,苦不堪言!一个人的一生,经得起几次折腾呢?

      愿母亲早日恢复健康,愿家里平平安安——我折腾不起啊!

 

      1983年12月19日  星期一  多云、晴

      早饭后,大队又来人做我的思想工作,要求会兰去引产、结扎,我只好同意了。(前天,大队来人做了我的思想工作。经过两天的考虑,我决定:如其再生一胎,不如精心抚育红红和杰杰。)

      下午,会兰在永安卫生院引产、结扎。结扎手术很顺利,会兰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在病房里,会兰含着眼泪对我说:“医生说,都成形了,是个儿子……”我呆呆地望着她,心里难受啊!我只好安慰她:“唉!谁叫我们的命苦呢?这几年的遭遇,多灾多难……我们都要想开一些,儿多母苦。今后,我们把精力把心血花在红红和杰杰身上,只要伢们长大之后有一点出息,我们才有出头之日。”会兰默默地点了头。

      附录:12月22日,收到大队给会兰的结扎福利款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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