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功念恩

吴光山

 

 

與其抱怨大環境，不如自己試著去改變，觀功念恩只是一個心態上的轉變，其實很容易做....。

 

我出生農家，從小家境不好，媽媽說我們貧窮人家要想翻身，就要好好念書。媽媽也訓練我獨立自主，每半年就買三隻小豬，交給我和姊姊照顧、飼養，豬養大賣的錢就是我學費的來源。我中學畢業後，選擇公費的軍方醫學院，當時台灣本省的青年念軍校的不多，我又沒有什麼軍方背景，那時候的座右銘就是：「凡事靠自己，不輕易向人低頭。」

 

畢業後我選擇到三軍總醫院眼科部受專科訓練，以院為家，別人不想上的刀我都接來做，很快就累積紮實的手術經驗。當住院醫師第三年，考上專科醫師，接著升任主治醫師。那時少年得志，為了爭取當主任，排擠多年的好同學，最後如願當上主任，而我的同學則落寞的轉調到其他醫院。

 

那時白內障手術正要從傳統手術轉成超音波乳化術，我申請買這種機器，但院長覺得還不知效果如何，不宜太早買，因此我沒有拿到預算。一氣之下我就嗆院長：「你不買，我自己買！」最後在媽媽的支持下，我買了第一部乳化機器，並無償提供醫院使用，當然我也因此累積非常大量的經驗和手術患者。

 

退伍之後，很多私人醫院聘請我，我更是心高氣昂，目空一切。總是要求同仁都要配合我，稍不如意就大聲斥責，在開刀房一急就丟東西；自認開刀開得比同業多，常在病人面前評論其他醫師；患者如果有質疑或問題比較多，我就很沒耐心的說：「你能找到我開刀是你的福氣！我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我沒有辦法幫你解決，我切腹自殺好了！」

 

後來我離開别人的醫院，自己開業，業務推展非常順利，賺進非常多財富。然而，靜下心來時，卻覺得人生缺少一些重要元素。自己總是高高在上，像個刺蝟一樣沒人親近，真正的好朋友也沒幾個；醫療環境改變，醫病關係疏離，醫療糾紛層出....，我變得厭惡工作，覺得上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只要遇到颱風不用上班，就會很快樂。二○○九年，我親愛的母親往生，自己長久累積的鬱悶心情一併爆發，當時有了輕生的念頭。

 

次年，有機緣參加“福智”的醫師一日營，聽到幾位醫師分享實踐“觀功念恩”的心得，以及對人生奇妙的改變，我半信半疑，但不妨試試看！當時自認為，觀功念恩我每天都在做，而且做得非常好——事實上是，我每天都在計較自己對醫院、對患者、對員工、對家人有什麼功德和恩德！而我從來都没思考、不在乎別人對我的付出。

 

原來我“觀功念恩”用錯了對象，一直把别人當成我施與功及恩的對象。這幾年我開始學習將觀功念恩用在我工作的受眾者身上。

 

首先我主動聯絡當初受我排擠的同學，請求諒解。很慚愧的是，經過那麼多年，同學非常坦然，他說：「你這幾年在專業上的表現有目共睹，等於是你為校爭光，我們覺得與有榮焉。其實你的能力確實比我強，這個主任本來也應該由你來當，我並沒有怪你。」聽了這一席話，我非常震撼！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又重新獲得一個好朋友。

 

對於同業，如今覺得不是我的能力比較好，而是我比較有機會而已。有些同業治療不了的患者來找我看診，如果之前的刀開得非常漂亮，我就說這個刀開得非常好；如果確實是有問題，我也會委婉說明這位醫師已經盡力，但是有些其他問題可以再進一步解決，就會更加圓滿。很意外的，這幾年會接到一些本來不是很友善的同業打電話來感謝，彼此互動也很好。

 

至於對員工，我有十五位員工，從開業第一天持續工作至今，都沒有離職，可見過去我是「無心」，不是「壞心」，我只是從未注意、關心他們而已。現在我會主動關懷他們，幫忙解決調班等種種問題。我也發現員工的回饋非常好，像平常打掃廁所的阿姨不在時，廁所髒了，員工們會主動去打掃；有時候病人忘了帶藥回家，他們會主動聯絡患者說自己可以幫忙帶藥過去；甚至下班時間會主動去患者家做衛教，這都讓我非常意外。

 

對於患者我也有一些改變。開業至今一直把醫病關係當成交易，患者來付了錢，我就把他醫好。現在，我對患者改成心存感激，思考的是如何幫忙他們解除痛苦。以前我會嫌患者問題太多很煩，現在我學會傾聽，尤其跟疾病有關的內容，我更是仔細傾聽，因此曾診斷出好幾例早期的腦下垂體腫瘤病情，及時給病患帶來早期診治的機會。

 

印象深刻的是，有對婆媳存有心結多年，婆婆之前開過一眼，對視力並不滿意，還想要開第二眼，媳婦說想要讓婆婆用比較好的醫材，可是婆婆非常節省，一定不答應，媳婦請我幫忙隱瞞。手術後效果良好，可是婆婆對媳婦還是有諸多不滿的言語，我婉轉告訴她：「不是我技術好，是妳媳婦默默的為妳付出。」這一句話，解決她們多年的婆媳問題。之後看到她們都是相互攙扶著進來，讓我的感受很深，“觀功念恩”就有這麼大的作用。

 

我現在做任何事都練習以善念為出發點，凡事皆往好處想，比如申請病患的健保給付被承保單位認為不符而退回，就當它做了一次功德，不去計較。有些病患是老人家，常碎碎念的不滿意，就當成是長輩在教訓晚輩。如今的我已不像刺蝟般令人退避，而是讓人樂於親近，我的病人也越來越多、業績越來越好，我也更熱愛我的工作，把它當成我非常快樂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