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写生的方法

第二节 山水画写生的方法

 

写生的心态

   面对生机勃勃、万象纷杂的大自然，如何进行写生？首要的应是写生时的精神状态，好的状态可以使写生者很好地与自然交流，表达起来得心应手，容易画出理想的写生作品。那么怎样才能有好的精神状态呢？首先心要静。写生者要画出万物之性情，必须先使万物形象进入灵府，“立万象于胸怀”。而使万象进入胸怀的前提条件是画家必须摒除一切世俗利害的考虑，做到心境空明澄清，也就是古人常说的“心斋坐忘”“澄怀味象”，中国艺术非常注重这一点。如宗白华在《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一文中写道：“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事务暂时绝缘。这是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这段文字生动地阐明了中国艺术心境产生的理想状态，即“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空明的心灵容纳着万境，万境浸入人的生命，染上了人的性灵，从而达到物我相融。只有这样的心境才能产生真正的艺术作品。写生时，如果人到了写生地点，不能静心观察，或焦躁不安，或激动贪玩，或麻木不仁都不可能很好的观察自然，也就发现不了自然的妙处。李可染说：“潦草是艺术表现的最大错误”。要想做到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必须静下心来才能做到所谓“万物静中得”。心要静，不是心如槁木死灰，不动心思。而是为了更好的思考，使外物的象与内心的意相契合而升华成为艺术形象，这既包括着情感的力量，也有思考的作用。荆浩说：“思者，删拔大要，凝想形物”。“思”就是艺术想象活动，这种想象活动围绕着创造艺术形象这个中心进行，是一个集中、提炼、概括的过程。“思”的过程也就是“搜妙创真”的过程，也就是在静默观察中，探寻自然和心灵的契合点。

如何观察

   到一个地方去写生时，先不要一到目的地就忙着写生，先到处走走看看，寻找那些特别喜欢的地方，就如黄宾虹所说的先要“游山玩水”。“游山玩水”不是旅游式的游玩而是全面地看山，随兴致看山。这样，在你看来，山可能是一首优美的乐章，可能是绚丽的色彩，也可能是耄耋老人，稚嫩儿童，恬静少女，巍巍武士……山因你的感受，你的情感而千变万化。有了初步的感受以后，再坐下来深入细致的观察、思考、研究。这里的景致为什么会给你这种感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又该如何用笔墨去表现？等等。既要与山川为友，又要拜山川为师，与山川相依，心心相通，相互蕴藉，还要心占山川，指挥山川，为山川传神，时发山川之精微。从而心灵不断得以净化，境界不断得以提高。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悟”字，“悟”是用心去看，用心去体会，是心与山相交流，是透过物象的皮毛、外在形体领会到其内涵精神。这样如何观察就当分为浅层次的观察、深层次的观察和更深层次的观察。

   浅层次的观察是用眼睛看世界，它看到是物体的外貌、形体、颜色、纹理、结构、大小、轻重、缓急等等。它给写生者留下最初的山水自然的印象，使写生者为之一动。

    深层次的观察是用心去体悟，体悟到的是山水的精神。对山水精神的获得是通过用心与山川交朋友、拜山川为师，与山川长期交流而来的，它是全画立意的关键所在。

    更深层次的观察比深层次的观察更进一步。在得到了山川之精神后，还要“山川我所有”，根据主题“我”的需要看山，也就是主动的有选择的观山，选取自然隐藏的最能表现山川精神的东西（形式语言）来表现山川，这是有创造性地看山，是产生艺术品的关键条件。

   在这里，由浅层的观察到深层次的观察，观察发生了质的转变——由目转到了心灵，由感官的愉悦变成了心灵的感动，艺术心灵得以产生，有了艺术心灵的诞生，情与想象力与景结合起来，意境随之产生，具备了创造出真正艺术品的条件。更深层次的观察则在艺术心灵的状态下，积极进行思考，做更深入的观察，寻找到艺术表现的语言。艺术思维产生，感性与理性得以结合。写生者根据感情需要明确如何取舍，如何提炼概括，如何夸张、再造，如何布置画面等等，从而做到胸有成竹。这样随着观察的不断深入，写生者越来越靠近了艺术的本质。

    山水的精神犹如人的“神”，在中国绘画“形”与“神”的关系中，或“以形写神”或“遗貌取神”，“神”始终处于主导地位，是绘画表现的主旨所在。潘天寿说“对物写生，要懂得神字。懂得神字，即能懂得形字；亦即能懂得情字。”得其环中，才能发山川之精微，因此，通过观察交流体悟到山川之精神才是观察的核心，也就是说深层次的观察和更深层次的观察是山水画写生教学中所必须大力提倡和努力追求的。也只有进入到深层次和更深层次的观察，才能谈论到创新，当然深层次和更深层次的观察是在浅层次观察的基础上进行的，而在实际的教学过程中我们往往忽视对学生进行深层次、更深层次观察的引导，致使很多学生的作品长期处于摹写客观之形的“写生状态”中，不能不断进步以很好的表达大自然的真情意趣，从而使作品失去艺术的感染力。这一点必须引起写生教学的大力重视。中央美院的贾又福山水画工作室要求学生写生时把山看作老师、朋友、恋人……其旨就是在突出感情在写生中的作用，这是非常值得提倡的，只有对山水有了感情，才能与山水有精神感应，才能发山水之精微。

写生的方式

   写生的方式有直接对景写生、记忆写生。根据使用材料、写生时间长短不同，写生又有水墨写生和用铅笔、钢笔等进行的速写式写生。最主要最常用的形式是直接对景落墨的水墨写生。

（一）直接对景落墨的水墨写生

    山水写生面对的是广阔的大自然，选择的范围很大，因此，直接对景落墨要在深入观察、胸有成竹的基础上进行，写生时落墨要大胆，不可缩头缩尾，犹豫不决。要从容肯定，做到“心随笔运，取象不惑”。

   首先是根据立意构图，要求既打破自然的束缚，不作自然的奴隶，但也不能完全脱离自然，以充分地表现自然、表现画者的情感为尺度。构图时，既要遵循基本的构图规律，又要大胆组织变化，创造尽可能多的构图样式，避免千篇一律。李可染说：“顶好的构图要‘似奇反正’，古人说‘既要平正，须得险绝……’只奇不正就有不稳定的感觉，要正中见奇，奇中见正，两条腿走路，矛盾中求统一”同时，李可染又要求不要把奇理解为矫揉造作，以“自然”为最重要的规律。山水画不象人物画、花鸟画，它表现的空间很大、东西很多。因此构图时要善于穿插，正确处理“碰”、“让”关系，往深处发展，不要象盖房子砌砖一样，平铺叠垒，尽可能地全面、典型地表现对象。

   形象的概括提炼。“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不过两三枝”。艺术形象是画中之形象，不能是自然实有之形象，因此提炼艺术形象时要懂得“取舍”，潘天寿在其《画语录》中对取舍作如下解释：“对景写生要懂得舍字。懂得舍字，即能懂得取字。即能懂得景字”。“对景写生，更须懂得舍而不舍，不舍而舍，即能懂得景外之景”。“舍取，必须合于理法，故曰：舍取不由人也。舍取，必须出于画人之艺心，故曰：舍取可由人也。懂得此意，然后可以谈写生，谈布置。”也就是说形象的概括提炼一方面要以自然为依据，同时它必须符合艺术规律及情感表达的需要。李可染也有言云：“风景写生也可以叫做‘对景创作’，对象只是创作资料并非全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十分之七根据对象，十分之三根据画面本身需要。脱离真实不对，完全依靠真实也不对，艺术应比真实更高、更集中、更概括。形象要真实与美统一，真实使人信服，艺术性叫人感动，要运用自己的全部修养把自然提高到更美的境界”。在这里形象的概括提炼十分之几根据对象，十分之几根据画面需要是一个变数，它不是固定的，应根据情感表达以及写生的不同阶段来定。（比如，刚开始练习写生的人，可能更多地依靠自然，待达到一定程度后，可能会更多地依照立意及画面结构的需要）但好的艺术形象必定是主客观相统一，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要充分发挥想象的作用，强调、夸张自己最感兴趣、最主要的东西，防止面面俱到，事无具细。同时应明白任何单个的形体必须服从画面整体结构的需要，形体结构之间是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它们相互联系，相辅相成。不入调的形体就是不合适的造型。一幅画中，形象的刻化，可以先最从感兴趣、最主要的东西入手，再慢慢一层层添加其他东西，到合适为止。画的过程中要注意虚实关系，都实一览无余就刻板、无看头，都虚就含混无力，虚实相生画面才生动丰富。

   空间层次表现。山水画表现的东西很多、空间很大，因此，处理好空间层次至关重要。传统绘画用“三远法”来表现画面空间，其关键是“以大观小”。不固定于一点，“仰观俯察”自由往来，可远可近。表现咫尺有千里之势，古人常以“云烟深之”。具体写生时关键要处理好远近关系，山水画的观察取“远”处，所以取景时不要远近悬殊太大，可把近景当成中景，或取远少取近，使近景、中景、远景相互联系。可根据需要，从主从关系入手，先分清主次，从整体着眼逐渐加层次，每加一个层次不能完全重复上一层次。李可染说：“一个有经验的画家写生的时候，不一定用铅笔打稿，而他的画面往往能处理得恰倒好处。关键在于把主要的和次要的先画在妥善的部位，就象钉了几个钉子，然后把不太重要的部位接连上去，就形成一个整体的构图。五代山水画家荆浩在他的《笔法记》中提出：‘观者先看气象，后辨清浊，定主宾之朝揖，列群山之威仪。’我体会这是对山水画写生的基本要求。山水画家为表达自然界的万千气象，不能不分清主次，注重主题感。”同时，要注意虚实疏密关系以及层次之间的谐调对比关系。并充分利用空白，即“计白当黑”的作用。总之，要调动一切主客观因素，表现山水博大浑厚、草木华滋的特征。

   笔墨法，艺术表现要落实到用笔用墨才得以实现。写生时，如果传统现成的笔墨方法能充分表现自然就直接运用，但方法一定要和客观事物相印证。不可不管地貌如何都套用一种程式。如果没有现成的方法，就要依据对象来创造。创造的能力来自写生者对自然的深刻认识和炽热情感。当然，对于初学的学生来说，更多地是运用其所掌握的技能，自主创造的能力要少得多。但是创造出极富个性化的艺术语言是写生所必须追求的。

   对于笔墨法的具体要求可参见临摹部分笔墨法一章。总之，用笔要生动见骨，线条要立得住，墨色要变化丰富。再者，一幅山水画里的笔调要统一。在表现丰富的大自然时，有时仅用一种笔法，画面会显得单调。这样，可以几种笔法掺和使用，但这几种笔法必须在变化中求得统一。不可相差甚远，不成曲调。

   最后，意匠调整，要从大局着眼，充分协调画面各部分的关系，使之统一在整体的高格调、高品位中，注意画面整体要气脉贯通，气韵生动。

   直接对景落墨写生的时间可快可慢，慢者可几个小时、一天、两天甚至几天，快者可一两个小时甚至半个小时、几十分钟。可根据具体情况而定，亦可根据学习的不同阶段、不同目的，快慢结合训练。

（二）铅笔或钢笔的速写

   直接对景用铅笔或钢笔等工具进行写生，也是最常用的一种写生方式，多用作速写。它可以画得很深入，当作完整的作品来完成，也可以作为记录资料、收集素材的手段使用。尤其是在不能使用毛笔、宣纸写生的情况下做速写、速记，很是方便宜行。

（三）记忆写生

   记忆写生，在碰到很好的景致，却又没有时间画写生，可使用记忆写生法。先用心记下景致最精彩、最吸引你的地方，回到画室后，再凭记忆做画。这种写生方式对画家的观察力、记忆力、概括力、想象力、表现力都提出很高的要求，因此，记忆写生也常被用在较高阶段的写生，以训练提高学生同时运用观察、概括、想象、表现的综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