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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但愿不是你了解PTSD的开始(创作谈)

载《中篇小说月报》2023年第12期

首发《芙蓉》2023年第6期

         

          但愿不是你了解PTSD的开始

           ——中篇小说《辟提艾斯蒂》创作谈

                                      秦岭

目睹了,于是惊悸了,心慌了,最终无法为自己的情绪做主了……

姑且弱弱地试问:你可曾有过类似的心理变化?譬如,当你在常态生活的某个片段,目睹或亲历了不期而至的地震、疫情、洪涝、亲友离世……我无意挑战你的意志和尊严,不妨借用我的小说《辟提艾斯蒂》中主人公甄晓峰的一段话,“胥慧芸的女儿在地震中死亡,至少会导致60人出现不同程度的PTSD症状,其中包括家属、亲戚、好朋友、欣赏她的老师、关系密切的同学……”

一个常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是比感冒拉肚子还常见的心理反应或心理症状,它和焦虑症、抑郁症等许多心理疾病如胶似漆,如影随形。

面对PTSD这个盗“心”的幽灵,我在处理小说中的“我”、刘铭奎、甄晓峰、胥慧芸、冰冰们时如履薄冰,这在我平时的创作中从未有过,因为叙事要服从心理学理论和心理干预技术,语境要服从PTSD症状人员的非正常行为逻辑,情节要服从心理干预和被干预之间的隐蔽“战线”。文字由我统领,我却不能随心所欲。我被笔下的人物活生生牵着鼻子,在PTSD的云遮雾罩之下爬山涉水。

在中科院心理所的安排下,我曾多次远赴四川、湖北的地震灾区和疫区采风,并创作了《走出“心震”带》《庚子“安心”行动》等长篇纪实文学。纪实之后才发现,所谓深入生活和深入心理“生活”完全不是一码事,于是,我尝试把纪实和虚构化而为一,用“全知视角”扫描PTSD。那里,有纪实看不到的情绪深渊,却有虚构摸得着的心灵花瓣。

有位朋友无意间从我的电脑上读了《辟提艾斯蒂》的电子版,突然惊呼:“难道……我的家人被PTSD沦陷?”他去年暑假举家自驾游时,途中目睹过一场惨烈的火灾。从此,妻子只能依赖安眠药入睡,女儿无法集中精力学习……

如果说《辟提艾斯蒂》是一道试题,朋友至少与答案不期而遇。

《芙蓉》的责编杨晓澜说:“原来PTSD早就在那里,但愿这篇小说不是读者了解PTSD的开始。”

20年前《北京文学》和《中篇小说月报》破例同期推出我的《绣花鞋垫》时,也是这个季节。此厢示谢,并念之。

                           2023年11月10日于天津观海庐

附录:中篇小说《辟提艾斯蒂》(节选)

                                         20

甄晓峰的镜头里有许多手机微信聊天的画面手机界面像一个小银幕,所有聊天信息自下而上缓缓移动。有的是群聊,有的是私聊。群友们全是虚拟的头像。甄晓峰的所有发问和解答,都举重若轻地、不留痕迹地释放着心理干预的信号。微信群至少有三四十个,每个群的群友基本在400人左右,有的群则达到了极限——500人。每个群里或公开、或“潜伏”着其他几位心理工作者,他们有的是多年从事心理研究的心理专家有的是大学心理系的实习生。群主基本都是甄晓峰。群友们以昵称示众,比如“栀子”、“在水一方”、“屋檐下”、“菩提”、“娃他娘”、“笨笨”、“守望”什么的。

群名同样颇具诗情画意那个叫“同一轮月”的群,群友是失去父母的孤儿,如今,那些孤儿有的已经上了大学,有的已经参加了工作,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在外打工;那个叫“长亭外”的群,群友基本是失独的家长,如今,有的家长有了试管婴儿,有的抱养了孩子,有的至今拒绝抱养;那个叫“驿路梨花”的群,群友基本是失去配偶者,如今,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再婚,有些人再婚后又离婚,而有些人始终不愿意再婚,那个叫“窗里窗外”的群,群友基本是……

胥慧芸就在“长亭外”那个群里,而冰冰所在的群叫“彼岸有我”群友大多是和冰冰有类似经历的女大学生,有些同学的PTSD症状与冰冰在胥慧芸家生活时的心理状态比较相似,只不过身份有别,有的过继给了姑姑,有的过继给了姨妈,有的过继给了堂叔,有的过继给了舅舅,有的过继给了……她们尽管上了大学,但有的同学直至毕业仍未能走出心理阴影。

我注意到,在“彼岸有我”群里,甄晓峰和冰冰的互动并不多,也就彼此偶尔送上一杯“咖啡”、一个“抱拳”表示礼节性问候或祝福甄晓峰告诉我,冰冰读大一的第二学期,爷爷就去世了。他担心这个噩耗会给冰冰造成严重打击,还专门制定了针对性的心理干预方案,但冰冰表态:“哥哥,您放心!我都是成年人了,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本身也在改变我、塑造我、影响我。该放下的,我都放下了,我会一门心思上学的。” 这种痛痛快快的姿态反而让他大感意外,一时竟难以适应,但回头一想,倒也觉得合乎情理。

甄晓峰仍然不放心:平时,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可以随时联系我。”

冰冰又一次很痛快地说:不!您是心理工作者,需要您帮助的人很多,我再占用哥哥宝贵的时间,就有点不懂事了。我的心理世界在您这里,'毕业’啦!

后来有一天,冰冰突然给推荐了一个昵称叫暖暖的女大学生,并建议他加了暖暖的微信名片。冰冰在微信中说:“地震过去这么多年,暖暖仍然没有走出辟提艾斯蒂,她的经历和我太像了。她不愿意提供真实姓名和家庭信息,不知道她是哪所大学的暖暖悲观厌世的心理明显,哥哥能像帮助我一样帮助她吗?她实在太可怜了。对了!也许新A城有她的亲友吧,她对你们工作站的情况了如指掌。

甄晓峰当场表态:“我会帮助她的,对了!我俩一起帮她,你用你的亲身经历,也可以影响她。”

“可我担心的是,我不但影响不了她,反而被她所影响。”

                            21

这是甄晓峰和暖暖微信“聊天”的开始。暖暖的语境比冰冰更率真、明朗一些,但自尊性比冰冰要强,音色也是通过聊天软件处理过的,因而显得柔和、细腻而温婉,像吟唱古典而高雅的歌谣才有的发声。这是来自成年女性灵魂深处的清泉,却又像是被云彩、雾岚笼罩着,时隐时现着花季少女才有的神秘、矜持和含蓄。

暖暖告诉甄晓峰,她总觉得,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姨夫。表哥遇难后,姨妈和姨夫均有明显的辟提艾斯蒂症状。她过继到姨妈家后,姨夫对他非常关心照顾,但姨妈却常常盯着她发呆。作为准女儿,暖暖知道她这个外甥女永远替代不了表哥生前的地位,因此尽量把自己做得像个女儿,可姨妈就是适应不了她这个女儿。暖暖认为,在老家时,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到了姨妈这边,她觉得自己像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点尊严感都没有。她返回老家那天,姨妈居然当着她的面说:“暖暖,这下咱俩都解脱了。”暖暖是姨夫亲自开车送回老家的。姨夫告诉她:“如果不是担心影响你的学习,我说啥也不想让你离开的,你这一走,我家也没啥指望了。你就好好学习吧,不要惦记这边。”不久,姨夫的辟提艾斯蒂症状发展成了严重的抑郁症。暖暖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姨夫死了。

暖暖的讲述主题鲜明,视角多元,人物之间的情感裂变、是非因果十分清晰,就像一个电影剧本的梗概。电影是虚构的艺术,但暖暖的“剧本”梗概却是生活本身。深深打动甄晓峰的是,从暖暖这里,他感受到了一位成熟女性对家庭、亲情卓尔不群的洞察力和伦理观。暖暖和冰冰不是同一个人,但暖暖对姨夫死因的抱愧、内疚和痛惜,让他理所当然地想起袁昌炳临死前对冰冰这个晚辈深深的自责和忏悔。假如把暖暖和冰冰做一个角色互换,那么,算是冰冰懂的袁昌炳这位“父亲”了,袁昌炳也完全可以死而无憾了。在情感的链条上,他潜意识里把过去的冰冰和现在的暖暖统一了起来,像当初面对冰冰那样面对暖暖。他情不自禁地夸赞:“冰冰,你的情怀和境界,真是一枝独秀的。”

“甄老师,我是暖暖啊!”

“哎呀!抱歉。”甄晓峰道出了发自肺腑的话,“你俩如果是同一个人,就更完美了。”暖暖开心地笑了:“我如果像冰冰那样优秀,就不会被辟提艾斯蒂追得无处可逃了。还好,我逃到了您这里。”

甄晓峰把暖暖的情况给工作站做了详细汇报,并研究制定了线上心理援助方案。基本的形式是:由甄晓峰每周至少和暖暖聊天”二到三次,每次二十分钟到半小时,“聊天主题按照因势利导、随机应变的原则,密切联系暖暖的主观情绪临时确定。甄晓峰无论身处A城还是在老家T市,只要手机在手,就能随时和暖暖起来。

                             22

有关冰冰的点点滴滴,胥慧芸比感应器还要灵敏。她始终未放松对甄晓峰“聊天”对象的高度戒备。有一天,甄晓峰和胥慧芸本人“聊”完天,乘胥慧芸洗衣服的时间,他开始对着手机发布语音:“……现在是课间时间吗?好的。走出教室,选取花坛边最安静的地方,坐好,放松,对啦!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自己的呼吸……好的,一分钟时间到啦,睁开眼睛,调整呼吸三到四次……好的,再闭眼,继续关注呼吸……两分钟时间到啦,睁开眼睛,起身,专心致志地数一数花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哈,是九只吗?好的,你再数一遍……哈,还是九只,准确!现在用两三秒钟的时间观察一下操场上生龙活虎的场面,收回目光,转身……好的,把大脑复制的操场记忆回放一遍,好的,用一分钟时间放松,同时适应环境……好!很好!!等待下一节课的铃声……”

“对面,是冰冰吧。”胥慧芸凑了过来,两手不断猛甩,水珠四溅,“我听出来了,您用的是正念减压疗法,这法子我在心理辅导班上学过。”甄晓峰从胥慧芸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仇恨和怨气。“哈。您想多啦。”甄晓峰说,“冰冰上大学后一切正常,还用得着我进行心理援助吗?”“敢让我看手机界面吗?”甄晓峰故意说:不可以,这可是个人隐私呢。”。

“哼!心虚。”恼羞成怒的胥慧芸吼了起来,“信不信?我敢把您的手机摔了。冰冰那个祸根,我这辈子……”

甄晓峰让她看了手机界面,暖暖的名字和虚拟头像立即扑入胥慧芸的眼帘。她一时窘得面红耳赤,嗫嚅着:“哎呀!我这人……唉!我这个辟提艾斯蒂。”她突然又恍然大悟似的昂起头,口气又硬了起来,“不对!暖暖说不定是冰冰的昵称哩。我也换过几个昵称,'暮雪’、'蒹葭’、'安妮’啥的。请把她的语音留言打开。马上!如果是冰冰的声音,我……我就……”

语音留言打开了,胥慧芸这才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她连连向甄晓峰道歉,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精神焕发的样子。她似有所悟:“您这是在干预我吧,我心情舒畅多了。”甄晓峰做出沮丧的样子:“您心情舒畅了,我可受委屈了,郁闷了。”胥慧芸的喜庆之色溢于言表:“大小伙子有啥子郁闷的。我也教您一招:闭眼,放松,想想那个千里之外的女友。进入记忆,回放她当年的笑脸……”

“好好好好,很好!!”甄晓峰说,“我该回工作站吃午饭了。”

说什么岁月如梭,时光如电。时光在甄晓峰和暖暖的岁月里,像是散步,或者徜徉。时光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涤荡着暖暖的心理世界,渐渐的,PTSD在暖暖心理世界的投影被阳光替代。有一次,暖暖说“甄老师,我如果通过手机视频看到您的真容,才会感觉到时光是存在的,心里也会踏实些,您同意吗?”

对!我们都在时光里。”甄晓峰打开了手机视频,可暖暖那边却是隐身的甄晓峰故意发出责备:“视频聊天得公平啊,一个在'明处’,另一个在'暗处’,这不公平啊!”

“我长得不好看,怕笑话。”

……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秦岭,居天津,出版文学作品《皇粮钟》《幻想症》《相思树》等20部。短篇小说《一头说话的骡子》入选《中国乡土小说名作大系》(1977-2012),《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编入高中语文阅读教材。作品集10多次纳入各类“好书榜”。20多篇作品编入大学、中学语文试卷。小说集《天上的后窗口》、长篇报告文学《高高的元古堆》等作品翻译到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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