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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资治通鉴》周纪五,第5卷

 周赧王 四十四年(庚寅,公元前271年)

赵田部吏赵奢收租税,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

平原君怒,将杀之。

赵奢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

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

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

 【译文】

赵国一个收田租的小辟赵奢到平原君赵胜家去收租税,他的家人不肯交。赵奢以法处置,杀死平原君家中管事人九名。

平原君十分恼怒,想杀死赵奢。

赵奢便说:“您在赵国是贵公子,如果纵容家人而不奉公守法,法纪就会削弱,法纪削弱国家也就衰弱,国家衰弱则各国来犯,赵国便不存在了。您还到哪里找现在的富贵呢!以您的尊贵地位,带头奉公守法则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则国家强大,国家强大则赵家江山稳固,而您作为王族贵戚,难道会被各国轻视吗?”

平原君认为赵奢很贤明,便介绍给赵王。

赵王派他管理国家赋税,于是国家赋税征收顺利,人民富庶而国库充实。

【解析】

如果这段材料没有最后这句“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可能也就是一段体现平原君有容人之量,为国举才不避仇的材料。但是加上之后,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历朝历代,哪怕是现在,税收都是一个大问题。大多数王朝最后崩溃,其实都离不开他的财税体系的奔溃。收税收多了,百姓不舒服。收少了,国用不足。

尤其是战国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打仗拼国力,国力就是人口和财税。

赵奢杀了平原君的9个人,是不是真如材料说的那样?我看未必,因为我至少看出了3种可能性!

第一种

赵奢作为负责税收的官员,自然知道税收的重要性。他在收税的过程中遇到平原君家仆的抵抗。这种情况,不光是赵奢现在遇到,在将来乃至千年之后,依然屡见不鲜。

富豪权贵,越是有钱之人,反而越是不想交税,甚至想方设法逃避。

平原君家仆的抗税行为,到底有没有平原君授意,这个无从得知。不过从人性和权谋来推测。这里面有两种可能。

首先,平原君他不想交税,但是他不能说,只有暗示,让家仆去做,借着自己的权势糊弄过去,就是欺负那些小官不敢得罪自己。如果出问题了,就把那些家仆给杀了推出去顶嘴。这是最常见的。

其次,平原君他认为应该交税,但是具体事情他自己不可能事无巨细,所以只有交代下人去办。而办事的人,有私心,想通过平原君的权势,让收税的人知难而退。这样少交的税,他们就自己扣下来,回去却上报平原君交了税。

但是没想到,遇到个浑人赵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平原君的家仆给杀了。

平原君气愤是对的,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杀人。

赵奢面对平原君的愤怒也是不怂,一番大道理让平原君一点脾气都没有。

但是这番话,却有两层意思。

第一,“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这段话中,这个“纵”字用的非常好。并没有说平原君抗税不交税,而是说平原君只是纵容而已。其意已经和那些被杀的家仆完成了切割,最多平原君就是不知道这个事。

第二,上纲上线。赵奢的一番推论,平原君纵容犯法,这样赵国的法纪就会消弱,会导致赵国变弱,然后赵国会因灭亡,赵国灭亡了,平原君也完蛋了。这话一说,反而把平原君架在了火上烤。

杀赵奢很简单,但是自己名声人设就臭了。不杀他自己面子又没了。

但是正好赵奢这番话给了平原君一个台阶下,举荐他给赵王。而赵王让赵奢负责全国税赋的征收。

看上去,赵奢当了一个大官,但是这个位置不好做。因为在古代,小老百姓的税好收,贵族官僚的不好收。看似这个位置位高权重,但是容易得罪人。

平原君收拾不了赵奢,那么把他推上去,让他得罪人,让别人来收拾他赵奢。而平原君还因此收获了一个好名声。

可以说,是赵奢上位、平原君得美名、赵王得税收,一举三得。

第二种

换个角度,提出一个阴谋论假设。

赵国的税收,已经存在大量贵族官僚不交税、抗税的问题。赵王派遣平原君负责解决。

虽然没有历史材料证明这个可能。但是派遣平原君来做这事,却有几个好处。

第一,平原君身份高贵。

第二,平原君名声好。

第三,平原君带头交税,起到带头模仿作用,其他人就不好不交税了。

第四,平原君有一定的势力,让他去得罪人,消弱他。

平原君接到这个人任务,心里一定是在喊MMP。但是他不得不接。这就像领导给你安排任务,让你去生产现场,每天必须逮10个违章罚款。你拒绝也不好,做也不好。反正两头得罪。

既然自己做也不好、不做也不好,那就把事情推给别人来弄。

赵奢就这样进入了平原君的视野中。

通过赵奢这番操作,不但体现了赵奢不怕权贵,还展露出赵奢有胆魄。

试想,赵奢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收的是平原君家的税。当赵奢命令动手抓人,常人会有所顾忌,怕得罪平原君被报复。但是赵奢手下的人却真抓人了,可见赵奢驭下极严,能让下属拼死效命。这也侧面说明赵奢带队伍有两把刷子。

有勇有谋,为了收税敢豁出去,这样的人才正好用来在整个赵国负责税收工作。

第三种

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

平原君和赵王商量关于赵国的税收问题。

怎么样让那些贵族官僚把该交的税交上来?

赵王表示平原君是大贵族,要起带头模仿作用。

平原君表示,光我配合做榜样还不够,还要树立律法的威严,选用敢收税,敢处置抗税者之人。然后让这个人去收税,如果收的好,没问题就继续推进。如果不行就把这个人杀了以平息愤怒。

于是赵奢就成为了这个棋盘上的棋子。

而上面的这段材料所包含的意义,就如同商鞅变法徙木立信一样,传递着某种政治信号。一番操作下来,全都是在演戏,演给那些不交税的贵族官僚看。

在赵国其他大贵族的眼中,平原君做了榜样带头交税,而收税的是个狠人,抗税真的会被杀。

于是无人敢不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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