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项目“意大利语、汉语名词量化结构的生成语法研究”(TJWWQN19-00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阮玉凤,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
一、“头”“只”搭配源考
“头”最初是名词,用来表示人的脑袋。《说文解字》记载:“头,首也”。到了现代,根据多部权威汉语字词典,“头”作量词时,用来搭配表牲畜的名词。
那么“头”是什么时候开始搭配“猪”的呢?根据王彤伟(2005:69)、牛巧红(2007:82),用“头”称量“猪”,始于魏晋南北朝。我们给出如下例证:
(1)猎得十余头猪。 (《魏志·吕布传》)
(2)思泰曰:“我家十数头猪,全赖此盆养,怎么与你?” (《廉明公案》)
再看“只”的历史演变情况:
“只”原本作为名词,其语义是“一只鸟”,《说文解字》曰“只,鸟一枚也”。到了现代,综合多部权威汉语字词典,“只”作为量词时,可用来称量某些成对东西或器官中的一个、某些个体器物和船只、飞禽兽类昆虫等动物。
关于“只”什么时候开始称量“猪”的问题,学界鲜有研究,并且存在争议。王添羽(2017:53)提到《史记》中猪和羊都可以与量词“只”搭配。由此推断,“只”称量“猪”至少始于西汉。然而,蔡紫豪 (2022:11)认为“只”称量“猪”始于元朝。遗憾的是,上述研究都没有提供语言证据。根据李宗澈(2004:14+36)的统计,《史记》中量词“只”出现过1次且出现在如下例句中:
(3)王独不闻玉椟只雉。(《龟策列传》)
由此可见,王添羽(2017)“只”搭配“猪”始于西汉的说法值得商榷。关于“只”称量“猪”始于元朝的说法,笔者找到了很多证据,举例如下:
(4)只见正中叠着桌子,两边架起一只猪。(《水浒古本》)
(5)令支猪四只、太和鸡八对、曲江鱼十尾。 (《南海观音菩萨出身修行传》)
(6)府中一盘肉,须一只肥猪,任我择其最精处一块用之。 (《归田琐记》)
以上从历时语言角度来看,比起“只”,“头”与“猪”的搭配历史要悠久许多,至少早了700多年。
二、“头”“只”语义辨析
从共时语言学角度来看,笔者认为,“头”没有语义色彩,只是满足计量“猪”的基本需求——向“猪”提供一个计量单位,而“只”则不然,除了是计量单位,它还强调“猪”的灵巧可爱,具有褒义,表达了我们对“猪”的正向情感。这种语义色彩差别,可从下面的语言现象中得到证实:
1.现实生活中的成年食用猪 vs 现实生活中的幼年食用猪
(7)一头老母猪
(8)?一头小猪仔
例(8)之所以语义解读困难,是因为名词“小猪仔”具有的灵巧可爱义与量词“头”的中性义,在我们大脑中组合起来需要更长时间。而例(7)“丝滑”的原因是名词“老母猪”不具灵巧可爱义,与量词“头”的中性义组合更为顺畅。
2.现实生活中的食用猪 vs 现实生活中的宠物猪
如果我们养了一个宠物猪,我们一般会说“我养了一只猪”,而不太会说“我养了一头猪”;而当我们听到“我养了一头猪”时,我们一般会感觉它是用来被食用的猪,而不是宠物猪、(游戏里的)电子猪等。这是因为量词“只”具备的可爱义与宠物猪的可爱特征相匹配。
3.现实生活中的食用猪 vs 儿童世界里的卡通猪
同样,在动画片、儿童读物中,我们一般会用“只”去称量“猪”,而非用“头”。这也是因为卡通猪一般是可爱的,而“只”具备的可爱义与这些“猪”恰好兼容。
综上所述,“头”的语义是中性的,而“只”的语义是褒义的。所以,当我们只是想称量“猪”时,用“头”即可,当我们想表达对“猪”的情感时,用“只”合适。
三、“头”绝胜于“只”
为什么现代汉语中我们更常用“一头猪”,而非“一只猪”呢?笔者认为:
1.从历时角度看,是语言演进的结果。因为从前人对“头”“只”的历时定性描述,以及“头”“只”历史上可称量的动物范围、使用时长来看,“头”绝胜于“只”。
2.从共时角度看,是语义选择的结果。因为“只”除了与“头”一样具有计量作用,还带有灵巧可爱义。“只”多出的这个语义特征,要求与之搭配的名词“猪”具有灵巧或可爱等特征,而“头”对“猪”却无此要求。一般来说,语义要求越多,搭配限制越多。因此,与“猪”搭配的时候,“头”比“只”更自由。
简言之,我们现在更常用“一头猪”,而非“一只猪”,是源于语言的演进趋势以及语义的选择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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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以豪(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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