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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恐惧:“治不好了”!

第二章:  “治不好了”

 

 治愈,是患者所期望的,也因此希望治疗师能给予他治好的“正能量”——他希望治疗师可以给他希望,帮他消除症状,成为他想成为的人。他始终认为认为只要坚持,总会成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但什么才是治好呢?在这点上,其实患者与治疗师也存在着分歧。毕竟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患者因为童年的遭遇,在内心中早已形成了一个空洞,而他急于用一个完美自我的幻想,用成功、名誉、地位、尊重、被爱、被接纳来缓解内心深处的自卑与恐惧。这种自卑和恐惧就好像一种能量体来左右一个人,控制一个人,逼迫他把自己塑造和扮演成一个完美的、圣洁的、可爱的、成功的人,只有通过这样一个完美的外在,才能减轻他内在的卑微,这成了他的“解决法”。正如一位男性患者从小没有父爱,而母亲却一味地在伤害和贬低他,因此从小他就依赖强者,后来就干脆把自己扮演与塑造成一个强者,来逃避自己内心的卑微与脆弱,通过这种方式填满心中的空洞。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他强大了,强大到可以超越困境,可以不被伤害,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但他只是掩盖了,而不是真正抚平了内心中的伤痕。因此,当他的强大的外在被打破,当光环不再,当他无法再自欺的时候,他来寻求治疗。

当然他希望治疗师可以帮他去掉症状,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活在自己原有的“解决法”中来“医治”自己。当然在心理学上也有很多治疗师与治疗方法也是如此的思路——去掉症状,回归正常。

但,什么才是正常?没有症状就是正常?回归之前的自己与状态就是治愈?

这是一个重要,却易于被忽视的问题。

患者只是一味地执着,却没有反思自己追求的“正常”是否真的是正常,自己想要的治愈,是否是真的被治愈。

 

一位女性患者给我写来了这样的信:

    我患有社交恐惧症,看别人的脸会很紧张尤其在别人和我说话时,患病达八年。这个问题产生于高中,那时我有一个好朋友,但却很不喜欢她,因为她说话总是针对我,但我害怕得罪她,也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压抑的时间久了心里就特别难受,所以有时上课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结果对方也发现了。虽然她下课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从那时开始我就出现了问题:觉得自己目光不自然,会引发别人的反感,之后我的人际和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我本来有能力做更好的工作,但现在却只能做一个兼职,因为我无法承受和别人对视的痛苦。我只要不对视就没有问题,但只要一对视,就大脑一片空白,话都不会说了,紧张的要命,似乎别人也被我影响,也跟着很紧张,回避和我的目光对视。”

     因此,她非常怀念之前,怀念没有发病的时候,并且怨恨当初的那个人及当时的那些事。认为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现在的自己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生活也不会如此失败,自己就会拥有更加圆满的人生。

虽然身边的人也都安慰她,说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但她依然做贼心虚,认定自己的目光不正常,影响了别人,别人也会有反应,然后她更加紧张,回避目光,好像在弥补一样,就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希望通过治疗去掉对视紧张的症状,让自己在人际中可以表现的轻松和大方,这样她才能找回自信,才有勇气去大城市追求自己的梦想。

但进一步了解中,一些细节引发了我的注意:她在大学的时候就因为自己长的不高而烦恼,为了变高一些,她就逼着自己每天跳绳,结果不但没有长高,还得了滑膜炎,现在都不能运动;后来她又关注自己胖的问题,结果拼命减肥,节食,把自己搞到月经不调。她认为这些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每个女孩都想让自己变得更漂亮。

表面上这一切和她现在的症状没有关系,但却有一个共同的核心——“变好”。凡是她觉得不好的地方都会给她带来困扰,而无法解决的时候就会成为症状。   

    她越想变好,越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自己整个人就越加紧张。这一切难道不都是试图把自己“变好”惹的祸?但他却把一切都责怪到“病”的头上,认为如果没有病的话,那么她可以有更多的朋友,更好的自己,更好的生活。因此她更执着于治好。

    但不要忘了她当初对变高的执着,最后非但没有变高,还因此得了滑膜炎,严重地影响了日后的运动能力。最后她也不是变高了,而是接纳了,才平息了内心中的冲突。

    对视和紧张也同样的道理,他越是纠结,反倒会越加关注,越加敏感只会更加强化,因此真正的治好并不是改变了,而是放下了。

    试想,当一个人总是想取悦所有人,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完美无缺,并且高人一等,那么他怎么能不遇到问题,他怎么能没有症状——他注定会把任何影响他面子和荣誉的东西当成症状。执着于去掉症状,依然是为了维系他的虚荣与理想化自我的幻想,而不是面对现实,面对现实中平凡的自己。

心理治疗不是成功学,它不能帮助一个人成功,更优秀,它只是来帮助一个人成为他自己。但“成为自己”并不一定是没有问题,没有缺点,就好像一个一米五的人成为自己,接纳自己的结果依然是一米五,而不会成为一米八。

但她已经沉浸在理想化自我当中,因此她不能接受失败与缺点。她认为自己可以战胜一切,可以掌控一切,在她内心中一直认为“人定胜天”,因此她一直不放弃,认为只要坚持,总会成功。她幻想去掉了症状,就可以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可以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所以症状成了她完美生活的拦路虎,因此他必须打败症状,毕竟这样才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她太希望治疗有用,有效果,因此她和治疗师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在一个波段上——一个是希望他放弃,而另一个却更加执着。

当她得知治疗不能消除症状,并且她的执着在治疗师看来就是一种“恶治”的时候,她会变得很委屈,认为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也不是想要成为一个完美的神,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正常人,怎么这点可怜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其实,表面的“低调”掩盖了她内心中的“狂傲”,不要忘记了她是有了“一”就想要“二”的人,她的欲望永远不会得到满足,毕竟不是她拥有的少,而是她想要更多——她想成为一个各个方面都“正常的”普通人;她想要各个方面都不比别人差;她想要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她想要自己没有任何让别人讨厌的缺点;她想要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问题的人……

虽然有时她也知道对自己要求太高,不过她坚信自己可以做到,毕竟患病之前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就表现的很好,朋友很多,受人欢迎,会说话,没有余光和对视等等。她只想回到从前的自己。但如果从前的自己与自信本来就不是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呢?如果这一切正如海市蜃楼一般飘渺呢?但患者是不会甘心的,毕竟他的“自信”是经过他努力获得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但从结果来开,一个人的自信这么容易地丢了,想必此种“自信”就值得怀疑(详见“理想化自我”章节)。正如这位女性患者,当初她之所以会患病,就是因为她压抑自己的情感,维系人际的表面和谐,而最后她情绪的压抑从对视的这个点爆发,最后她在乎对视与紧张依然是和别人的看法有关(毕竟,在他有安全感的人面前,她不恐惧)。因此,无论患病前,还是患病后,她对别人看法的敏感,要在人前维系完美自我的要求一直都没有改变。因此,就算有神奇的方法可以让她回到从前,她依然会再次发病,毕竟她一直都没有变,无论患病前,还是患病后,他都活在一种虚幻的自信与对完美的执着之中,只要有不符合她的幻想,她的要求的地方,就会成为一个症状。

 

因此,真正的治愈并不在于症状的消除,而在于走出幻想,放弃把一切对“变好”的执着。

因此,我常常对患者说:治不好了!

毕竟,只有放弃对治好的执念,才能停止和症状的对抗,才能减轻与自己的冲突,才能放弃理想化自我的幻想,才能有可能接纳那个本来的自己——一个平凡的人。

但“变好”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如此简单的道理,并不能改变他的情感,他在理智上也许知道应该放下了,但在情感上依然不甘心,因为他内心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好”来填补,因为不敢直面自己真正的问题,不能接受本来的自己,他只能继续固执于他原有的“解决法”,会继续绞尽脑汁和症状周旋,和治疗抗拒。越是“聪明人”他越会越加执着,因为他“聪明”,因此他就多了一些和现实和症状对抗的资本。

当治疗师和患者抱着不同的目的开始治疗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是一条不平坦的路。毕竟,就算理智上他也认为咨询师说的有道理,但在潜意识中他也会把接纳当成完美的手段,他依然会把咨询师的话当成逃避现实,去掉症状的方法。因为去掉症状,俨然已成为他人生的支柱。

 

下面来看我与一位患者对此的“交锋”

 

    “王老师,在吗?

我现在必须跟您通话,就五分钟。

很重要!

我突然觉得很难受,人一辈子不就是被自己的意志所支撑才去面对困难吗?我信任您,但您在客观上摧毁了我几年建立的精神支撑!!

我特别难受!

想哭!

害怕!

你那句:好不了了。对我伤害太大了!

我觉得很难受

这会的感觉就像被宣判了癌症一样,没有了干劲,没有了希望,也对什么都没兴趣,对我妈妈也烦躁!

我要怎么办?

我刚才跟您争执的内容,就是在维系我的支柱,因为您是权威,所以你的话和定论对我影响很大!

我不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去探讨所谓几百年来都没有定论的科学真理,我只想客观的,让我的生命过得相对正常。我相信这是精神感冒,不是精神癌症,很多人从感知层面恢复过来了,我也能好起来……”

 

把时间倒退回我们前几次的咨询:

他,是一个成功人士,起码在他这个年级已经很能干了。最近他又和投资机构在谈一个大项目,如果这个项目谈成,那么可谓是名利双收,所以他非常看重这个项目,因为项目的事情,也爽约过咨询,虽然在他心里把咨询这件事看得很重要。

因为项目到了关键时期,所以他对自己的焦虑就更加焦虑,因为焦虑会妨碍他的计划,所以他更担心焦虑让他不成功。所以他急于去掉焦虑。但我告诉他,这不现实,毕竟根据森田疗法的理论,当我们越想控制,越想去掉某种情绪或感受的时候,此种努力反倒不会帮我们去掉症状,反倒是一种强化。他理智上理解和接受我的话,但咨询结束的时候,他强调了一点:就算不能消除焦虑的情绪,也请我帮助他消除焦虑的躯体症状,诸如头皮发紧一类。

这一次咨询就在这种表面平静,表面明白的基础上过去了。但我心理感受到一点,无论是想消除焦虑的感受,还是想要消除焦虑的躯体症状,似乎他都是想消除症状。无论躯体的和精神的他都无法接纳和包容,他都法面对任何会妨碍他成功的阻碍。焦虑,正是这让他头疼的“坏小孩”。

在如此基调下,我们接下来的治疗开始变得争锋相对了,虽然之前他一直都表面服从和认可我的“说教”。

虽然我知道,他学过心理咨询,也考过咨询师的证书,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他今天又强调了这一点,并且还补充,他和中国一些心理学名家交流过他对焦虑和心理问题的看法,也得到了名家的肯定。在如此的铺垫下,他开始和我谈起他的治疗理论:“我认为,如果一个人的神经可以负重400斤,但因为自己病态的人格,总是逼迫自己努力、追求、奋斗,那么他的神经就会变得紧绷,那么就会让自己的神经长期处于负重500甚至是600斤,那么这种长期处于红线以上的状态就会导致‘肌肉拉伤’。就算现在负重100斤,也不堪重负。所以治疗的关键在于药物和人格的双重改变,首先通过药物来缓解‘肌肉拉伤’,接下来通过病态人格的调整,来改变长期的精神压力。那么通过这双方面的调整,一个人的抗压能力有所缓解,并且通过病态人格的改善,那么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不会如此紧绷,那么焦虑就会缓解。毕竟,人的精神压力就不会长期处于红线以上了……”

 很完美,真的很完美,他说过之后似乎我无话可说,毕竟天衣无缝,似乎找不到任何瑕疵。按照他的理论,我只需要帮助他改善病态的人格,放弃雄心,不再逼迫自己成功,那么他的压力就缓解了,再加上药物的作用,他的“肌肉拉伤”就恢复了,那么焦虑就减轻了,最终,焦虑就治愈了。

再然后呢?他焦虑治愈了,然后就更容易成功了……

不对,按照他的理论,似乎不是在改善病态的人格与追求,反倒又是利用了心理学来消除焦虑,更加确保他万无一失的成功,又落入到病态人格和追求的圈套里面去了。真是“无间道”和“谍中谍”呀,一不小心就差一点被他“忽悠”了,落入了这位高智商患者的心理学圈套里面去了。

这个桥段让我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位患者,他具有典型的社交恐惧的症状,诸如,自卑、脸红、不会说话、见人紧张等,结果在北京经过了一年的心理治疗,这些症状都得以缓解,不过缓解了之后,一天他突然想到,我都已经没有症状了,是不是我又可以在美女面前表现的完美一些,当他有这样一个想法之后,他整个人又开始紧张起来了,他的社交恐惧又复发了。

所以接下来我和他说了这样的话:

    “你的理论很有道理,但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点,打个比方,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而太阳又绕着整个银河系转……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循环,包含于另一个循环之中,而一个循环的终点又可以是一个新循环的起点。假设,你的理论是成立的,那么只是一个循环,这个循环的终点又会成为下一个循环的起点。具体来说,当面对一件事情,病态人格不容忍自己的失败,就会逼迫自己努力,结果精神压力负重过高,陷入焦虑。这其实远远没有结束,焦虑虽然是第一循环的终点,但又会成为下一个循环的起点,意思是说,当你陷入焦虑,然后病态人格又无法接受焦虑的存在,毕竟焦虑的存在会成为成功的阻碍,所以又会加重精神压力,又使精神压力处于负重400斤以上,又会产生‘肌肉拉伤’。所以,从第二个循环可以看出,对于焦虑的态度最好是接纳,毕竟只有接纳焦虑,接纳失败,才是真正改善病态人格。”

    “当然,从理论模型上来说过于复杂,也可以简单一句话:焦虑治不好了”

    “简单明了”

 如此的对话摧毁了他之前的理论和精神支柱。毕竟,就算他的理论有道理,也是一厢情愿建立在干掉焦虑的基础之中,而干掉焦虑又是落入病态人格的误区,此种一厢情愿与精神支柱,不但不能消除焦虑,反倒会成为焦虑继续存在的幕后推手。

 当然我可以顺着患者,我甚至可以善意的谎言,我都可以。但这样做就好像一个吸毒的人,我卖给他毒品,当然大家都高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我得到了钱。但这不是心理治疗,这不是在帮助一个人,这反倒是让他越陷越深,在一个虚幻的“希望”之下,越走越远,积重难返。正如一些疑病症的人一遍一遍跑到医院获得医生对于他无病的保证,短期来看,他被治愈了,但长期来看,他病的越来越重。

 “焦虑治不好了”

  这句话没有错,但他只关注这句话的字面意义,却忽视了背后的深意。毕竟根据他的理论模型,改变病态人格是关键,所以焦虑只是病态人格基础上的产物,所以要真正治好焦虑,重点在于病态人格的改善,或者说焦虑一直都不是治疗的终点与重点。而治愈的标准不在于一个人是否会有焦虑的症状,而在于一个人是否放弃他病态的雄心,完美的要求。

 所以我没有说出来的话应该是:焦虑治不好了,但病态人格有希望治好。而病态人格真正得以改善,那时你就不会在意焦虑,不会在意焦虑是好还是不好。对于社交恐惧症患者来说,治疗不是消除了症状,而是当一个人不在对完美执着,那么就可以接纳自己的种种不好,此时他就不会在意症状是否存在,不必在意症状的存在是否会影响别人了。此时,就算症状继续存在,也不会产生冲突与挣扎了,这才是治疗的重点——减轻一个人内心的冲突与挣扎,而非干掉症状。

当一个人过于在意“症状”是否可以好,说明他依然处于病态人格的循环和要求当中,依然被“幕后推手”所左右和控制,依然意在维系自己理想化自我与生活的幻想。

因为无法接受“坏”,所以才执着于“好”,但越加执着于好,越加无法接受自己的症状,就越因为症状的存在而更加自卑。因此“治好”,成了他的人生支柱。

    如果不谈焦虑,只谈病态人格,那么如此的“支撑”与“希望”真的应该被摧毁,早该被摧毁。

毕竟,这一切所支撑的“希望”,仅仅是用成功来证明价值,用价值来逃避恐惧,用肯定来维系自尊,用自负来逃避自卑。所以,如此的“希望”反倒是“坑“。毕竟,他所有的努力,不是在努力成为他自己,而是脱离自己。

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在谈这个项目的时候,因为他的聪明,得到了很多“大牛”的首肯。所以他妈妈终于肯定了他。他谈到,从小妈妈不是不肯定他,只是肯定的太模糊,太笼统,而否定的却相当具体,深刻。而这次大牛们对他的肯定,终于改变了他妈妈对他的看法。

也许一个人已经长的很大,但也许他的心依然很小。父母可能已经老去,抑或是远去,但父母的影响却一直都在,在无意识地影响我们做事和做人。也让我们变得固执与执着。父母的评判无形中成为了我们看待自己的方式,父母从小对我们的要求,苛责、忽视与有条件的爱,无形中成了我们内心中的枷锁,形成了基本焦虑与恐惧。因此,日后为了消除恐惧,为了凌驾于父母的要求之上,那么我们就必须为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这样才能消除自己内心中的无助与无价值感。因此,他才会对“治好”如此的执着。

看似“成功”和“聪明”的人更难以治愈,因为他往往会凭借他的聪明和能力来维系虚荣,通过成功来逃避现实。所以越加聪明,越加成功,这些在心理治疗中反倒不是助推器,反倒会成为一种心理防卫机制,反倒会阻碍治疗。所以,治疗师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帮助他卸下伪装与防卫。

 

     但因为阻抗的存在,治疗师的话往往会被患者所误解,甚至会令其产生怨恨。毕竟他想要的是“菠菜”,但上来的却是一盘“土豆”,他因此会对治疗与治疗师产生怨恨,产生强烈的阻抗。因此,一些患者就此脱落,当然有的患者会因此脱落,不再继续治疗。也有的患者在理智上明白治疗的意义,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幻想着可以治好,所以他继续坚持治疗不是因为他醒悟了,而是因为他幻想治疗师有高招没有和他说,他一直在等待“锦囊”。

    一位患者给我发来了这样的留言:“我都咨询快两个疗程了,对咨询医生报的希望越大可能绝望越大吧,这个疗程咨询结束不想再咨询了!我总觉得王老师书写的挺好,但是咨询总是让我觉得老师好多废话,说得不够简洁明了,直入人心,都没有解决我的根源,没有引导,只是分析,我的症状没有消除。所谓医者父母心,这些钱对我有孩子普通老百姓说很重要。我孩子下半年上幼儿园钱都没有还没着落,平常普通家庭上个门诊医院也不至于花成千上万的钱,我吃饱了没事花钱为心理咨询事业做贡献呀,对我又不起作用,所以我还是另寻它法,相信总找到一个懂我的人。

    我需要的是引导,我是来解决我的过去,我的心结在过去,你却说要我面对现在,我想知道过去自己的心底为什么让我迷惑的不平衡现象,意像,恐惧,我的真实恐惧在哪里,真实自己是什么样,这跟我家庭有什么关系。我要的咨询是快速有效直捣黄龙,简洁明了的咨询。我面对不了,抗拒,失去耐心!现在心理咨询都没用,都是骗人的。

当然她来治疗是为了找寻,去除症状的方法,但我却没有给她方法,或虽然我给了她方法,但却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对我的责备主要是来自于,她陷入了心理的抑郁与淤堵,而心理淤泥与压抑的原因是过去,与现在,生活中有太多的东西是她不想要的,或她认为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的,因此她无法接受生活的困顿与不顺的遭遇,她总是希望生活可以像他15岁的时候,可以对未来有着各种的憧憬。

    “曾经在学校我也是个踏实勤奋认真的人,在学校也守规矩,是父母眼里的乖乖女,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虽然算不上很优秀,那时在初中一直表现不错,因为作文写的好经常当做范文读,在班上有了4大才女之一的称号,学校的校园风报社那个老师让我当了报社的编辑。因为爱好写作所以每问到将来的理想时我就会说是当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读大学我也要报新闻专业出来当编辑做记者,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而后来因为早恋,因此她辍学了,所以如此美好的幻想都不复存在了,按理说她应该脚踏实地过好现在的生活,但她却一味地沉浸在过去,认为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么现在一定不是现在的自己,自己的生活也不是如此平凡的柴米油盐,而应该像杜拉拉升职记一般风光。

    因此,我们相遇了。

    “因为在当今社会,想找一所心理机构,兼具实力经验犹如大海捞针,他们只做咨询,很少有人关注,并深切体会到患者的心情与痛苦,有的专业水平不够,很少切中要害为患者寻找事实真相,还原事实真相的人,我相信王宇老师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兼具实力,敏锐洞察力,又与患者感同身受的人)”

   看到她信中如此评价我的时候,我不是高兴和自恋,而是恐慌,毕竟我知道她把太多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而她又无形中美化了我,似乎我成了上帝,成了一个可以拯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当然这依然是幻想,都是不真实的,我也担心当我不如她幻想中那么具有“魔力”与“魔法”的时候,她会立即对我的看法转向另一个极端。

    我虽然预感到我们的结局,但基础的工作还需要做的——资料的收集,相互的了解,成长经历的分析,患病这十几年的过程——当然,也许她不仅对我有幻想,对心理治疗本身也有幻想,正如她前面写道的:我要的咨询是快速有效直捣黄龙,简洁明了的咨询。所以“打地基”的过程也遇到了一些阻抗。但实话实说,就好像盖楼,一切都需要过程,当然我也希望“万丈高楼平地起”,但这只是神话而已。

    随着治疗的深入,我越来越预感到,似乎她把治疗当成了救命稻草,当成了成功学,所以她来治疗抑郁,就是让我帮她圆梦——圆当初那个没有实现的梦。

   “我昨天晚上又做了个梦,好像又是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意识层面我所意识不到的东西,我觉得梦境可以真实地反应我的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梦见我回到家里一直闷闷不乐,父母问我怎么了,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要我说出来,他们帮助我实现。我就想为什么我过得不开心,闷闷不乐。哦,我原来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那年从学校不辞而别后就再也没有见的同学们,我想知道那年暑假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在梦里我好像参加了高考,我想打电话问学校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学校有没有忘记给我保留下来,我想知道我被哪所大学录取了?因为那年我没回去,不辞而别。后来被我家孩子的哭声惊醒,我醒过来了,我在想现实中的自己从那年退学后一直不开心,一直耿耿于怀,一直记挂自己没有参加高考。这一切好像成了梦魇,成了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开心的一大缺憾和心病。似乎只有回到学生时代,回到18岁才可以找回那时真正和美好和真正的快乐。我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天使,从一个纯洁快乐的天使变成了坠落到地狱的恶魔。看来这13年,不仅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且内心对过去无法挽回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有缺憾,想要回到过去又回不到过去的梦魇缠绕我。我一直不开心、不快乐。我好像亲手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刮开了一道裂痕,所以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连接。心里永远有那么一道口子和裂痕,所以生命才显得如此残缺。”

    因此,这就是她来治疗的目的——找回人生理想,重拾当初的梦!

    因为她的人生被“改写”,所以这十三年,她一直不快乐,一直都在逃避现实,也一直都没有脚踏实地地活。

    她就好像“折翼天使”,依然幻想回到当初的天堂。

    她总是认为如果当初没有早恋,那么现在的人生注定不同,自己也不必遭遇如此的磨难。而“如果”正是她现在所放不下的理由之一。就好像彩票一样,如果中了,就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就不用如此辛苦地赚钱,带孩子。但其中的问题很多,首先,不谈恋爱,她也不见得会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也不见得会找到如意的工作;找到如意的工作,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遇到如意的郎君……人生有太多的选择和岔路口,除了努力,有时和运气也是分不开的。只要上面的任何一个方面出了问题,只要她的生活有缺憾,不完美,她就会不停地抱怨,陷入抑郁之中——似乎一切都好,一切都令她满意,她才能幸福。如果一个人的幸福是建立在一切都好,一切满意的基础之上,想必这个人一定找不到幸福,毕竟生活原本就不完美。

    所以治疗成了他圆梦,逃避现实的工具,当然在深入分析的部分我们已经谈到了,治疗并不是为了圆梦,而是为了直面与接纳一个本不完美的自我,与本就艰难困顿的生活。记得一位伟人说过:生活本来就是充满艰辛与困惑的。

    所以,“治不好了”反倒是治好的开始。毕竟对她而言,重点并不是达到她幻想的治愈,而是放弃对现实无谓的挣扎,放弃对失落梦想病态的执念。

    变好,几乎是每一个患者所期望的。她总是沉浸在变好的幻想之中,却没有反思自己是如何变坏的,如果当初不是执念要做好一切,想必现在也不会遭遇症状,而遭遇症状之后,她依然执念治好,想必只会落入更深的深渊。

    当一个人陷入到困境之中的时候,只会一味地责怪让自己陷入其中的遭遇或让自己痛苦的症状,并幻想解决了症状那么自己就可以“重新做人”或找回失落的光环,却不懂得反思自己为何会陷入其中,只是一味地执着,因此没有发现自己真正问题之所在。

如果我告诉她可以治好,这只是在害她。毕竟可以治好,她就会心存幻想,幻想自己的生活可以如同幻想当中一般。

正是因为她内心中各种冲突才导致了抑郁,而抑郁后,她对抑郁产生了巨大的怨气,毕竟她幻想如果没有抑郁,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她把一切失败都归结到抑郁的头上,似乎治好了,就打开了幸福的大门,生活就朝着自己所期望的发展。因此,她把对现实的所有愤怒都怨到了抑郁的头上,但这一切并不是抑郁的错,而是她逃不过的现实。

她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的分析和事件,就好像那位不停地思考了五年咨询师的话:“你的眼睛怎么不看人呢?”那位患者一般,他们都是期望找到一把钥匙,以把封闭自己的这扇门打开。但其实这扇门就是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的现实,毕竟生活就是生活,不可能如意如意随我心意。一味地幻想通过治疗来达到自己理想化的期待,这不是治疗,这是继续做黄粱美梦,所以治疗要惊醒梦中人。

 

患者希望通过治疗来达成“希望”,却因为治疗而变得越加“绝望”——因为他会发现,治疗师也无法帮助他除去症状,治疗师也无法帮助他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最后,他不得不意识到,治疗能做的,不是帮他完成“希望”,而是“绝望”。这时,患者也许会对治疗师不满或愤怒,但如果能坚持到最后,也许他会醒悟到:只有真正地绝望,才能迎来希望;只有领悟绝望,才能懂得放弃;只有对幻想绝望,才能找回本来的自己……

“绝望”分为两种:一种是对生命本身的绝望,一种是对自己幻想的绝望。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对生命本身绝望没有任何治疗意义,反倒会导致一个人更深的自恨与自毁;而只有对幻想绝望才能激起一个人对生的向往。而如此对生的向往,才能产生一种真正意义的对自己负责的勇气,承担起自己生命的责任。

一位患者给我发来了这样的邮件:“以前的我极其认真,现在的我是放弃了,放弃了那种病态的认真,但是我也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我啥也不去想,啥也不去做,懒惰地躺在寝室,连动都懒得动。那种病态认真带来的痛苦与压力没了,那些症状不存在了,但是我现在跟个死尸似的。我讨厌这种生活,行尸走肉,我跟尸体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放下了,不再逼迫与幻想,但却也逃避了现实。真正的放下,并不是放下一切,而是放下圆梦的幻想,并承担起生活的责任,在现实中脚踏实地地活。此种放下,仅仅是一种鸵鸟心理,依然是对他虚荣心与幻想的一种保护,毕竟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失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不去生活就可以继续自欺,继续维系理想化自我幻想的存在。

 

“王宇老师你好,我来就是想原梦想的,变成比别人都强。我现在是要实现梦想,不可以吗。你不能给我圆梦想吗?我自己圆梦可以吗?”圆梦不是治疗,也根本无法达到治愈,只会让一个人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我们缺的不是方法,而是态度的转变。放下了“希望”的时候,我们才可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自己。此时,我们“绝望”了,但却因“绝望”,而重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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