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兰
窗台边，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柳树，无风也见它悠悠地飘着黄叶；柿子树上，挂满了黄黄的柿子，鸟儿正在枝头欢唱，啄落一枚枚软软的甜柿子，如金汁乍泄一地。母亲种的那几棵红高梁，在夕阳残照下，也是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羽绒外衣。远处的田野，成熟的稻谷，玉米……呈现出的是一个金黄色的世界。
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就是院墙边那一溜的菊花。那形态各异的菊花如妙龄女子，妩媚动人：有的秀丽淡雅，有的亭亭玉立，有的昂首挺胸，有的羞羞怯怯。微风吹来，菊花摆动婀娜的身姿，散发着阵阵幽香。即使门窗紧闭，同样也能嗅到了“芳熏百草，色艳群芳，在幽愈馨”的菊香。菊花的颜色绚丽多彩，有如火如荼的红色；有金光闪闪的黄色；有纯洁无比的白色；还有娇嫩的粉色，淡雅的紫色，珍贵的绿色。然而，在菊花里最为普遍的，是那种开在庭院深处，开在满山遍野，布满深谷险峰的金黄色的小菊花。啊，秋天，是菊花浸染了一天秋色。
《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鞠有黄华。”“黄花”在诗人笔下成了菊花的代词。“忽见黄花吐，方知素节回。”初唐王绩见到菊花吐艳，就知道重阳节要来临，思乡之情由然而生。“旧采黄花賸，新梳白发微”，“苦遭白发不相放，羞见黄花无数新”。杜甫在战乱中度过了一生，四处颠簸，看到旧的黄花不在，而新的黄花又开了，从时序的推移中觉察到自己在衰老。一丛丛黄黄的菊花，引来多少离愁别绪，经历多少世事沧桑。
然而，无论是失意的文人，还是托足无门的雅士，他们毫不掩饰对黄花的喜爱之情，并把它们引以为知己。试想忽然一夜秋风，万物萧瑟，霜满碧瓦，柳败荷枯，一派红凋绿落的景象，偶一抬头便见“芳菊开林耀”，那是何等的惊喜！落寞的文人们，本来就寂寞，此时一壶浊酒，三分灵感，七分醉意，早把它当成身着黄金玉缕衣，杏眼桃鳃，柳眉樱唇，素指纤纤，笑靥如春的恋人，或是秀眉俊目，星眸微醉，衣袂飘飘的知己。清醒之时，看到繁花落尽之后，天高云淡之处傲然屹立的菊花，该生出多少感叹。
那一丛丛的菊花，给了他们信念和力量。你看，屈原希望把自己变成菊花，而“朝饮秋菊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彻彻底底地将菊花作为自己生命的汁液啜饮，希望流芳后世；屡遭贬谪的苏东坡，“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他那一把瘦弱的骨头，就是“金蕊泛流霞”的菊花；朱淑真“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道出了她与菊花共有的孤标傲世的风骨。唐寅说：“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尽管文人们到最后看不到出路了，看到那独立枝头的金黄色菊花，他们也要独自坚强地走完人生的路程。
秋天，别让那几阵凉风，几丝愁雨给你添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只要你看看那小小的菊花，内心的浮躁就会渐渐平静，然后生出一份超然。那小小的黄花，它就是仁者，也是智者。
2014《中国科技大学报》6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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