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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长安城是怎样毁灭的?

隋唐长安城有中国历史上最壮丽的宫殿群,有号称“万宫之宫”,规模为北京紫禁城4.5倍的大明宫;有位于市井之中,在唐代国力最盛之时修建,最为豪华精美、规模是北京紫禁城约2倍的兴庆宫;还有长安宫城内的太极宫,其规模为北京紫禁城的6倍,是当年隋文帝杨坚和设计者宇文恺最为得意、宏伟壮观、后世再也没能出其右的“新都大兴宫”。

唐末,宫城向北一直到渭河边的近200平方公里内禁苑内,还保留着汉长安城的宫殿群。这里有汉高祖刘邦和吕后的长乐宫遗迹,其规模是北京紫禁城的8.3倍,到唐末时已经存在了近1100年。 而长乐宫还曾经是秦国的兴乐宫,算上这段历史,这座宫殿在世界上已经存在了1300-1400多年了;还有未央宫,规模是北京明清紫禁城的大约7倍,同样此时也已经存世近1100年了。晚唐的唐武宗会昌年间,还对其做过一次大的修葺,维护了未央宫大小殿堂三百四十九间。这个宫殿的前身,则是秦始皇的高祖爷爷秦惠文王所营建、让六国闻之丧胆的秦章台宫。

意象大明宫

而这所有满满地记载着中华民族骄傲的建筑群,却在一个月内被拆为废墟,那么这一切又都是怎么发生的?

要说清这个故事,则不能不提唐末的一个名叫崔胤的宰相,以及一个名叫朱温,令人发指的野心家强藩。

怀着拯救大唐的忠心,却成为大唐的掘墓人的晚唐宰相崔胤

崔胤(853-904年),清河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人,字昌遐,一说字垂休(或垂林)。出自隋唐时期顶级门阀士族“七姓十家 ”之一的清河崔氏南祖乌水房。其宅在京师长安开化坊内①。他是位悲剧式的人物,怀着拯救大唐的初心,却成为大唐王朝的掘墓人,以及长安城的间接毁灭者。

长安开化坊布置图

清河崔氏一族,在唐朝共出了宰相二十三人。

崔胤的天祖(爷爷的曾祖)是初唐的名士,于崔融,和李峤、苏味道、和杜审言一起被称为“文章四友”,官拜国子司业(国家最高学府付校长),兼修国史;高祖崔翘,官至礼部尚书、东都留守;曾祖崔异,曾任水部员外郎、渠州刺史、赠太子太保;祖父崔从,经历五朝并分司东都。曾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尚书左丞、渭北节度使、吏部侍郎、太常卿、东都留守、检校左仆射、淮南节度副使等职;其父崔慎由更是唐宣宗时期的宰相。

这样显赫的家世,其家族几乎在“有唐一朝”代代高官,朝朝显贵,也为日后崔胤成为宰相打好了基础。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时光已经进入晚唐。唐朝这座大厦已经摇摇欲坠。这一年,崔胤进士及第了。就在同一年,有两个贩私盐的揭竿而起,起义了。一个是濮州(今河南濮阳)王仙芝,另一个则是冤句(今山东曹县西北)人黄巢。因为出了个黄巢,曹县史上第一次成了“网红城市”。

藩将王重荣和崔胤

说起崔胤,必须要提一个唐末的藩将,他的名字叫王重荣。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年),起义军黄巢攻陷长安。此时的王重荣身为河中节度留后。他和黄巢起义军的朱温部开战,结果王重荣大胜,并缴获起义军丢弃的粮草辎重四十余艘。由此一战,王重荣被朝廷拜为检校工部尚书,并正式任命为河中节度使。

中和二年(882年)正月,唐僖宗任命周岌、王重荣为都统左右司马,继续平灭黄巢贼寇。其年二月,王重荣挑选了精锐甲士三万人攻打朱温。而朱温则将自己运送粮草的舟船,全部凿沉于河中。其年九月,黄巢贼军朱温率部,投降了王重荣。王重荣上书唐僖宗,请求加封投降了的朱温为同华节度使。最后,唐僖宗封朱温为副河中行营招讨,作为王重荣的手下,并赐名朱温为朱全忠。这个最终颠覆了唐王朝的狠角色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中和四年(884年),京师长安被收复,黄巢叛军也被剿灭,王重荣因功被任命为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邪郡王,累加检校太傅。他的河中军,也获赐了“护国军”的称号。

而就在此时,崔胤投奔了河中的王重荣,被辟为节度“从事”, 成为了王重荣的幕僚。由于他和朱温有一个共同的领导,于是崔胤结识了朱温,并开始和朱温有了一些交情。而这两人最终将成为对方人生中重要的人,连崔胤的姓名,最后也交代到了朱温的手中。

入朝

崔胤入河中护国军不久,就获得了回京入朝的机会,并累迁考功、吏部二员外郎,后又转郎中、给事中及中书舍人。很快就进入了朝廷的机要中心。

文德元年(888年)三月六日,唐僖宗驾崩,立寿王李杰为皇太弟,更名李敏。三月八日,寿王在唐僖宗的灵柩前即皇帝位,时年二十二岁。其年十一月,再改名为李晔, 是为唐昭宗。

可是到了昭宗时期,藩镇列强四起,宦官势力强大。是个人都敢欺负一下朝廷,唐昭宗朝廷的能量之小,让人咂舌。昭宗无奈地被他周围的宦官们、藩镇陇右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与汴州的宣武节度使朱温三重夹击,唐昭宗受尽了来自这几方势力的欺辱。

崔昭纬与崔胤,以及崔胤的首次拜相

藩镇凤翔和陇右节度使李茂贞、邠宁节度使王行瑜逼宫,忠诚于朝廷的宰相杜让能、韦昭度则相继被这两个强藩逼杀。宰臣崔昭纬为了自保,则结交王行瑜。因此,崔昭纬反而成为朝中宰相中位子最稳的一个。崔昭纬看到朝中有一位自己的本家,同是出自清河崔氏南祖乌水房的崔胤,为了增加自己的势力,豁出老命般屡次推荐崔胤。由此,崔胤的仕途走上了快车道。

崔胤本人的性格又长于阴谋诡计,巧于附丽权贵,其对外显示的形象则是严肃凝重, 但内心却焦躁不安。唐昭宗大顺年间(890-891年),崔胤官居兵部、吏部二侍郎。不久就以本官同平章事,拜相了。这是崔胤第一次拜相。②

但是在朝代末世为相,却是件很令人憋屈的事。盗匪一样的蛮横强藩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一个区区宰相呢?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中,宦官和朝臣之间也有矛盾,明着暗着争权夺利,暗地里互相捅刀子。人人都生活在剃刀的边缘。

河中护国节度使

乾宁二年(895)正月护国军(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王重荣之兄)突然死亡,王重盈在唐僖宗光启三年(887年)时,曾替代弟弟王重荣为护国军节度使。

护国军中兵士请求让王重荣的儿子,当时职位为行军司马的王珂担任节度留后。但是,王重盈的几个儿子不干了。该年二月,王重盈之子、保义节度使王珙、晋州刺史王瑶得到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瑜、陇右和凤翔李茂贞、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韩建三帅的支持后,举兵攻打王珂,并向朝廷上表说王珂并非王氏子弟。同时王重盈的几个儿子还给当时势力强悍的朱温(朱全忠)写信说:“王珂本是我家的苍头家奴,不应该由他来继承。”

王珂也没闲着,他向朝廷上表解释,并暗地里向另一个强悍的藩镇 - 河东节度使沙陀人李克用求援。这是因为李克用是王珂的老丈人。

唐昭宗只好派宦官前去调解。可是没人听朝廷的。而且王珙和王瑶请求朝廷任命王珙为河中节度使,而将王珂任命为陕州节度使。唐昭宗没有办法,谁也惹不起,干脆他们的意见都不听了,下诏任命曾在河中军中当过幕僚的崔胤以诏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充护国节度使(今山西永济)。

就这样崔胤被任命成为临时的护国军(河中)节度使。③

唐昭宗出幸石门

可是,到了五月,整个政局又乱成了一锅粥。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由于向唐昭宗求尚书令一职,而没有获得,内心对朝廷充满了抱怨。接着王行瑜、李茂贞和韩建,又上表支持王珙为河中节度使,但是这件事也没有得到昭宗的批准。这三个横行于关中的节度使,感觉自己说话就像是放屁,面子散落一地,并深感耻辱。于是这三仨人各领了精兵数千,于五月甲子日,直接就干到了京师长安,带兵面见皇帝。长安108坊的老百姓看到军队进入郭城,一个个赶忙藏起来,担心被军队抢劫抢。唐昭宗则亲御皇城横街最西端的安福门上,算是在城楼之上接见三帅。三帅则在楼下,盛陈甲兵,向皇帝拜伏,并行舞蹈礼。

唐昭宗一肚子气,心想:“ 这仨人欺人太盛,竟然敢陈兵于朕的宫城之下。”他在城门之上大声向下喊话:“你们不事先通报,动辄就称兵入京,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你们不能事朕,今日起你们就各走各的。”

毕竟是见到了皇帝,王行瑜和李茂贞紧张地流汗不止,不知如何接唐昭宗的话。但是韩建却滔滔不绝,在向昭宗陈述他们入朝的原因。他说:“南、北司互有朋党,祸乱朝政。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

这三人让唐昭宗杀了新任命的宰相李溪。但是昭宗并未同意这三人的请求。

可是这三个人哪管这套。当天,王行瑜就带兵抓了宰相韦昭度和李溪,并将二人斩于通化坊都亭驿,接着又杀了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

经过在京师的这一大通屠杀了。唐昭宗害怕了。三帅又向唐昭宗说:“王珂、王珙之事嫡庶不分,请任命王珙为河中节度使,将王王行约调到陕州为节度使,王珂调任为同州节度使。”此时的唐昭宗已经被人用枪顶着脑袋了,怎敢不同意?

接着,三帅又开始谋求要废了唐昭宗,另立皇帝。

就在此时,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听说了此事,马上给唐昭宗上表称邠宁王行瑜、凤翔陇右李茂贞、华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求征讨。其年六月,李克用率领了蕃、汉众兵,乌央乌央地南下了。由于李克用的军队在唐末出了名的战斗力爆棚,所以关中三帅大为惊恐。在京师留下了守卫京师的兵士后,各自回镇。

接着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在朝邑(今属陕西渭南大荔)被李克用军击败,于是放弃了同州(今陕西大荔),带兵进入京师,竟然和他的弟弟左军指挥使王行实一起带兵抢劫了西市。这兄弟二人说沙陀人就要打来了,请唐昭宗出幸邠州(今陕西彬县)避难,而枢密使骆全瓘,则奏请唐昭宗出幸凤翔(今陕西宝鸡)避难。由于这两派意见不同,竟然在京师之内打了起来,此时的长安城内已经大乱。

这时又传来消息说,王行瑜、李茂贞也要来京师,迎皇帝车驾去自己的地盘。唐昭宗成了唐僧肉,因为拥有唐昭宗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唐昭宗极为恐惧,于是七月初四,唐昭宗做出决定,谁的地盘也不去,干脆出长安城南门启夏门,一路向南,进入秦岭终南山中避难。

当时由于情况紧急,士民追从皇帝车驾者,多达数十万人。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刚到秦岭谷口,大批人员中暑,死者三分之一。到了夜里,这些人又被秦岭中的盗匪所劫,哭声响彻山谷,惨不忍睹。该月甲子日,终于到达石门镇(今属陕西商洛洛南),作为临时的行在。

此时王行瑜和李茂贞想要劫持皇帝车驾。李克用则派遣使者奉表向唐昭宗问候并关心其起居。此时唐昭宗向李克用下诏,让李克用征讨王行瑜。

再看李克用,他先攻华州的韩建,然后移兵渭桥,再攻王行瑜。此时李茂贞一看形势不好,立马给唐昭宗上表认怂了,表示请罪。唐昭宗则下令赦免李茂贞,并让李克用专讨王行瑜,并任命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④

就在这时,李克用派遣其11岁的儿子李存勖(念旭)去向唐昭宗报捷,唐昭宗一见此儿就惊叹这个孩子面有奇表。他拍着李存勖的背说:“儿将来是国家栋梁,勿忘忠孝于国家。”马上向他赏赐了鸂鶒酒卮和翡翠盘。李存勖则带兵护送昭宗于8月辛亥日回到京师长安。这个李存勖在28年后称帝,成为后唐开国皇帝,这是后话。⑤

回到长安后,唐昭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罢免了当初亲近李茂贞、王行瑜的崔昭纬的相位,给了一个右仆射的虚职。并任命护国军留后王珂、卢龙留后刘仁恭各为本镇节度使。

这次逃难,崔胤陪伴了唐昭宗出幸石门全程。 唐昭宗也再次将崔胤的河中节度使一职改任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车驾还宫后,又给崔胤加授礼部尚书,并赐号“扶危匡国致理功臣”。⑥

可怜的唐中宗回到京师,宫殿遭到毁坏不能居住,他只能寓居于尚书省大院。冬十月,大内宫殿才修复,移入大内居住。

还是冬十月,李克用攻打王行瑜所盘踞的梨园寨(今陕西华县西北)。王行瑜招架不住李克用凌厉的攻击,而败走入邠州(今陕西彬县)。 之后王行瑜遣使求投降。李克用不理他那套,继续攻打邠州。王行瑜再败而出逃,结果在出逃路上,被部下所杀,并传首京师长安。

该年十二月,唐昭宗下诏进封李克用为晋王,并将其左右及子孙全都加官进爵。李克用继续请求攻打李茂贞的凤翔。此时的唐昭宗做起了权衡,他想留着李茂贞这样还可以制衡沙陀人李克用。于是唐昭宗下诏让李克用和李茂贞和解。李克用看到这个形式,撤兵东归了。但是李克用走了之后,李茂贞和韩建却恢复了原来对唐昭宗的骄横。唐昭宗后悔了来不及了。⑦

朱温出现在了前台

乾宁三年(896年)七月,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再次进逼京师。唐昭宗则因为关中的藩镇如今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于是准备去李克用的地盘-河东的太原避难。等到唐昭宗出至渭北,华州刺史韩建则派遣其子韩从允奉表请唐昭宗幸华州。接着韩建在富平见了唐昭宗。韩建顿首涕泣地要求唐昭宗一定要留在华州。唐昭宗无奈,只好留在了华州,并以华州府署为行宫,建事于龙兴寺。而此时的李茂贞则攻入长安,将重新修葺的宫室和市肆再次烧毁。

在华州时,唐昭宗对崔胤也有看法了。因为崔胤是崔昭纬之党,所以被外出为武安军(治所在潭州-今湖长沙)节度使。

崔胤出镇湖南后,知道自己已经被边缘化了。于是他想起自己的一个故人,宣武军(汴州)节度使朱温(朱全忠)。他求援于朱温,并给他出主意让他营建洛阳的宫阙,把唐昭宗接到洛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朱温听从了他的建议,向唐昭宗请求,他要以二万军士迎昭宗车驾来他的势力范围-洛阳。朱温同时还向唐昭宗大表崔胤是忠臣,把他外放是不当之举。唐昭宗不敢得罪强藩朱温,于是不久,崔胤不久又恢复了他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之职务。⑧

崔胤之所以先前之所以被拿下了宰相之位,是因为宰相徐彦若和王抟向唐昭宗揭发了前宰相崔昭纬当初勾结藩镇李茂贞以及王行瑜等人,崔胤则被因为是崔昭纬同党而遭受牵连。所以崔胤从内心非常嫉恨徐彦若和王抟二人。崔胤再次上位后,先把徐彦若排挤出朝廷,然后再让朱温出面先弹劾王抟,说他有反心。光化年中,王抟被贬为溪州(今湖南龙山)司马。在去溪州途中,又赐死于蓝田驿(今西安蓝田)。

不久崔胤又兼任了度支、盐铁、户部三司使,成为了朝廷掌握财政大权的官员,这时的崔胤在朝中不可一世,似乎除了皇帝,他就是老大。由于崔胤先后四次拜相,也被人称为“崔四人”。

和大宦官刘季述斗法,崔胤第四次拜相

崔胤和他父亲崔慎由有一个同样的情绪,那就是视宦官们为不共戴天的敌人。由于唐昭宗宠信他,他就多次劝唐昭宗诛杀宦官宋道弼、景务修等人。宦官们对他极为恐惧,而且充满憎恨。

由于此时崔胤是朝廷内的当权派,昭宗处处都听崔胤的,所以朝廷对宦官的态度,也是坚决打压。宦官们则一个个感觉危在旦夕。握有禁军兵权的宦官们则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宦官们终于反了。

宦官刘季述之乱

两位大宦官,一是左神策军中尉刘季述,二是右神策军中尉王仲先等人,坐在一起私下商量,准备废了唐昭宗而立太子上位,并引李茂贞等藩镇为外援。

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刘季述等人终于按计划发动兵变,直接带兵进入宫中,宣布唐昭宗在打猎时酒醉后杀了宫女之事,并且以“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 的罪行,抓了昭宗,并将其幽禁于少阳院中,并紧锁大门,只留了一个可以传递食物的小洞。此时正是寒冬季节,昭宗周围的宫女们当时穿的衣服不能御寒,经常从院中向外传出悲惨的叫声。

此时的刘季述则在外面矫诏令太子李裕即位,并尊唐昭宗为太上皇。除此外,刘季述还杀了唐昭宗周围的很多亲信,连方士僧道都不放过。崔胤也属于刘季述想要干掉的对象之一。但是投鼠忌器,刘季述认为崔胤是强藩朱温的人,朱温惹不起,所以没敢杀掉崔胤。但是崔胤的宰相肯定是当不成了。这是崔胤的第三次被罢免宰相。

刘季述知道,要成功扶持这个小朝廷,他必须要获得当时实力最强的藩镇,宣武军节度使朱温的支持,于是他派使者去大梁(今河南开封),向朱温献上了大唐的社稷。

而丢掉宰相之职的崔胤却怒不可遏。他也给朱温写信,让朱温趁机西进,进入京师长安。

人在大梁(今河南开封)的朱温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正想睡觉,枕头就来了。他立马囚禁了刘季述的来使,准备出师勤王。他还未出师关中,先派大将进攻河中,准备先拿下晋、绛二州。

策反孙德昭,唐昭宗复位

此时的崔胤在长安也没闲着,他开始寻找和刘季述不和的神策军武将们。经过他细心的观察,终于找到了一位,此人名叫孙德昭,正任职左神策指挥使。于是崔胤派出了自己的亲信石戬,前去拜访孙德昭,并和他一起游戏饮酒。孙德昭本来就看不惯刘季述的霸道行为,多喝了几杯之后,孙德昭顿感豪情万丈,再加上石戬在他面前的撺掇和激将,孙德昭被激发出了干大事的魄力,他开始准备动手杀了刘季述这个奸贼。

实际上,崔胤早已制定了谋杀刘季述的计划。此时时机已经成熟,崔胤和孙德昭盟誓,并将计划告诉了孙德昭,就等待时机下手。

腊月的一天,孙德昭在刘季述必经的道路上埋伏了兵士。当刘季述打马路过时,突然冲出了一帮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刘季述给做了。刘季述人间蒸发,于是唐昭宗又重新坐回了他的龙床上。

这下崔胤的功劳可就大了,唐昭宗要封崔胤为司徒。但是崔胤坚决不受。唐昭宗更是对崔胤另眼相看,称呼他,直接喊他的字“垂休”, 就像是朋友之间的互相称呼。崔胤又第四次为相,辅领朝政,兼领三司诸使,执掌大权。

誓将宦官“清零”

按理说,此时的崔胤可谓风生水起,到处逢源。但他却很任性地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清除所有宦官。崔胤像是得了强迫症一样,一个宦官,他都见不得。

按照“安史之乱”后的唐朝传统,京师戍卫禁军都是由宦官掌握。此时神策军的指挥权,依旧在宦官韩全诲等人手中。这些宦官见了崔胤像是老鼠见了猫,每个宦官都对崔胤心怀恐惧。崔胤则依旧不遮不拦,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在朝堂之上发表言论,认为不把宦官清除干净,朝廷就不能得到安生。宦官韩全诲等人听说了这事,全都跑到唐昭宗身边哭诉哀求,一个个眼睛肿得像是烂桃子似的。

唐昭宗被搞得很烦,于是他对崔胤说,以后有要事要用奏疏密封,不可口奏。否则隔墙有耳,会被宦官偷听。但是后来宦官们又买通了入侍昭宗左右的宫女,这些宫女全能识文断字,偷看崔胤写给昭宗的文件后,又将消息传出。崔胤还是要杀尽宦官的计划终于又传到了握有军权的韩全诲那里。这几个我有军权的宦官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们秘密联络了陇右及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准备对抗崔胤。

崔胤此时也已经知道自己诛杀宦官的计划再次被泄密,也知道韩全诲等人已经联合了李茂贞。于是他再次给朱温写信,说是密诏令朱温西来迎驾。此时的朱温又兼并了河中一镇,身为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已经成为唐末地盘最大、领兵最多的藩镇。他的实力,只有河东的沙陀人李克用可以和他比拟。

朱温来了

昭宗被迫西行

韩全诲还握着北司神策军的军权,他动用他的禁军强迫唐昭宗先废除年初所下的不许宦官参政的敕令;接着再用尽一切办法,胁迫唐昭宗西行赴凤翔避难。二凤翔正是李茂贞的根据地。

昭宗则派人给崔胤发了密信,言辞凄惨,说到:“为了江山社稷,朕必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惆怅!惆怅!” 此时的韩全诲已经秘密地将诸王、宫人等先送到了凤翔。为唐昭宗西行做好了一切准备。

唐昭宗则满心郁闷,此时去凤翔就是从屎坑跳到了尿坑里。但是无奈,身为皇帝的昭宗被宦官所逼,只能咬着牙西行凤翔。

再看此时的朱温,十月戊申日,他的大军已到河中。他给昭宗上表,要求昭宗驾幸东都。这个消息传到长安,京城更是大骇。这不全乱套了吗?是日,百官皆不入朝。

冬至这一天,本来是祭天的日子。但是他跟昭宗一人独上大明宫便殿思政殿,满心惆怅,用一只脚踩着栏杆。终于,他带着皇后后宫们,踏上了西去的行程。离开大明宫时的那一刻,一片鬼哭狼嚎。

朱温入关中

几日后,朱温已到长安东郊。崔胤等宰相率百官,在通化门外东七里处 浐河之滨的长乐驿迎接朱温。接着朱温派人去凤翔面见昭宗。朱温对昭宗说,他是得到了宰相崔胤的密诏,才发兵入朝的。

韩全诲急了,他矫诏回复朱温:“朕避灾至此,并非宦官劫持,密诏都是崔胤等人搞得鬼,爱卿赶快收兵回镇吧。”此时的凤翔节度使李贞茂也派兵驻守在武功县,以挡住朱温的西来之路。

这回,轮到朱温不答应了,他二话没说就派兵攻打武功,结果李茂贞的守军被一击而溃。几日后,朱温的军队就围了凤翔城。李茂贞急了,他爬上城头对朱温喊话:“天子来此避灾,并非我无礼劫持。一定有奸人作祟才误导朱公至此。”

朱温也对着城头大喊:“韩全诲劫迁天子,我今来问罪,请天子还宫。如果岐王(李茂贞)并未参与,还请天子下谕。”过了一会儿,昭宗下诏命朱温还镇, 朱温这才退兵至邠州(今陕西彬县)。接着朱温又攻占了邠州、盩厔(今西安周至)。

几日后,朱温让宰相崔胤等文武百官去了华州(今陕西渭南)。而长安城则基本成了一座空城。

接下来的一年中,朱温和李茂贞开始打拉锯战,并围困凤翔。

这一围就围了一年多,天福二年(902年)冬,凤翔城中弹尽粮绝,再加上大雪漫天,反常地寒冷,城中冻死者不计其数。这时更有趁火打劫者跳了出来,西川节度使王建趁机出川占领了李茂贞的“南隔壁”兴元府(今陕西汉中)。李茂贞孤城南撑,真是顶不住了。

李茂贞独自求见唐昭宗,要求诛杀宦官韩全诲等人,以求和朱温和解,并送昭宗还京。昭宗答应了李茂贞的请求。李茂贞诛杀了韩全诲等二十几个宦官,并砍下头颅给朱温看。未来的几天,在凤翔的宦官被诛杀的有七十二人之多。

几天后,唐昭宗车架出了凤翔,准备回长安。他先来到朱温的大营。 朱温全身素服,顿首流涕,向天子请罪。唐昭宗也哭了,哽咽地对朱温说:“宗庙社稷,全靠卿来周全;朕与宗族,赖卿再生。”说着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带,赐给了朱温。

朱温则单骑给昭宗当前导,行了十几里路。几日后,唐昭宗终于回到了长安。

回到长安后的崔胤,还是铁了心地要消灭完宦官,由于他不停催促唐昭宗继续诛杀宦官,于是在天福三年(938年)正月,朱温在长安又杀了宦官数百人。即使远在各藩镇的监军宦官们也没有逃脱噩运。昭宗命各节度使将监军全部诛杀。此时的大明宫中只剩下了宦官中的老弱病残者,负责扫地清洁工作。

至此,宰相崔胤和宦官的较量,崔胤全胜,南衙终于灭了北司。但他却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助了一个藩镇野心家的力量。而这个野心家,第一次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了天子脚下的关中。唐朝的大祸即将来临。⑩

此时的朱温,为了扩展自己的地盘,他在很多地方都开设了战场,由于他惦记着他他战场的战局,在李茂贞投降唐昭宗返回长安后,朱温也很快回镇汴州了。

但是朱温怎么能放弃长安呢?他留下了他的侄子朱友伦在长安城为他看场子。朱友伦带着两万兵马,被任命为京师宿卫军都指挥使,驻扎在宫城北门玄武门两侧,用以监视昭宗的举动。

重建禁军

宦官在京师几乎绝迹了,更谈不上由宦官把控的京师禁军了。唐昭宗的宫室护卫则全部由朱温的侄子护卫。 明眼人早就看出了了,这分明是狼群在护卫着一群羊。崔胤是个聪明人,他也早已看出其中的问题。

崔胤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朱温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个棋子。他希望自己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但是,有梦想的人是可怕的。这些人如果不顾当时的实际情况,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择手段,则极有可能带来的是灾难。他们实际上是那个世界的破坏者。梦想有多大,破坏就有多大。

此时的崔胤希望自己能一手策划一支新的禁军,并让唐皇室复兴,重现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的精彩年代。自己则可以成为史上留名的,一个伟大的社会复兴者。他已经砸碎了一个旧世界,将宦官们掌握的京师禁军清零了,但是他却还没能建立一个新世界。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重建京师禁军,而这次禁军的军权要完全掌握在他这个宰相的手里。

再说朱温,另一个有梦想的人,此时他的志向,也早已不只是安心做个身处大梁(今河南开封)的一方宣武军节度使了,他的目标是是把其他节度使一个个消灭,成就他自己的霸业。

恰巧这时,朱温在鄂州和青州两个战场,打了败仗,朱温也出现了兵员吃紧的情况。

崔胤看到机会来了,他知道要和朱温打交道,需要倍加小心。他在征得了唐昭宗的同意下,给朱温写了一封情真意切,措辞谨慎的信。内容主要是说:天子身边的李茂贞依旧蠢蠢欲动,天子整天都活在剃刀边缘。长安作为京师,不能没有卫戍部队。目前关东未宁,淮南仍嚣,大帅您也不能全力保卫京师。虽然现在贵贤侄所领一部分禁军保卫天子宫室,但是原来的禁军的六军十二卫目前编制还在,但是却苦于没有士兵。朝廷最近商议,希望招募士兵,恢复以前的禁军。也使得大帅您,在东讨时,没有西顾之忧。这才会使得国家有根本之固啊。”

于是崔胤找来朱温的谋臣李振,先是对他大摆筵席,然后将信交给了李振。李振则很快将信转交给了朱温。朱温看到这信,真心地不高兴。朱温心想:“这个崔胤建立禁军分明是为了防我。崔胤和我的战略合作关系,可以告一段落了。而且,崔胤这个人不能留。”此时的朱温,起了一颗杀人的心。于是二人商议对策,准备将计就计,并暗中派宣武军内的人,前去京师负责招募禁军兵士。这样就可以保证即使招募到了人,还是能在朱温的控制之下。等到坐实了崔胤私自募兵之谋,然后再干掉崔胤。

于是朱温给崔胤回信,大为赞扬崔胤为国尽心尽力。给崔胤投了颗烟幕弹。

崔胤收到朱温回信,看到朱温点头同意了,喜出望外。于是他正式和唐昭宗商议此事。不久,京兆府就到处张榜募兵了。为了募兵不出差错,崔胤请来了前朝老将军郑元规为六军十二卫副使负责具体事务,他本人则总体负责,并“判六军诸卫事”。 这也是唐朝历史上第一次,由宰相兼京师禁军的统帅。崔胤的梦想,眼看就要成为现实。

崔胤却并未将朱温的侄子朱友伦的两万人,纳入禁军六军十二卫之中。崔胤惴惴不安,他前去和朱友伦商量,希望将朱友伦的军队调往城南驻守,而让新组建的禁军入住宫城之北的禁苑之内,保卫天子安全。但是朱友伦态度蛮横,根本就不理睬崔胤那一套。

朱温诛杀崔胤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

冬十月,朱友伦在酒后打了场马球,却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死在了马球场上。朱温听说这个消息后大怒,他甚至将这看成是崔胤等人进行首都军事阴谋的一部分。 他下令将那天一起和朱友伦一起打球的十几个人全部处死,并派出了他的另一个侄子朱友谅到长安顶替朱友伦的职位。

天复四年(904年)正月,朱温从汴梁出发,率军屯兵河中(今山西永济),并上表称邠(今陕西彬县)、歧(今陕西凤翔)二州的兵已经逼近京畿,请昭宗迁都洛阳。

上元佳节刚过,昭宗接到了朱温的密奏。他这一次却是弹劾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唐昭宗看到这个密奏,只觉得六神无主,内心忐忑不安。这回又要出什么大事?

就在昭宗接到密奏的同时,朱友谅同时也接到了一道密令。朱友谅奉朱温之命,围了崔胤在开化坊的宅子。

崔胤的宅子所在的开化坊内,士兵聚集得越来越多。他的宅子前后大门全都被士兵把守,而这些士兵却是朱温的士兵。崔胤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暗想:“我虽然重建禁军有防范朱温的成分,但是远没有到撕破脸的程度。难道朱温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现在就要动手?”

接着,他的宅内进来了很多他并不认识的汴兵,全都是朱温的人。他意识到大事不好了。他悔恨交加,嚎啕大哭,屋内传来他的喊声:“我崔胤卖国,引贼人而来,罪该万死,死得其所!”

就在当晚,崔胤连同他一门数百人被诛杀。他辛辛苦苦组建出了禁军,还未开始施展拳脚,他自己就先一命归西了。

长安城的黄昏

一连几日,长安城的傍晚残阳如血。夕阳照在经过晚唐多次战乱已经残缺不全的大明宫含元殿的屋脊上,凝重而透着一种悲伤的气氛。汉代宫阙未央宫依旧屹立在宫城之北的禁苑中的汉代高台之上,似乎在夕阳下默默哭泣。

接着,朱温派心腹张廷范为御营使来到长安城。他是带着特殊任务而来,他的任务也让人发指。这个任务就是拆毁整个长安城。

他先是拆了中国史上最壮丽的宫殿群,号称“万宫之宫”的大明宫;第二个拆掉的宫殿群是唐玄宗所建的兴庆宫;接着强拆的是隋文帝杨坚所建宫城内的太极宫(大兴宫)。

在强拆太极宫的同时,张廷范又带人闯进了唐禁苑,毁了禁苑内,向北一直到渭河边的近200平方公里内皇家禁苑内的宫殿楼阁。 其中包括了满满记载中华民族骄傲的汉长安城。有此时已经存在了近1100年,前身为秦兴乐宫的长乐宫。就这样一座满是历史的宫殿群,一夜之间化为了平地;也已经存世近1100年了未央宫,也是在一夜之间化为了平地。朱温不但毁了所有唐长安城的隋唐建筑,同时随便也毁了汉长安城的汉代建筑。

宫殿拆完了,可是朱温还不罢休。为了逼迫老百姓和唐昭宗一起搬到他的势力范围内的洛阳。朱温下令继续拆掉长安城108坊内的民居以及寺院道观。可怜的长安城108坊内100多座寺院、40多座道观,以及108坊里的大宅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拆掉了。就连平康坊内曾经充满香艳脂粉味的“北里三曲”,如今也满是拆迁房屋的灰尘味道。崔胤所住的光化坊也成了一片废墟, 只有其北侧安仁坊的荐福寺塔(小雁塔)依然倔强地挺立在那里……

整个长安城被拆了一个多月。

被拆下的建筑木材,又被全部抛入渭河之中。顺流直下,向东被漂到河南。朱温在河的另一头截住木材,用以在河南重新建造宫殿。一座中华史上最伟大和充满荣耀的城市-隋唐长安城,自此遂成废墟。

长安城内的士民老幼,号哭满路,月余不绝。就这样一座人类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城市之一的长安城,彻底被毁了。

小雁塔

被朱温劫持到洛阳的昭宗同年被害。朱温又立唐昭宗的第九子李柷为帝,是为唐哀帝,也是唐朝的末代皇帝。

天佑二年(905年)正月二十二日,唐哀帝下敕,停办威远军。其所管兵士,隶属北司六军。唐朝和长安也由此灰飞烟灭了。

由于崔胤引狼入室,他间接地毁了唐朝,也毁了长安城。崔胤则被后人写入了《新唐书》的《奸臣传》内。

(本文摘自笔者(MaxiM的历史和世界)的系列丛书《长安108坊》,如果转载至《今日头条》之外的网站,请著名作者及出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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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 开府仪同三司、守司空、魏国公崔胤宅。〈《通鉴》:崔胤居第在开化坊。〉-《唐两京城坊考》

② 王重荣镇河中,辟为从事。入朝,累迁考功、吏部二员外郎,转郎中、给事中、中书舍人。大顺中,历兵部、吏部二侍郎,寻以本官同平章事。时王室多故,南北司争权,咸树朋党,外结藩帅。胤长于阴计,巧于附丽;外示凝重而心险躁。自李茂贞、王行瑜怙乱,兵势不逊,杜让能、韦昭度继遭诛戮,而宰臣崔昭纬深结行瑜以自固;而待胤以宗人之分,屡加荐用。累迁中书侍郎、判户部事。《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③ 壬申,护国节度使王重盈薨,军中请以重荣子行军司马珂知留后事。珂,重盈兄重简之子也,重荣养以为子……王重盈之子保义节度使珙、晋州刺史瑶举兵击王珂,表言珂非王氏子。与朱全忠书,言“珂本吾家苍头,不应为嗣。”珂上表自陈,且求援于李克用。上遣中使谕解之……王珙、王瑶请朝廷命河中帅,诏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以户部侍郎、判户部王抟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珂,李克用之婿也。克用表重荣有功于国,请赐其子珂节钺。王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更上表称珂非王氏子,请以珂为陕州、珙为河中。上谕以先已允克用之秦,不许。-《资治通鉴 唐纪七十六》

④ 初,王行瑜求尚书令不获,由是怨朝廷。畿内有八镇兵,隶左右军。郃阳镇近华州,韩建求之;良原镇近邠州,王行瑜求之。宦官曰:“此天子禁军,何可得也!”王珂、王珙争河中,行瑜、建及李茂贞皆为珙请,不能得,耻之。珙使人语三帅曰:“珂不受代而与河东昏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行瑜使其弟匡国节度使行约攻河中,珂求救于李克用。行瑜乃与茂贞、建各将精兵数千入朝,甲子,至京师,坊市民皆窜匿。上御安福门以待之,三帅盛陈甲兵,拜伏舞蹈于门下。上临轩,亲诘之曰:“卿辈不奏请俟报,辄称兵入京城,其志欲何为乎?若不能事朕,今日请避贤路!”行瑜、茂贞流汗不能言,独韩建粗述入朝之由。上与三帅宴,三帅奏称:“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上未之许。是日,行瑜等杀昭度、溪于都亭驿,又杀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又言:“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请除王珙河中,徙王行约于陕,王珂于同州。”上皆许之。始,三帅谋废上,立吉王保;至是,闻李克用已起兵于河东,行瑜、茂贞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与建皆辞还镇。贬户部尚书杨堪为雅州刺史。堪,虞卿之子,昭度之舅也…….李克用闻三镇兵犯阙,即日遣使十三辈发北部兵,期以来月渡河入关……李克用大举蕃、汉兵南下,上表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讨之,又移檄三镇,行瑜等大惧。克用军至绛州,刺史王瑶闭城拒之;克用进攻,旬日,拔之。斩瑶于军门,杀城中违拒者千馀人。秋,七月,丙辰朔,克用至河中,王珂迎谒于路。匡国节度使王行约败于朝邑,戊午,行约弃同州走,己未,至京师。行约弟行实时为左军指挥使,帅众与行约大掠西市。行实奏称同华已没,沙陀将至,请车驾幸邠州。庚申,枢密使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驻军河中。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抚本军,勿令摇动。”右军指挥使李继鹏,茂贞假子也,本姓名阎珪,与骆全瓘谋劫上幸凤翔。中尉刘景宣与王行实知之,欲劫上幸邠州。孔纬面折景宣,以为不可轻离宫阙。向晚,继鹏连奏请车驾出幸,于是王行约引左军攻右军,于楼前侍卫。继鹏复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时有盐州六都兵屯京师,素为两军所惮,上急召令入卫;既至,两军退走,各归邠州及凤翔。城中大乱,互相剽掠,上与诸王及亲近幸李筠营,护跸都头李居实帅众继至。或传王行瑜、李茂贞欲自来迎车驾,上惧为所迫,辛酉,以筠、居实两都兵自卫,出启夏门,趣南山,宿莎城镇。士民追从车驾者数十万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夜,复为盗所掠,哭声震山谷。壬戌,李克用入同州。崔昭纬、徐彦若、王抟至莎城。甲子,上徙幸石门镇,命薛王知柔与知枢密院刘光裕还京城,制置守卫宫禁。丙寅,李克用遣节度判官王瑰奉表问起居。丁卯,上遣内侍郗廷昱赍诏诣李克用军,令与王珂各发万骑同赴新平。又诏彰义节度使张鐇以泾原兵控扼凤翔。李克用遣兵攻华州;韩建登城呼曰:“仆于李公未尝失礼,何为见攻?”克用使谓之曰:“公为人臣,逼逐天子,公为有礼,孰为无礼者乎!”会郗廷昱至,言李茂贞将兵三万至盩厔,王行瑜将兵至兴平,皆欲迎车驾,克用乃释华州之围,移兵营渭桥。-《资治通鉴 唐纪七十六》

⑤ 及武皇之讨王行瑜,帝时年十一,从行。初令入觐献捷,迎驾还宫,昭宗一见骇之,曰:“此儿有奇表。”因抚其背曰:“儿将来之国栋也,勿忘忠孝于予家。”因赐鸂鶒酒卮、翡翠盘。贼平,授检校司空、隰州刺史,改汾、晋二郡,皆遥领之。-《旧五代史·唐庄宗纪》

⑥ 昭宗出幸石门,胤与同列徐彦若、王抟等从。车驾还宫,加礼部尚书,并赐号”扶危匡国致理功臣”。-《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⑦ 冬,十月,丙戌,河东将李存贞败邠宁军于梨园北,杀千馀人。自是梨园闭壁不敢出。贬右仆射崔昭纬为梧州司马……戊子,上以赐李克用。克用令李罕之、李存信等急攻梨园;城中食尽,弃城走。罕之等邀击之,所杀万馀人,克梨园等三寨,获王行瑜子知进及大将李元福等;克用进屯梨园。庚寅,王行约、王行实烧宁州遁去……上迁居大内……李克用引兵逼邠州,王行瑜登城,号哭谓克用曰:“行瑜无罪,迫胁乘舆,皆李茂贞及李继鹏所为。请移兵问凤翔,行瑜愿束身归朝。”克用曰:“王尚父何恭之甚!仆受诏讨三贼臣,公预其一,束身归朝,非仆所得专也。”丁卯,行瑜挈族弃城走。克用入邠州,封府库,抚居人,命指挥使高爽权巡抚军城,奏趣苏文建赴镇。行瑜走至庆州境,部下斩行瑜,传首……乙未,进李克用爵晋王,加李罕之兼侍中,以河东大将盖寓领容管观察使;自馀克用将佐、子孙并进官爵……李克用遣掌书记李袭吉入谢恩,密言于上曰:“比年以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遂取凤翔,一劳永逸,时不可失。臣屯军渭北,专俟进止。”上谋于贵近,或曰:“茂贞复灭,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上乃赐克用诏,褒其忠款,而言:“不臣之状,行瑜为甚。自朕出幸以来,茂贞、韩建自知其罪,不忘国恩,职贡相继,且当休兵息民。”克用奉诏而止……辛亥,引兵东归。表至京师,上下始安。诏赐河东士卒钱三十万缗。克用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茂贞所据,以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资治通鉴 唐纪七十六》

⑧ 初,李克用屯渭北,李茂贞、韩建惮之,事朝廷礼甚恭。克用去,二镇贡献渐疏,表章骄慢,上自石门还,于神策两军之外,更置军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选补数万人,使诸王将之;嗣延王戒丕、嗣贾王嗣周又自募麾下数千人。茂贞以为欲讨己;语多怨望,嫌隙日构。茂贞亦勒兵扬言欲诣阙讼冤;京师士民争亡匿山谷。上命通王滋及嗣周、戒丕分将诸军以卫近畿,戒丕屯三桥。茂贞遂表言“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上遽遣使告急于河东。丙寅,茂贞引兵逼京畿,覃王与战于娄馆,官军败绩。秋,七月,茂贞进逼京师。延王戒丕曰:“今关中籓镇无可依者,不若自鄜州济河,幸太原,臣请先往告之。”辛卯,诏幸鄜州;壬辰,上出至渭北;韩建遣其子从允奉表请幸华州,上不许,以建为亦畿都指挥、安抚制置及开通四面道路、催促诸道纲运等使。而建奉表相继,上及从官亦惮远去,癸己,至富平,遣宣徽使元公讯召建,面议去留。甲午,建诣富平见上,顿首涕泣言:“方今籓臣跋扈者,非止茂贞。陛下若去宗庙园陵,远巡边鄙,臣恐车驾济河,无复还期。今华州兵力虽微,控带关辅,亦足自固。臣积聚训厉,十五年矣,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临之,以图兴复。”上乃从之。乙未,宿下邽;丙申,至华州,以府署为行宫;建视事于龙兴寺。茂贞遂入长安,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燔烧俱尽。乙己,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武安节弃使。上以胤,崔昭纬之党也,故出之……崔胤出镇湖南,韩建之志也。胤密求援于朱全忠,且教之营东都宫阙,表迎车驾,且全忠与河南尹张全义表请上廷都洛阳,全忠仍请以兵二万迎车驾,且言崔胤忠臣,不宜出外。韩建惧,复奏召胤为相,遣使谕全忠以且宜安静,全忠乃止。乙未,复以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远同平章事。远,珙弟玙之孙也。丁酉,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扆为硖州刺史。崔胤恨扆代己,诬扆,云党于李茂贞而贬之。--《资治通鉴 唐纪七十六》

⑨ 三年,李茂贞犯京师,扈昭宗幸华州。帝复雪杜让能、韦昭度、李磎之枉;惩昭纬之前慝,罢胤政事,检校兵部尚书、广州刺史、岭南东道节度等使。时朱全忠方霸于关东,胤密致书全忠求援。全忠上疏理胤之功,不可离辅弼之地。胤已至湖南,复召拜平章事。胤既获汴州之援,颇弄威权。恨徐彦若、王抟发昭纬前事,深排抑之。俄出彦为南海节度。又摭王抟交结敕使,同危宗社,令全忠上疏论之。光化中,贬抟溪州司马,赐死于蓝田驿。诛中尉宋道弼、景务修。自是朝廷权政,皆归於己,兼领三司使务。宦官侧目,不胜其忿。-《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⑩ 三年,李茂贞杀韩全诲等,与全忠通和,昭宗急诏征胤赴行在。凡四降诏,三赐朱书御札,称病不赴。及帝出凤翔,胤乃迎于中路,即日降制,复旧官,知政事,进位司徒,兼判六军诸卫事。仍诏移家入左军,赐帐幄器用十车。胤奏京兆尹郑元规为六军副使。胤与全忠奏罢左右神策、内诸司等使及诸道监军、副监、小使。内官三百余人,同日斩之于内侍省。诸道监军,随处斩首以闻。-《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⑪ 初,天子还宫,全忠东归,胤以事权在己,虑全忠急于篡代,乃与郑元规谋招致兵甲,以扞茂贞为辞。全忠知其意,从之。胤毁城外木浮图,取铜铁为兵仗。全忠令汴州军人入关应募者数百人。及友伦死,全忠怒,遣其子宿卫军使友谅诛胤,而应募者突然而出。四年正月初,贬太子宾客,寻为汴军所杀。-《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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