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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12月,给芮她舅捎卖笊篱100个,铁绳16个,合54.8元。”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父亲的手账“芮她舅”

“1980年元月5日,在安埋芮她五外婆时,因谢吹鼓手,我添肆圆,算借给他的。”

……

这是父亲给他和我的二舅之间往来款项建立的“专户”——“芮她舅”。

芮芮是我姐的乳名,“芮她舅”说的就是我二舅。

母亲在甘肃华亭出生,在华亭长大。外爷的根在陕西凤翔,紫荆山下的麻家街道是他出生的地方。当年外爷一根扁担,一头挑着自己的兄弟,一头挑着铺盖家当,他从凤翔一路往西,最后落脚在华亭县城。

外爷在华亭成家立业,生养3儿3女,母亲排行老五。凤翔老家的五弟没有生养,外爷便把刚满1岁的次子过继给五弟。由此,我的二舅成了我五外爷的儿子,顶门立户,传承香火。

母亲每每给我讲起这段往事,眼睛总会久久地眺向远方,那是西北方向,娘家华亭所在的地方。当年,外爷趁着外婆外出,匆匆忙忙把二舅抱下山,送给了前来接孩子的五弟。外婆回来后,孩子已不见踪影,再三逼问下,外公道出了原委。外婆发疯一般,朝着山下奔去。结果可想而知,孩子早已在百里之外的陌生地方,从没有出过华亭的外婆又从哪里寻着自己的娃儿?经此打击,外婆精神失常足足一年时间,每天奔走在山间小道,全然不顾荆棘遍地,一次次呼唤儿子的乳名。

外婆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从华亭来到凤翔,看看自己二儿子的生活光景,看看自己女儿嫁的人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重重山河隔断了外婆的脚步,却从未斩断血脉相连的思念。一封封家书成了外婆和远嫁的女儿最大的慰藉。

母亲嫁到凤翔,最亲近的人莫过于自己的哥哥——称呼二哥最为合适——也是我的二舅。按理论,父亲和母亲成婚,自然应该跟着母亲一样,称呼我的二舅为哥哥。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二舅来家里了,他也是说声“你来了?”二舅好似从来也不在意,妹夫和大舅哥就这么称呼着走过了半个世纪。

1980年元月初,二舅的母亲——我的五外婆去世,父亲作为女婿,自然要全程参与后事。

“因谢吹鼓手我添肆元”,“谢”即结算费用,吹鼓手就是白事当中的乐手。关中西府文脉深厚,老农民的日常用语中时不时会蹦出几个雅语。一个“谢”把支付劳动报酬的场景一概而过,去了俗气,多了文气和礼仪之感。

二舅的日子和我家不相上下,老人安葬了,吹鼓手也要走了,临了“谢”的时候,差4块钱,父亲当即解围——“我添肆元”。当然,这是借的,不是给的。

“1980年6月21日,我借芮她舅现洋贰拾圆(因盖房收尾所花支费)”

1980年6月21日,我家的偏厦房盖起来了,最后一点扫尾工程结束,匠人的工钱还没有着落。父亲去了趟麻家街道的二舅家,张口借了贰拾圆。

自此,妹夫和大舅哥之间的款项开始频繁起来了。

“1982年2月20日,芮她舅借去我卖的猪娃款,他买树材贰拾圆。”

“1982年12月9日—29日,给芮她舅捎卖笊篱100个,铁绳16个,合54.8元。”

麻家街道是紫荆村的自然村,主要是麻姓聚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各到处的“一村一品”搞得火热。二舅和其他人家一样,农闲拧笊篱创收。别处村子的媳妇娃娃可能忙着谝闲传,麻家街道家家户户,老人娃娃没有一个闲人。,说话不影响干活,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麦芒铁丝,变戏法式的拧拧转转,几支烟的功夫,一个笊篱头就成型了。拧笊篱用的材料不多,粗细铁丝,还有用作笊篱把的木料。笊篱的销路主要有两种,一是在集市零售,二是杂货贩子收购。麻家街道的男人每周日都会踩着二八大杠加重自行车,满当当在后座驮着笊篱,前往20里外的县城赶集。每周集市的行情都有浮动,价格合宜,那就多卖些,价格低了,舍不得贱卖,那就转悠半天,又驮着回来。即使一个笊篱没有卖,那也得继续购材料,继续加工。没有卖不完的笊篱,只有永远拧不够的笊篱。

二舅大概是存货太多,没有变现,导致现金流断裂,只能向父亲张口借钱。不过,二舅也搭上了父亲的“便车”。那几年间,父亲为了发展经济,借用华亭的亲戚资源,把麻家街道的笊篱、太尉村的麻绳、老疙瘩村的铁器等凤翔“特产”,源源不断运往华亭,在县城街道摆摊售卖,赚取差价。物以稀为贵,在凤翔卖不上价钱的日常生产生活用品,在华亭能卖个好价钱,这就为二舅的笊篱开辟了新的市场。一个只管生产,一个只管销售,一来二去,二舅和父亲成了生意上的亲密伙伴。

“1985年11月14日,芮她舅的女儿永红来家,说他爸没在,交电费没款,借去伍圆。”

“1986年6月16日,两天两次因永宝住医院没钱,借去人民币贰拾圆。”

二舅养育三女一儿,永红是大女,永宝是最小的儿子。我们也是姐弟四个,和二舅家情况一样。儿多女多,受的累多。每逢开学季,学费、书本费,还有提留款等等,杂七杂八一大堆,加在一起就是让人头疼的数字。每年这个时候,二舅要四处筹集学费,我父亲也躲不过这一关,能交一部分就先交,让我们坐教室里面,缓过个把月,稍微宽展了再给学校缴费。

二舅家的四个娃儿和我们姐弟年龄相仿。我姐和大哥上初中时候,舅家的大姐和二姐也在同一所学校。二舅生性软弱,极少与人争执高低,可这俩女儿泼辣火爆,一言不合出脚上拳,迅速在以崇尚武力的校园赢得了位置。别说厉害的女生,就是耀武扬威的男生见了俩姐妹都要顺着墙根溜,没人敢招惹。

父亲好为人师,几个表姐没有少接受过来自姑父的教育,为此,她们几个不咋喜欢来我家。反倒是我们姐弟几个,只要稍得空暇,几分钟穿过小路,直奔二舅家。妗子时常笑呵呵,二舅不训人,我们可以在放松的环境里为所欲为,常常是连住几天不回家,直到父亲骑着车子过来,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二舅托了几个女儿的福,临去世的一两年,永红姐时常陪伴左右,好吃好喝的足量供应;二姐嫁得远,不能天天在床前伺候,但也频频赶回探望;三姐在县城做饮食,只要得空就回家照顾;表兄远在外地上班,不能做到床前尽孝,只能通过电话关注操心。

二舅在病入膏肓之际,已经认不得跟前的人。父亲三天两头跑过去看望,陪着说说话,二舅却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知道是妹夫来看他了。

大家都以为二舅离开的日子不远了,父亲却意外先走一步。

母亲尚未从哀痛中走出来,刚过去两个月时间,她最亲近的二哥又走了。

父亲和二舅就像商量过一样,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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