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辉峰/文
黄昏时分，天一暗下来，心却亮堂了。北方的冬季显得一片寂静。我用钢钎翻弄着钢碳炉子里的柴火。壶嘴咕咕地叫着，炉火红成你的模样……
雪花缓缓覆盖着果园、山坡、村庄包裹着天地、人心、世俗。孤苦伶仃的老人巴望着游子，即使柴扉破旧，忠诚的爱犬依然伴随，果树召唤着天堂的朋友，目光也穿越一片正在落叶的丛林，千山暮雪，一地银杏的叶子也会掩盖内心对生活的某些抱怨，一片翠绿的菜园也葱茏了些许渴望。雪花洋洋洒洒，天女散花般把金色的小扇子一个个轻挪腾开来，誊写一段纯情的心语。雪落无声，无数的屋脊镶上洁白的银链，无数的草木都撒满玉屑，披上玉雕的衣裳。我却常常一觉惊醒，听见雪花从窗外的杏树枝头簌簌落地，在半空中肆意扬起一阵洁白怒放的弧线。我常常看着雪花，想起深山里的柴扉，想起茅屋屋顶的缺口，想起遥远的童年……
那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下雪天打雪仗，一群孩子一路呼号，你把一把雪灌进他的脖子，我把一个雪疙瘩砸在他额头，呼朋引类，厮杀无常，自是雪中的第一乐趣。再就是堆雪人，每个人动起手攒个雪蛋，随手推球，蝙蝠一样伏下身子，直到雪球逐渐滚大，然后把雪球集中起来，再盖些积雪，用脚踏，用拳砸，用铣拍，重新组合成一个超级冰弹。再沿着偌大的碾麦场滚动，直到无法推动为止。然后就有人找来红萝卜、黑鸟蛋，给雪人按上鼻子、耳朵、嘴巴，雪人遂成为我们藉以快乐崇拜的偶像。即使脸蛋冻得如红透的蛋柿，鼻涕有两拃长，但也从不言弃。
雪野是孩子们冬天的天堂，也是疯狂快乐的乐园。即使，衣裤全湿，小手冒汗。我们也是从不放弃任何快乐的机会。渭北的农村老家，家家都如掉进了冰窖。大多数人没有火炉，更没有火墙，现在的取暖设施。
多年以后，冬天没有雪的日子，我常把这些关于雪的念想画成一幅“风雪夜归人”的画，用心听雪落屋檐的声音，想象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小狗初吠，烛影摇红……即使狗吠唤醒一村的人家，我的脚步穿越整个村子的沟沟坎坎，一颗心却在远方沉沦和迷失。即使再热情的狂吠也是陌生，即使再红透的炉火，也不是我们心的归宿，生命的归宿无非一步步靠近故乡。
穿越万丈红尘，一场大雪飘然而至。窗外，飞花碎玉，纤尘不染，一切污秽和黑暗被掩盖。在这北方的雪国里，时光恍如倒流，雪舞九天霓裳，清影盈盈如仙，飘飘荡涤心魂。临窗听雪，一颗诗心却逃脱不了一场雪殇。
听雪楼上恨无雪，雪落黄昏寂无人。生活在安装有壁挂炉、空调或者地暖的城市，在快节奏、高消费、夜难眠的喧嚣都市里，一颗世俗之心，鲜活的人间烟火味道却一天天离我们而去。待在摩天大厦里，生活在四季不分的温室里，临窗听雪也是一份奢望，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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