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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一一东南亚沦陷5(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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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马来亚作战的海军总指挥,小泽中将对潜艇发来电报的内容将信将疑。就在仅仅3个小时之前,第二十二航空战队的1架高空侦察机借着云层的掩护,冒雨闯进了戒备森严的樟宜海军基地上空,模糊地看到港内停泊着两个庞然大物,随后就向西贡基地发回了“发现港内敌战列舰两艘”的电报。在西贡朔庄机场,接到飞行员电报的松永少将已命令所有飞机换装浅水鱼雷,准备待雨停后马上起飞,前往新加坡对停泊在港内的敌舰实施轰炸。如果之前情报准确的话,怎么忽然从海面上又冒出来两艘战列舰?根据潜艇报告的位置,敌战列舰在3个小时之内根本不可能跑得那么远。——后来经仔细核查侦察机拍摄的照片才发现,日军飞行员看到的不过是港内的两艘大型运输船而已。
      参谋人员迅速在海图上标定了两支舰队的位置。如果寺冈大佐发来的信息属实,小泽舰队和“Z舰队”之间的距离在180-200公里之间,且两支面对面高速航行的舰队正在不断靠近。如果按照正常速度继续行驶的话,大约4小时之后,双方就会迎头碰上。形势万分危急,小泽中将立即发布了一系列紧急作战命令:
      一、“伊-65”号潜艇发回的信息真伪不明。所有重型、轻型巡洋舰包括“鸟海”、“熊野”、“最上”、“三隈”、“鬼怒”、“川内”等舰上的侦察机立即起飞侦查,迅速确定敌舰队准确位置。
      二、西贡基地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立即起飞开始侦查攻击。
      三、所有正在行进中的水面部队,包括5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以及随行驱逐舰迅速集结,避免单独与“Z舰队”接触在夜战中被敌人消灭。
      四、正在宋卡和北大年港口实施卸载的运输船队立即停止作业,急速向北进入暹罗湾暂避。
      五、所有舰艇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从第四条命令可以看出,小泽中将对于麾下的群狼能否拦住那两头狮子没有任何把握。“鸟海”号的通讯室里迅速忙碌起来,周边海域的所有日军舰船刹那间枪上膛、刀出鞘如临大敌,各部兵员迅速各就各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乎已经看到了英军巨舰上那黑洞洞的炮口!
      尽管尚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敌人发现,但行驶在暴风雨中的“威尔士亲王”号的确是不同凡响,颇有“一鸟入林、万鸟俱寂”之王者风范!
      南进途中第四潜艇战队旗舰“鬼怒”号最先于17:15接到了潜艇发出的电报。还没等小泽司令官下令,急不可耐的吉富少将已经在17:48率先弹射了舰上的侦察机,令其按照潜艇指定的位置在西南方向搜索锁定目标。按道理侦察机发现战列舰这样大块头的几率要远远高于在水面上时隐时现的潜艇,但正是这架侦察机在18:22贸然飞临“伊-65”号上空,把警惕的寺冈大佐吓得“乌龟一缩头”。
      随着小泽司令官一声令下,除了“鬼怒”号提前起飞的侦察机之外,“鸟海”、“最上”、“铃谷”、“熊野”、“三隈”、“川内”等舰纷纷放飞了自己的侦察机,直奔之前潜艇报告的附近海域。根据侦察机起飞的时间和航程测算,小泽认为,它们在返回时肯定夜色已深,回收很可能出现意外事故,因此命令所有侦察机在完成侦查任务后不必返回,自行飞往昆仑岛的陆上机场降落。
      侦察机相继起飞之后,小泽中将下令将舰队航速迅速提高到临战的26节,变航向为245度,正好与“Z舰队”的航向交叉,所有舰只的全部主炮褪下了炮衣,舰上官兵各就各位。同时,巡游在这一海域的所有日军潜艇也接到了小泽中将的紧急电令,“第一夜战通讯配置就位”。——自对马海战36年来,远东第一场大海战一触即发!
      18:40左右,小泽再次收到了“伊-65”号潜艇发来的电报,“由于暴雨原因,我与敌舰队失去接触”。就在小泽怅然若失之时,19:30立即新消息传来:
      “发现敌战列舰两艘,地点昆仑岛方向340度,航速14节。18:35。”
      发回消息的正是之前吓跑了“伊-65”号潜艇的“鬼怒”号上的侦察机。这架侦察机攻击潜艇未果之后继续前行,很快就发现了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英国舰队,并迅速将敌舰队的位置报告给小泽司令官。还是飞机站得高看得远,40分钟之后,这架侦察机又发出了第二封电报:
      “为之护航的驱逐舰有3艘。19:15。”
      海图上迅速标出了侦察机发回的敌舰位置,与之前“伊-65”号潜艇发回的位置有近100公里,前后矛盾的情报使得小泽中将有点举棋不定。
      就在“鬼怒”号侦察机发回第一次电报的差不多时间,“铃谷”号侦察机也到达了“Z舰队”上空,向小泽中将发出了第三封电报:
      “发现敌'乔治五世级’战列舰两艘,方位185度,航向20度,距离护卫船队150公里。19:15。”
      半小时后,“熊野”号侦察机也来到了“Z舰队”的上空,再次向小泽司令官发回了“Z舰队”位置。
      连续3架侦察机在自己视野中出现,——那无疑是日军的飞机,严酷的现实使得菲利普斯中将清楚,他试图隐藏行踪在第二天早上对日登陆部队实施突袭的梦想已告破灭,目前他将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夜战。尽管暗夜会削弱自己在火力上的绝对优势,但也将使自己免遭敌军的空中打击,而缺乏空中掩护正是自己的软肋。菲利普斯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英军主力舰上配备有雷达,相比较日军而言,在夜战中更具优势。和小泽中将一样,菲利普斯也迅速发出了“各就各位”的作战命令。

      面对近在咫尺的“Z舰队”,黑暗中的小泽同样是心中无数。他身边的5艘重巡洋舰只有140毫米装甲,根本抵挡不了“威尔士亲王”号360毫米巨炮的打击。现在的最佳策略无疑是暂时避开,等近藤中将的2艘战列舰赶来后,合兵一处再与敌展开决战。但是勇猛过人的小泽认为,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北方登陆部队的安全,之前自己曾经向山下中将拍过胸脯的,现在敌人真的来了,自己扭头就跑成何体统?他立即决定,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证登陆船队的安全。
      小泽也清楚英军的舰艇上配备有雷达,但日本海军对于夜战已经有数十年的严酷训练,他自信在战斗中不一定就会居于劣势,敌军的火力强大,夜战也恰恰给弱势的己方带来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小泽也有自己的王牌,那就是日舰上装备的“九三”式氧气鱼雷。这玩意要是能够摸黑命中敌舰,别说是“威尔士亲王”号,任何大型战舰都承受不了。小泽认为,即使在夜战中不足以消灭敌人,也可以通过战斗迟滞敌舰北上,为登陆船队向北避让争取宝贵的时间。
      负责南方作战的海军总指挥近藤中将也从潜艇发出的电报中得到了“Z舰队”已经出动的消息。近藤之前担任过多年的军令部次长,在联合舰队中的资历仅次于山本大将。他也知道,对面英军舰队的司令官菲利普斯曾经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副参谋长,那两个职位名字虽然不同但职能一样,干的都是差不多的活儿。这次两人又都是第一次挂帅出征海上,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之前,由于长年在岸上从事军政和军令工作,缺乏海上经历的近藤往往被众人诟病。此次作为南方作战的海军总指挥官,正是证明自己文武全才绝非只会纸上谈兵的最佳良机,近藤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情可想而知。
      开战以来,近藤率领的南方部队主力从离开台湾海峡以后,一直在昆仑岛以东的海域游弋。他的职责是为担负马来亚、菲律宾作战的小泽中将和高桥中将提供远程支持。一旦敌人的主力舰队有可能威胁到登陆部队,近藤就会亲自率主力火速增援。他的手下有战列舰“金刚”号和“榛名”号,还有重巡洋舰2艘和驱逐舰19艘。作为巨舰大炮主义的忠实护卫者,近藤对战列舰的战力推崇有加,他认为以小泽手下的重巡洋舰去和对方的战列舰火拼,无疑于以卵击石。自己手下的2艘战列舰尽管舰龄较长,水平防护较弱,但毕竟是和“威尔士亲王”号等量齐观的战列舰。况且“金刚”号在一个月前的战列舰演习中曾取得过优异成绩,舰上官兵斗志昂扬,和自己一样求战心切。此为南下作战的第一仗,对敌绝对不能示弱。近藤认为,虽然舰炮威力与英国人相比略有逊色,但如果主力舰队与小泽合兵一处,凭借高超的战术、数量的优势以及高昂的斗志,力求首战告捷并非完全不可能。
      即使与小泽合兵之后拥有了两艘战列舰、7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和23艘驱逐舰,但近藤中将认为,自己的两艘主力舰毕竟是由战列巡洋舰通过变性手术后变过来的,绝对没有人家“威尔士亲王”号那样“根红苗正”。如果英国两艘战舰能够充分发挥威力的话,炮战胜利的可能性有60%在英国人一边。有这样想法的绝非近藤一人,近藤身边的大部分人都如此认为。何况对面是数百年的海军老大英国人,可见做惯了学生的日本人对自己曾经的老师是何等的崇拜!
      两强相遇勇者胜!近藤立即下令,舰队全力西进迎敌。18:00,近藤于旗舰“爱宕”号上向小泽发出了“南方部队作战电令第20号”:
      “本队预定于10日凌晨1:00到达昆仑岛80度、50公里处。南遣舰队主力当将敌引诱至昆仑岛以南海域。”
      命令的意思很明显:你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到指定地点,然后让我甩开膀子和他死掐!
      电令刚刚发出不到半个小时,18:25,近藤就收到了小泽从“鸟海”号上发来的电报:
      “我部正开往敌舰队前方,方位柬埔寨角15度,航向245度,航速26节。”
      电报的意思也很明显,小泽仍准备以自己现有的力量与“Z舰队”展开夜战。近藤对小泽的举动大为不满,这分明是没把他这个司令官和身边的2艘战列舰放在眼里吗!第二舰队参谋长白石万隆少将也提出,小泽舰队绝对不能在9日夜间与英国人展开夜战,因为英国的主力舰配有雷达,将在夜战中占据绝对优势。实力不济的小泽舰队应该向东撤退与主力舰队汇合,然后在第二天以2艘战列舰为核心与敌展开决战。参谋长的提议正合近藤之意,他于是在20:15再度发出电令:
      一、航空部队明晨拂晓全力出动攻击敌舰队;
      二、水上部队在航空部队攻击结束后,立即与敌进行决战。

      “Z舰队”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门”号上。可以说自从“Z舰队”宣布开赴远东以来,山本司令长官就一直甚感忧虑。能否击败该舰队,直接关系到日本海军能否取得南中国海一带的制海权,也直接影响着日军在马来半岛作战乃至整个南方作战的成败。此时联合舰队的作战室里,一众幕僚早已炸开了锅。参谋们的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以作战参谋冈田义雄大佐为首,主张立即派遣战列舰出马迎敌。另一派则以航空参谋三和义勇中佐为代表,建议应该避实就虚,寻机对敌实施航空攻击。两派纷纷引经据典互不相让,但从人数上来看,无疑是冈田的“巨舰派”占了上风。
      参谋长宇垣少将在《战藻录》中详细记录了当时的情形:“在接到敌舰队出击的消息时,作战室里气愤紧张异常,潜艇出动、南遣舰队集结兵力、第二舰队迅速西进,作战室里下达了各种命令。飞机能否排上用场?能否等到深夜?只出动潜艇能否消灭敌人?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在一片焦灼不安的气氛中,只有坐在一边的山本大将稳如磐石,并不时发出一两声冷笑。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主张,让参谋们充分争论并发表不同意见,不过是他作出重大决策之前的老习惯而已。这种做法既有利于集思广益,又能显示自己的大将风度。山本为日本海军航空兵的建设付出了近20年的心血,在他眼中,战列舰决定海战胜负的时代早该过去了。早在1921年7月,制空权理论的先驱者、美国陆军航空队副司令威廉·米切尔少将就已经成功进行了轰炸机炸沉战列舰的实验。从在记录片中看到那一轰动新闻的那一刻起,山本就开始思索其中的深远意义。一年多以前,英军在地中海进行的塔兰托之战已经显示出空对舰的真正威胁,山本也从中得到启发,才决定最大限度地利用日军的航母优势,长途奔袭攻击珍珠港。大部分重型航母都派去那里了,怎么办?不要紧,山本已经为埋葬“Z舰队”准备了另一支打击力量。
  在激烈的争论中,“冈田派”突然提出,尽管我们刚刚利用航母在袭击珍珠港作战中取得了巨大成功,但请注意两点:一是我军是突然袭击对方毫无戒备;二是我们打击的是军港内静止不动的目标,形同于打死靶子。试问,对付高度戒备并且在海上高速航行的“威尔士亲王”号,这种空中打击也能奏效吗?这一下可把三和的“航空派”给唬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眼见火候已到,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山本大将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先是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边踱步边慢悠悠地说道:“诸君,你们都下过象棋吧?”
  众皆愕然。在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山本长官怎么如此有雅兴,忽然说起下象棋了?不过大家都了解自己的司令长官,大将马上就将发表独特的高论。果然,山本在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高明的棋手在己方处于弱势时,绝对不会主动去与对方死拼。如果现在我们以战列舰迎敌,战列舰对战列舰不就是死拼吗?以我们的国力,不能与敌人打这种消耗战!对付英美这样经济和军事潜力巨大的敌人,那种做法是不明智的。我们必须用卒子,用过了河的卒子去吃掉对方的车!”
      山本大将口中的“过河卒子”,就是早已部署在西贡朔庄机场的海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他早就告诉战队司令官松永少将,让他们南下的任务看似掩护陆军登陆作战,其实真正的敌人是远道而来的那两艘英国巨舰,——山本醉翁之意不但在酒,也在乎山水之间也!
      急于求战的绝不仅仅是小泽和近藤,山本早已布下的“卒子”——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司令官松永少将早就坐不住了。他想起了出征前山本大将的谆谆教导,现在那两艘舰终于来了,这正是海军航空兵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尽管恶劣的天气条件并不利于实施航空作战,但当接到“伊-65”号潜艇发来的电报时,松永还是第一时间决定立即攻击。此时英军舰队约在500公里之外的位置,根据时间判断,如果飞机立即起飞,还能在薄暮之前实施攻击。刻不容缓,在接到电报仅仅15分钟后的17:30,松永立即向属下的4个航空队下达了作战命令:“各队全力出动攻击敌舰。”
      接到松永少将的命令后,各攻击队那些早已在跑道上整装待发的战机迅速腾空而起。18:15,宫内七三少佐率领鹿屋航空队的18架“一式”鱼雷机——其中9架挂鱼雷、9架挂炸弹——首先离开了朔庄机场。19:04,中西一二少佐率领的元山航空队17架“九六”鱼雷机全部挂上鱼雷绝尘而去。倒霉的是美幌航空队,他们的18架鱼雷机因起飞较晚,出发不久就遇上了暴风雨,无奈只好中途返航。
      由于战场能见度较差,在得到松永少将发来的航空部队已经出击攻敌的消息后,20:00,小泽司令官致电松永,“请攻击队于20:30之后发起进攻,并在攻击之前选择适宜时间投放照明弹”。
      电报刚刚发出去6分钟后的20:06,又一封电报接踵而至。这封来自最后一架到达“Z舰队”上空的“熊野”号侦察机报告说:“发现敌'声望级’战列舰两艘,位于护卫队方向185度,130公里,航向50度,速度16节,敌主力舰有5艘护卫舰。19:50。”
      根据潜艇和3架侦察机先后发回的敌舰方位,小泽立即判断出,敌舰队的目的地就是第二十五军的主要登陆场宋卡。最后1架侦查机发回的电报表明,目前小泽舰队与英舰队之间的距离只有80公里左右。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双方很快就会进入对方的视线。

      尽管实力远远不及对手,但小泽还是下令舰队转向西南,试图与敌舰队正面遭遇。此时“铃谷”号的侦察机已经迫降在驱逐舰“羽风”号附近,飞行员被驱逐舰上的小艇救起。之前一直与英舰队保持接触的“熊野”号侦察机在20:16发回最后一封电报后就永远失踪了。
      夜幕降临,暴雨倾盆如注,愈来愈恶劣的天气导致近在咫尺的友舰都若隐若现,只能靠无线电勉强维持联络。在如此条件下,保持高速航行风险极大,为了避免暗夜中可能出现的碰撞,小泽下令将舰队航速从26节逐渐降为16节。
      天气越来越糟。现场情况表明,舰队连保持正常编队航行都很困难,更不要说与敌决战了,看来连夜战也打不成了。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向北撤退,在“Z舰队”和登陆部队之间排好阵势严阵以待,在第二天与敌人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遭遇战,尽管那样取胜的机会将更加渺茫。20:50,小泽下令舰队航向转为90度,随后又变为50度,与“Z舰队”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由于太过匆忙,小泽并未将舰队放弃夜战、北上布阵的消息及时告知松永,已经出发的航空部队依然顶着恶劣的天气在漆黑的海面上寻找着“Z舰队”的行踪。3架先导机很快在海面上发现了两条白色的痕迹,前方就是两艘战舰的模糊身影。虽然这个位置与之前通报的敌舰方位不太一致,但是他们已经预先知道,自己的舰队是南下的,下边这支北上的舰队铁定了就是英国人。带队长机指挥官立即下令准备攻击。
      21:30,鱼雷机开始降低高度接近在海面上行驶的舰队,同时向西贡基地发报,“发现敌舰队,洛丽岛150度,166公里。21:32。”
      就在鱼雷机发报的差不多时间,“鸟海”号上的瞭望哨也发现在不远的空中,出现了航空照明灯的亮光。在这一区域出现英军战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尽管视线极度不良,小泽中将还是很快判断出那是自己的飞机。这一判断很快得到验证,随着闪烁亮点的不断接近,一发照明弹突然在空中炸开,——这正是他和松永少将之前约定的攻击信号。显然,这些战机是把“鸟海”号当作了英舰,“鸟海”号急忙通过探照灯向空中发出警报:“注意,是友军,我们是'鸟海’号。”
      几次重复的信号发出后,空中似乎无动于衷,鱼雷机依然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感觉大事不妙的“鸟海”号立即开始做出规避鱼雷攻击的动作,同时拼命向西贡的松永发报:“攻击机3架出现在'鸟海’号上空,已经投下了照明弹。”
      接到电报的松永少将大惊失色,他立刻明白,是那些求战心切的飞行员认错了人。如果没打到敌人,反而把自己旗舰给击沉了那可成大笑话了,以后自己还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气急败坏的松永立即反复给鱼雷机发出叱责电报:“你部位于友舰上空,放弃攻击,速速返航。”那三架飞机才恋恋不舍地转身飞走。海面上的小泽也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日军其他航空队寻找“Z舰队”的行动同样未果。徒劳无功的往返使得疲惫不堪的飞行员个个垂头丧气。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要在暴风雨肆虐的暗夜里携带着鱼雷和炸弹冒险在机场着陆。
      更让人气愤的事还在后边,即使着陆后也不能休息。松永要求所有飞行员必须在机场待命,随时准备在第二天凌晨再次出动发起攻击!
      心情不爽的绝对不仅是近藤、小泽和松永。在“威尔士亲王”号上,菲利普斯中将同样是眉头紧锁。他预料到,如果他的舰队按计划第二天出现在宋卡附近海面时,除去水面力量不算,一定有为数众多的敌军飞机在等着他。一方面他的舰队缺乏空中掩护,另一方面敌登陆船队得到消息之后肯定已采取了规避措施,绝不会坐等英军的攻击,此行的战术目标已无法实现。既然如此,中将断然决定立即返航。
      菲利普斯迅速向各舰舰长下达了返航命令:“舰队已经被日本人发现,因而必须放弃使命。日落之后舰队转向返回新加坡。”得到这一消息的官兵尽管因无功返大失所望,但还是保持了适当的克制。
      9日晚上20:05,菲利普斯命令燃料已不足的“特涅多斯”号驱逐舰脱离舰队,先行返航,并约定在第二天上午9:30互发电报联系,之后在商定位置汇合。
      20:25,“Z舰队”掉头取280度航向以21节快速南下。小泽舰队与“Z舰队”由原来的相向而行变成了背道而驰,老酒所期盼的水面舰艇大对决就此夭折。到21:45,英舰队已经到了哥打巴鲁以东370公里的海面上,舰队转向170度。如果按照这个方向高速航行的话,第二天早上7:00左右,“Z舰队”就会安全驶进樟宜海军军港。
      留在岸上的帕里泽参谋长还在为未能随舰队出征而自责,他利用一切时间搜集情报发给司令官,试图对菲利普斯能有所帮助。12月10日凌晨0:30,并不知道舰队已经南下的帕里泽再次向司令官发出了一封令人丧气的电报:
      一、由于登陆日本陆军的猛烈攻击和空军的持续轰炸,我马来亚北部的航空基地已经无法维持,只好放弃。
      二、日军大批轰炸机已经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展开待命。
      三、鉴于北方已经无法维持的实际状况,远东军司令部为了加强新加坡的防御,决定将所有的航空力量南调用于保卫新加坡。
      从电报中可以看出,北方战局渐趋不利,日军登陆后已成功站稳了脚跟,“Z舰队”的北上不仅失去了意义,反而有遭遇围攻的危险,此时南下新加坡不失为明智之举。菲利普斯为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感到了一丝欣慰。
      仅仅一小时之后,菲利普斯再次收到了帕里泽少将发来的紧急电报,——这实际是一封催命电报:“据来源不明的情报显示,在哥打巴鲁以南240公里的关丹地区,有一股日军正在实施登陆。”
      这是一封内容虚假的电报!后来查明的事实是,一头吃夜草的水牛踩响了英军在海岸边布设的地雷,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爆炸。惊弓之鸟般的守军立即将此作为日军登陆的消息上报远东司令部。一场虚惊骗过了司令部,也骗过了菲利普斯,从而将“Z舰队”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头倒霉的水牛竟成了葬送“Z舰队”的直接诱因,——人倒霉的时候,连头水牛都来欺负你呀!
      左撇子的菲利普斯在电报上签下了自己名字。他相信,这是敌人在马来半岛的中部东海岸发动了第二次大规模登陆。要想在北部哥打巴鲁附近与日军激战的英国部队后路不被切断,由海军紧急采取措施,对关丹登陆的日军进行攻击责无旁贷。再说,尽管“Z舰队”北上已经失去了意义,但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列舰已经驶出了军港,就这样灰溜溜转一圈,一无所获地返回新加坡的话,肯定会遭到世人的耻笑,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颜面何在?!
中将马上对战场形势进行了重新判断。之前在被敌侦察机发现时,自己的舰队一直在高速北上,此时如果出其不意忽然转向,去打掉在关丹登陆的敌军部队,不但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也可以有效躲开日机的攻击,同时也是对北方战事的有力支援,——真乃一石三鸟之妙招也!想到此际,菲利普斯心中凭空又焕起万丈豪情。10日凌晨1:45,中将下令:“舰队再次掉头全速驶往关丹。”得到终于又能够参加战斗的消息时,舰上的官兵们情绪高涨,禁不住在暗夜里欢呼起来。

      头脑忽然发热的菲利普斯此时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保持无线电静默,他没有将舰队转向关丹的消息电告新加坡。菲利普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敌人登陆关丹的情报是从新加坡发来的,其用意无疑就是要舰队去攻击关丹,新加坡一定会知道自己已经转向关丹,也肯定会在第二天早上派出战斗机为舰队提供空中掩护,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事实上远东司令部不但没有派出战斗机,在第二天接到求救信号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Z舰队”究竟到哪里去了。
      10日上午9:30,舰队已经远远看到了关丹海岸。水面上一片静谧,连个鬼子毛都没见到。为慎重起见,菲利普斯从旗舰上弹射了一架“海象”式侦察机,并派出“快速”号驱逐舰对附近海域的各条航道进行了详细侦察,仍然没有发现日本人的影子。“快速”号发回的报告说:“一切就像一个下雨的星期天早上那样平静。”
      岸边连丝毫登陆的迹象都没有。菲利普斯认为,敌人的登陆部队很可能已经上岸,那样的话运输船队肯定没有跑远,或者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他马上下令舰队转头向北,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搜索。此举导致整个舰队在这里足足逗留了两个小时之久,最后铸成了“Z舰队”的悲剧。
      大范围的搜索依然毫无结果,看来现在只好返航了。此时坏消息传来,之前因燃油不足提前返航的“特涅多斯”号从南方海域发来电报:“我舰遭敌机轰炸!”
      收到呼救信号的菲利普斯马上意识到,致命的危险已迫在眉睫。他放弃了继续向北追踪寻敌的打算,命令舰队立即改变航向快速返航。此时,他依然没有打破无线电静默请求提供空中掩护。
      在甩掉那3架侦察机之后,菲利普斯一直认为,他的突然转向已经使日军失去了自己的行踪。其实不然,在他两天以来活动的这一带海域,近藤中将足足布下了12艘潜艇。凌晨时分,就在他率领舰队准备转向关丹的时候,第四潜艇战队的“伊-58”号潜艇再次发现了英舰队的行踪。
      由于已是仲夜,此时的“伊-58”号放心大胆地浮出水面,大摇大摆地在海面上高速航行。白天波涛汹涌的海面此时变得异常宁静,月亮也从乌云后悄悄地探出头来。10日1:22,“伊-58”号忽然发现,就在600米的不远处,右前方20度方向出现了两艘驱逐舰的身影。那可正是自己的大克星,大惊失色的北村艇长命令紧急下潜!
下潜之后的潜艇迅速升起了潜望镜,北村少佐很快辨认出,刚才那模糊的舰影正是之前忽然失踪的“Z舰队”。1:42,英国舰队突然向右做了一个60度的大转弯,北村对敌舰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其实这正是接到错误报告的菲利普斯带领舰队向关丹方向实施的大转向。对于“伊-58”号来说,敌舰转向正是绝佳的攻击机会,北村一边发出“发现敌舰”的电报,一边下令潜艇前部的6具鱼雷发射管开始攻击。
      越急越出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具鱼雷发射管的前盖死活都打不开。就在排除故障的过程中,“威尔士亲王”号已经顺利转身,潜艇已丧失了最佳攻击机会。再不攻击的话,大鱼跑了虾米也捞不着,气得直跺脚的北村艇长只好对着后边的“反击”号发射了5条鱼雷,结果无一命中。
      英舰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敌军潜艇的魅影,他们对“伊-58”号暗夜中的攻击一无所知,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两艘巨舰到鬼门关门口转悠了一圈又兜了回来,继续朝着关丹方向高速行进。
      眼见敌舰绝尘而去,在北村少佐的阵阵“八嘎”声中,“伊-58”号浮出水面,开始以最高航速追赶越来越远的“Z舰队”,同时不断电告英军舰队的准确位置:
      “我舰对敌发射鱼雷,命中与否未知,敌舰航向180度,航速22节。3:41。”
      “敌舰转向240度逃走,我舰保持接触中。4:25。”
      “伊-58”号的水面最高航速只有17.7节,打死也跟不上以22节高速行驶的“Z舰队”,敌舰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清晨6:15,它们完全消失在潜艇的视野之中。
      根据潜艇发回的电报,第四潜艇战队司令官吉富少将很快做出了准确判断:英舰队目的地是关丹。让吉富少将疑惑的是,那地方只是刚刚在哥打巴鲁登陆的佗美支队下一步将要攻击的方向,目前日军在关丹方面并无军事行动,“Z舰队”慌慌张张跑那里干吗?——打死他也想不到英军去那里只是因为一头水牛。
      近藤中将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英军舰队再次出现的消息。根据潜艇发回的位置,他判断自己包含战列舰在内的主力舰队即使全速行驶,也已无法追上随后将驶回新加坡的敌人。向北行驶的小泽舰队与敌舰队的距离正在不断拉大,现在即使立即回头全力追赶也来不及了,再说以小泽的重巡洋舰去追击“威尔士亲王”号无疑于送肉上门。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之前布下的12艘潜艇和在越南西贡的海军航空部队。为了在“Z舰队”赶回新加坡之前将之歼灭,近藤立即下令:“敌舰队正在向新加坡高速逃遁中,着航空与潜艇部队极力捕捉并歼灭该敌。”
      同一个晚上的英国伦敦,丘吉尔在白厅的地下室里举行了战时内阁会议。参会的除了内阁成员之外共有12人列席,他们大部分是海军部人员。战争已经爆发,大英帝国面临着来自东方的新挑战。由于之前对远东的重视远远不够,谁都明白那里的空军和陆军充其量只能自保。现在英军手中唯一的杀手锏,就是之前丘吉尔“高瞻远瞩”向新加坡派出的那两艘主力舰。 
      会议需要尽快做出的决定是,既然远东战事已开,已经到达新加坡的“我们手中的唯一关键武器”显然已失去了威慑作用,之后它们将何去何从?大家一致认为舰队必须出海,隐没在西南太平洋数不清的岛屿之间。丘吉尔从政治角度考虑,提议将其派去加强美国的太平洋舰队,“以此作为一个高尚的姿态,”把“英语国家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第一海军大臣庞德爵士可没那么大方,他从军事角度出发,提出将这些军舰调回大西洋,用于那里依然紧张的护航行动。争论了半天也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丘吉尔后来在回忆录中写到:“由于夜色已深,我们最后决定将问题留到第二天再解决。”可是当伦敦迎来第二天的黎明时,日本人已经替他们把问题解决掉了。 
      “Z舰队”再次暴露行踪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联合舰队司令部。在小笠原群岛和硫磺岛之间的海面上,坐镇“长门”号的山本大将也有点心神不宁。因为就在头天傍晚,被他寄予厚望的海军航空队发起的第一轮攻击并未取得任何战果。山本对自己亲手培植出来的海军航空兵有着足够的自信,但“威尔士亲王”号名气太大了。况且正如之前“巨舰派”所说,之前不管在塔兰托还是珍珠港,飞机击沉的都是静止中的战舰,海战史上还没有高速移动中的战列舰被飞机击沉的先例。这不免使山本的心中有点惴惴。
      思前想后山本大将还是认为,即使不能全部击沉两艘,至少也可以击沉一艘吧?退而求其次,即使一艘也击不沉,至少也能把它们击成个“植物舰”,或者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他用半信半疑的语气问身边的航空参谋三和中佐:“能把'反击’号和'威尔士亲王’号都解决掉吗?我看不行吧,恐怕只能击沉'反击’号一艘吧。” 
     在得到三和中佐“一定能全部击沉两艘”的回答后,山本发出了一串爽朗的大笑。嗜赌如命的大将马上与中佐压上了10打啤酒的赌注,——山本宁愿三和小伙儿能够赢了他老头子。​​​

      按下近藤和小泽爱莫能助暂且不提,单表位于西贡的松永少将,他仍在为头一天傍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恼怒不已。近藤司令官“航空攻击后再进行舰队决战”的电令令他无比愤慨,这分明是在说,我航空部队在前边的攻击起不到什么作用吗?!这边气还没消,那边贸然出击的鱼雷机差点误击“鸟海”号的坏消息又传来了,可把松永少将给气得够呛。这些糗事儿如果传出去的话,老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夜幕降临,沮丧的松永下令召回了之前出击的所有飞机。
     松永召集参谋人员连夜对当天的情况进行了总结,他认为没有取得战果的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派出的侦查力量不足,无法准确锁定敌舰的位置;二是攻击组织不力。尽管那些返航的飞行员们已非常疲劳,但松永还是要求所有人都不能休息,全部攻击机在凌晨7:00之前必须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并指令在第二天凌晨派出多达11架的侦查机。
      随后潜艇发现“Z舰队”的消息再次传来。凌晨6:25,松永接到了近藤发来的攻击命令。从命令中松永看出,水面舰艇已经失去了与敌人交战的机会,终于轮到他的航空部队独领风骚了。天还没亮,他就命令所有飞机员登上飞机随时出发。疲惫不堪的飞行员坐在座舱里,大口嚼着包有小豆馅的黏米饼和瓶装加糖咖啡。跑道旁边,早已精疲力竭的地勤人员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来回奔跑着为飞机加油挂弹。
      根据之前潜艇发回的报告,松永判断,如果侦察机以220公里的速度全力追击的话,应该在上午10:00左右在距离西贡约800公里的位置发现敌舰队。这样松永在6:25和7:00分别派出了9架和2架侦察机。
      第二波侦察机出发刚刚19分钟,坐卧不安的松永少将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各航空队所有攻击机起飞追敌。尽管此时“Z舰队”的位置尚未确定,但松永认为,敌舰队与西贡的距离实在太远,如果等到发现敌舰的确切位置后再出发,利用攻击机飞抵“Z舰队”上空的时间,英国人很可能已经回到重兵把守的新加坡了。松永宁愿冒险扑空和浪费宝贵的燃油,也不愿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随着他一声令下,元山、美幌、鹿屋3支航空队的85架鱼雷机腾空而起,向着敌舰可能出现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的确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放飞了攻击机的松永少将依然焦躁不安,他索性换上飞行服来到了机场跑道旁,准备在第一批飞机攻击不能得手时亲自出马实施第二波攻击,——老子亲自扔炸弹去!
      第一个发现“Z舰队”的是元山航空队预备海军少尉帆足正音驾驶的一架“九六式”鱼雷侦察机,机上侦查员是经验丰富的鹫田光雄飞曹长。10:45,帆足机已经飞到距离西贡基地1000公里、离马来半岛只有55公里的地方,再飞就飞到新加坡了,敌舰队依然是踪影皆无。帆足随即决定折向西北飞行,一个小时后,他们在海面上发现了正在匆匆南下的“Z舰队”。从这一时刻起,幽灵一般的帆足机就一直位于“Z舰队”的附近,将英舰的位置实况转播给西贡的司令部。
      “北纬4度、东经103度55分发现敌主力舰队,航向60度。11:45。”
      “敌舰队变更航向为30度。11:50。”
      “敌主力舰队由3艘驱逐舰护卫,主力舰为1艘'英王乔治五世级’战列舰,1艘'声望级’战列巡洋舰。12:05。”
      “敌舰队附近海域上空有云,上层云高3500米,视界良好,下层云高1500米。云量为2。12:15。”
      “敌主力舰队改变航向,方向为60度,速度20节。12:30。”
       由于在锁定敌舰准确位置之前松永司令官已经放飞了3支航空队的85架攻击机,因此在帆足发出发现“Z舰队”位置的电报时,各航空队正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之下。元山航空队7:55起飞不久就有1架飞机因发动机故障返航。二阶堂麓夫大尉率领装载炸弹的9架鱼雷机飞过了头,11:13在阿南巴斯群岛西北海域,他们发现了之前回去加油的驱逐舰“特涅多斯”号。逮不住大鱼找个虾米解解馋也行,9架日机立即对小小的驱逐舰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轮番进攻。看来飞机攻击小而灵活的驱逐舰还真使不上劲儿,这艘已经服役很久的驱逐舰在炸弹掀起的水柱中来回穿梭,最后竟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在遭受攻击过程中的11:30,“特涅多斯”号向菲利普斯中将发出了遭到日机攻击的求救电报。
      8:20起飞的美幌航空队相对较为顺利,但其第一中队意外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戏剧性地与大队脱离。
      故事最多的当属8:14起飞的鹿屋航空队。由宫内七三少佐率领的27架鱼雷机一直前行,已经能够看到马来半岛的海岸线了,还是没有发现敌舰的踪迹。宫内认为敌舰队的速度应该在27节以上,此时可能已经到了南方的海面,而自己的燃油有限,于是在12:10失望地下达了返航的命令。
      接到攻击机已经返航消息的鹿屋航空队司令官藤吉直四郎大佐大为不悦,他不甘心攻击队就这样空手返回,于是直接电告西贡请求协助,指示敌舰的准确位置。松永少将这才忽然想到,因为大意竟然忘记通知帆足机将“Z舰队”的准确位置告诉藤吉。一直到13:00,暴跳如雷的藤吉大佐才将帆足再次发来的消息转发给宫内少佐,此时宫内的27架鱼雷机已经往回飞行了足足50分钟。虽然燃油已略显不足,但是少佐还是调转机头,直飞藤吉大佐告知的新地点。
      此时,一个意外的电报再次导致了新的混乱。之前轰炸“特涅多斯”号驱逐舰的二阶堂大尉不但没有击沉敌舰,却发回了一条画蛇添足的电报,“我已开始攻击英舰队主力”。估计二阶堂也是昏了头,区区1艘驱逐舰就能叫主力?也太不把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当盘菜了吧?
      收到二阶堂电报的松永少将再次晕菜!因为二阶堂发回的敌舰位置与之前帆足机发回的位置整整差了270公里,二阶堂和帆足到底谁说得对?
      战机稍纵即逝,此时日军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司令部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到底是相信经验相对丰富的大尉二阶堂,还是相信相对稚嫩的预备少尉帆足?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相信二阶堂。但一向老成持重的重村实参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经验固然重要,但是帆足少尉在头一天参加过对关丹机场的轰炸,对那一带的环境相对了解。况且,之前帆足已经多次发回过报告,二阶堂仅仅只发回来一次。按这样推断,应该帆足发回的信息才更加真实可靠。”松永少将力排众议,认可了重村少佐的说法。
      13:10,司令部再次向各航空队发出了新电报,“三号线(帆足机组负责的搜索线)之前发回的位置正确”。25分钟后,西贡基地再次向各攻击队发出更加明确的电令,“11:50敌舰队位置为关丹93度,100公里,航向160度,速度20节”,同时要求各攻击队接到消息后迅速报告自己到达目标的预计时间。
      这次是真说清楚了!收到信息的各攻击队立即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向着“Z舰队”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元山航空队第2中队中队长高井员夫大尉迅速通知了所有手下,之后带队全部折向西北飞行,后边紧紧跟着的是第1中队。云层逐渐变得稠密,高井仍然能偶尔看见海面。马上就要攻击那艘号称不沉的战舰了,过度紧张使高井突然感到尿急,脸上肌肉因为激动而抽搐不已,双手也禁不住瑟瑟发抖。此时他想起了出发前松永司令官告诫的话:“沉着,要运足丹田之气!”
      不沉战舰“威尔士亲王”号的末日就要到了。

      当日军攻击机出现在英舰视野中时,“反击”号上《伦敦每日快报》随军记者塞西尔·布朗正在给一群玩扑克牌的水兵拍照。在军舰转身时,布朗随手朝着前方大约1000米处的“威尔士亲王”号拍摄了一张照片。谁也没有想到,这张照片竟然成了“威尔士亲王”号的临终遗相。
      此时,28岁的雷金纳德·沃德少尉正在“威尔士亲王”号上翻译电码,从捕捉到的那些往来密集的信息中他预见到,不幸即将降临。的确,面对日军蝗虫般的机群,英军舰队就像浴缸里的纸船那样脆弱。
  12:25,“反击”号高射炮台上监视海平面的雷达发现了第一批敌机的信号脉冲。几分钟后,瞭望哨在左艏大约70度方向看见空中的一些黑点越变越大。司号员吹起了喇叭,号令全体水兵进入战斗岗位。随着“各就各位”命令的迅速传开,5艘英舰上的所有高射炮齐刷刷地航起了头。布朗记者听到了一位炮手的骂声:“瞧,那些黄杂种终于来了!”
      首先来到战场的是美幌航空队白井义视大尉的爆击队,他的8架鱼雷机各挂有两颗250公斤炸弹。12:30,8架战机首先对“反击”号实施了俯冲攻击。随着日机的不断迫近,5艘英舰上的高射炮随即打响。高射炮发射的一组组炮弹在空中频频开花,如洗的碧空中瞬间绽开了一朵朵棕色的蘑菇云,形成一道密集的弹幕。由于日机飞行高度很低,舰上的水兵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不断坠落的炸弹,这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刹那!
      穿过弹幕的日机先后投弹。在白井大尉拉起机头的一刹那,他发现“反击”号两个烟囱之间腾起了一股白烟,——至少有1颗炸弹命中了目标。“打得好,日本佬!”日军迅捷准确的攻击赢得了对手的称赞,“攻击得如此漂亮,真是少见。”
      这颗炸弹穿透了军舰的甲板,在下层的机库里爆炸,炸毁了“反击”号的一架水上飞机。烟囱也被飞起的弹片炸开了两个大洞,舰体下部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样一颗小炸弹自然不会对巨舰造成致命伤害,那些老练的英国水兵一边灭火一边在戏谑地开着玩笑。“反击”号的桅杆上迅速升起了一面信号旗:“战斗力无影响!”邻近“伊莱克特拉”号上的水兵禁不住鼓掌欢呼起来。
      完成第一轮攻击的白井中队迅速爬升到3000米高空。尽管攻击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昭野利郎和佐野重作的2架鱼雷机还是被英军的炮火击成重伤,失去了再次攻击的能力。白井只好下令他们先行返航。
      海面上突然平静下来,有些英军水兵悠闲地点燃了香烟,他们都清楚这段喘息时间不会太长。就在白井轰炸“反击”号的差不多时间,元山航空队的鱼雷机队已经在中西一二少佐的带领下接近了战场,首先映入视野的是舰队最前方的“威尔士亲王”号。中西少佐迅速给两个中队分派了任务:石原熏中队的9架鱼雷机攻击前边的“威尔士亲王”号,高井贞夫中队的8架鱼雷机攻击稍后的“反击”号。虽然日军的机组人员几乎都是老兵,但之前没有一个人进行过鱼雷实战攻击。战前一位年轻飞行员曾经向高井大尉请教,如何掌握鱼雷的攻击角度。他得到的回答是,如果你沉不住气,那最好是“飞得低低的,把你的鱼雷直接瞄准要攻击的军舰舰首”。13:07,随着中西少佐一声令下,17架鱼雷机分成左右两队迅速扑向各自的目标。
      石原大尉将自己的9架飞机再次分成3组,第1组和第2组攻击左舷,第3组攻击右舷,以使“威尔士亲王”号无法实施有效规避。13:14:30,第1组的长机冒着密集的高射炮火在左后方射出了鱼雷。海面出现了清晰的白色雷迹,“威尔士亲王”号迅速扭动庞大的身躯实施规避。这一动作尽管没有躲过第1条鱼雷,却使得2号机失去了最佳攻击方位,只好径直从舰上穿越过去攻击后边的“反击”号。第1组的3号机虽然勉强射出了鱼雷,但瞬间被舰上的高射炮打成了一团火球,一头扎进“威尔士亲王”号前方500米的海面。
      后来高井大尉曾经如此形容当时的情形;“天空中充满了炮弹的白色硝烟、弹片和高射炮与机枪发射的一道道曳光弹弹迹。我的飞机象被敌人的密集弹幕击中似的,一个劲地往下冲,差不多都要沾到水面了。速度表的指数超过了200节,我压根儿记不得我是怎样飞行、怎样瞄准、在离敌舰多远处投放鱼雷的!”
      第1组的攻击刚刚结束,植山利正率领的第2组已蹂身而上,他们和第3组一起向“威尔士亲王”号的左右舷射出了6条鱼雷。加上第1组的攻击,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两分钟。石原从观察窗里望过去,“威尔士亲王”号的左舷升起了两股冲天的水柱,——两雷再次命中!
      尽管已是“夕阳不太好”,但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虎威仍在,“威尔士亲王”号又是这支队伍中最新、最负盛名的战列舰。按道理来讲,3条鱼雷不至于对其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可事实并非如此,石原发射的第一条鱼雷击中了战舰左侧的内推进轴。日军的“九三”式氧气鱼雷的确威力惊人,剧烈的爆炸不仅将推进轴活活地反推进舰体,也将大部分舵叶炸成碎片,操纵失灵的巨舰立即出现了转向困难。破损处的大量进水灌进了机舱、锅炉舱以及134毫米副炮的供电室,给高炮的发射也带来了影响。后边的两条鱼雷击中了第206号肋骨附近的水密封舱,导致舰尾严重受损。短短几分钟内,这艘举世闻名的巨舰左倾10度,航速迅速下降到16节。战舰的桅杆上很快升起了3个黑色气球:“我舰失去控制!”
      就在“威尔士亲王”号先后中雷的同时,高井大尉的第2中队也对“反击”号展开了第二次攻击。第1小队的山崎八郎一马当先,7架鱼雷机紧随其后风驰电掣般地从两艘巨舰的中间穿过,绕到“反击”号的右侧发起进攻。在这关键时刻,山崎鱼雷机的发射装置竟然卡壳,导致鱼雷无法发射。在他横穿“反击”号桅杆的瞬间,他看到海面上3条白线直奔“反击”号而去。
      坦南特舰长的确技艺非凡,他亲自操纵“反击”号躲开了3条鱼雷的攻击。幸存的二等水兵泰德·马休斯后来回忆说:“舰长努力躲开鱼雷,我们在高速航行不断扭动的军舰上东倒西歪,舰长把32000吨的庞然大物操纵得简直像艘灵活的驱逐舰一样。”但是攻击的日机实在太多,对于绕到左舷3架鱼雷机发出的雷击,坦南特上校已无能为力,巨舰的左舷瞬间升起了3条冲天大水柱。溅起的巨浪泼洒在滚烫的炮管上,腾起团团烟雾!
      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反击”号马上出现了倾斜。那些熟练的英国水兵立即紧急注水,使舰体很快恢复了平衡。到目前为止,这艘老舰已成功躲过了17条鱼雷。日军的攻击仍在持续,舰上的扩音器传来了坦南特镇定自若的声音:“全体舰员给救生衣吹气。”
      就在雷击队实施攻击的间隙,之前扔下第1颗炸弹的白井中队的6架飞机也上来趁火打劫。他们从4000米的高度开始俯冲,向“反击”号投下了剩余的6颗炸弹,所幸无一命中。6架飞机反而有5架被英军的高射炮击伤。此时除了幸运的高井中队毫发无损之外,空中的日机大部分都像芝麻饼一样全身弹痕累累。
      可日军的攻击还刚刚开始。13:20,远处空中出现的8个黑点越来越大,——美幌航空队高桥胜作大尉率领的8架鱼雷机从东南方向进入了攻击位置,他们依然选择了倒霉的“反击”号。在先头5架飞机实施左舷第一波攻击的1分钟后,剩余3架飞机2架从左舷、1架从右舷进行了夹攻。日军鱼雷机的攻击效率惊人,8条鱼雷中有3条准确命中了目标,一阵揪心的爆炸使得“反击”号巨大的舰体左右猛烈摇晃,好象一个拳击手突然挨了一顿左右开弓的勾拳一样,身受重伤的“反击”号摇摇欲坠!
      鱼雷机只有一次进攻的机会,高桥中队在发射完鱼雷后迅速撤离。敌舰无疑还有顽强的生命力,但不要紧,此时他们看到了天边一个黑压压的机群正迎面飞来,那无疑是自己的友军。

      这个由27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不是别个,正是前面跑过了头的鹿屋航空队的主力机群,它们也是这一天最大的一个攻击机群。飞行员在奔波了一个上午后终于迎头遇见了自己的友军。前方不远处,就是刚刚被高桥中队攻击过的敌舰,这一机群将给奄奄一息的“Z舰队”以致命的最后一击。
      中队长壹歧春记大尉瞬间忘记了饥饿和疲劳,他率领的由9架飞机组成的第三中队素有“海军冠军”之称号,这样的称号既光荣又麻烦。光荣自然不言而喻,麻烦就在于不服气的人太多,没有战绩怎么就能说你是冠军?目前最佳证明机会就在眼前,如果能干脆利落地将“威尔士亲王”号送入海底,这一称号以后肯定没人敢说二话了。
      “反击”号的航速已经下降到20节,舰桥左后方冒出了滚滚浓烟。远看“威尔士亲王”号似乎还能保持平衡,其实这只是两侧注水的结果,平衡不过是绝望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它的航速目前只有可怜的8节,失去机动能力的巨舰在日军眼里几乎与活靶子无异。由于舰上电力中断,“快速”号驱逐舰迅速靠上“威尔士亲王”号,一边提供电力一边接走舰上的伤员。
      战场形势已近绝望。尽管如此,“威尔士亲王”号至今仍未发出任何求救电报。13:20,猜测旗舰无线电装置可能出现故障的坦南特上校,打破了出海以来一直保持的无线电静默,向新加坡发出了“我舰遭受敌机攻击”的电报。
      13:30,接到求救信号的新加坡才判断出了“Z舰队”的准确位置。现在最紧急的是尽快派出战斗机进行救援。手中实在无机可派,能立即出发的只有澳大利亚空军第四五三中队的6架“布鲁斯特水牛”式战斗机,司令部也只能把这可怜巴巴的6架战斗机送上天空。接到紧急命令的飞行员争先恐后地爬上座舱,可是这些速度和名字差不多的飞机飞临240公里以外的战场,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以上!
      运气不会一直都差。之前一直背运的鹿屋航空队27架雷击机群到达战场时,舰队上空正好出现了厚厚的浮云,给英舰的高炮射击带来了极大难度,反而给日机创造了绝佳的攻击机会。13:50,宫内少佐坐镇的长机对准“反击”号右舷射出了第1条鱼雷。眼看巨舰行动迟缓,有5架日机竟然放肆地抵近到500米距离才一起发射鱼雷。舰上一名军官眼见水中的白线不断靠近,惊恐地大叫“鱼雷来了”,但军舰已无能为力,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鱼雷到达眼前。随着5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水面上迅速腾起了5条水柱,舰上的不少官兵都被爆炸激起的水浪淋成了落汤鸡,成了名副其实的水兵了。
      谁都想在垂死的“反击”号上再扎上一刀子,连之前负责攻击“威尔士亲王”号的壹岐大尉的中队也转过来攻击“反击”号。壹歧钻出云层,把高度降至400米,高射炮弹在他的两边开花,他禁不住想要往上爬,可是他必须再大大下降才能靠近舰只。飞到离海面仅仅不到40米的高度时他遇到了火网。壹岐在离敌舰大约550米的距离上释放了鱼雷,中了!“反击”号舷侧再次中弹。 
   英军的高射炮火接二连三地打穿他的机翼,他急转弯暂时保持与舰身平行。距离太近了,壹岐可以清楚看见那些身穿雨衣的英国受伤水兵躺倒在甲板上。在壹歧爬高等待其余6架飞机时,他看见又有1条鱼雷中的。他不知道这条鱼雷是他身后桃井敏光、田植良和谁发出的,鱼雷击中的部位都在“反击”号舰首。 
      到14:02,“反击”号已经累计被14条鱼雷和1颗炸弹击中,军舰已完全失去控制,只能在原地不停地向右打转。坦南特舰长知道,军舰沉没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对着广播大声下达了弃舰命令:“全体人员准备弃舰,愿上帝保佑你们!”
      乱成一团的甲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底舱的士兵开始拼命地跑向甲板,军舰的倾斜使得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站立。水兵们在歪斜的甲板上奔跑,像青蛙一样纷纷跳入海中。一个人不慎一头栽进了大烟囱,放在平时,大家在哈哈大笑的同时采取的第一动作肯定是救援。但是现在,所有人对此都视而不见,因为甲板上那些重伤嚎叫的水兵已经够多的了。高射炮仍在怒吼,成千吨的海水从船体上被炸开的洞口灌了进来,救生圈从倾斜的顶部解了下来。随着庞大的舰体猛然一歪,甲板上所有人都踉踉跄跄地摔到在舷侧。舷侧黏糊糊的,水兵们滑来滑去怎么也扒不稳,船壳上密密麻麻的甲壳动物刮得他们皮开肉绽。一个年轻的水兵尽力想往前挤,一个中尉沉着地告诉他:“注意,不要挤,我们全是走向同一个方向。”
      坦南特上校紧紧抓住驾驶舵不放,他要与自己心爱的战舰共存亡。舰在人在舰沉人亡,这是皇家海军的优良传统!几名军官和水兵奋力冲进驾驶室,不由分说把舰长架了出来,有人马上把一个救生圈套在他的头上。就在那一瞬间,“反击”号巨大的身躯仿佛被撕裂了,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浮在附近水面上的人员全部被吸了进去。海水淹没了众人,大家奋力冲出漩涡,坦南特上校得救了。
      爱兵如子的坦南特上校被称为英国海军中“最杰出的水手”。他曾经参加过日德兰大海战,那时他的战舰被德军潜艇击沉后死里逃生。他也曾作为皇家海军的滩头指挥官参加了那次举世闻名的大撤退,并因杰出的表现被称为“敦刻尔克的乔”。他拿着话筒反复呼喊“岸上还有没有不列颠的战士”也成为二战欧洲战场的经典语言之一。这次他也必须得救,要不将来怎么去参与指挥诺曼底登陆呢?
      高射炮在军舰没入水中之前仍然在发出怒吼,最后几发炮弹击中了壹岐中队桃井敏光、田植良和驾驶的鱼雷机。这两架飞机飞上前去想就近看看热闹,却倒霉地被“反击”号最后濒死的一击击中。坠落的鱼雷机马上被军舰沉没掀起的巨浪吸进漩涡,成了“反击”号最好的陪葬品。
      随舰布朗记者的手表定格在了12:35:30,这是“反击”号开始遭到攻击的准确时间。布朗和坦南特、还有幸存的无数水兵在温热、浮着一层又黑又臭燃油的海水里苦苦挣扎。驱逐舰在漂满残骸的海面上择路而进,营救那些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游上舷侧攀网的水手。

      在1500米的空中,壹歧大尉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惊讶地看着“反击”号在自己的视野中完全消失,这是真的吗?飞机哪能如此轻易就击沉一艘战列巡洋舰?但眼前的一切的确是事实。“万岁!万岁!”他举起双臂高呼,鱼雷机因失去操纵猛然往下一落,他马上醒悟过来,迅速抓起了操纵杆。
      壹岐看见下面的海面上斑斑点点,那些都是落水的英国水兵,两艘驱逐舰正在打捞那些可怜的幸存者。壹歧根本没有想用机枪去扫射他们,那些英国人打得英勇极了,和自己一样很有“武士道”精神,他不忍心再对那些勇敢的人下手。壹歧认为,战争只是国与国之间的行为,像他这样的普通士兵仅仅是参与者而已。他和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海面上的攻击还在持续,美幌队爆击队武田八郎率领的8架鱼雷机也在此时赶到了战场。“反击”号已经在海面上消失,所有日机只剩下一个攻击目标,那就是号称不沉战舰的“威尔士亲王”号,它马上就要名不符实了。
      远远看到“反击”号在海面上消失,菲利普斯中将已经预料到了“威尔士亲王”号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异和沮丧。中将怎么都无法相信,几万吨的钢铁巨兽,竟然对付不了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不知道此时他是否想起了半年前的5月27日,在英国海军围追堵截之下“含恨而逝”的另一艘德国不沉战舰“俾斯麦”号。
      剩余的所有日机一窝蜂地扑向了已奄奄一息的“威尔士亲王”号。舰上的大部分火炮已经被毁,动力系统瘫痪,顽强的炮手们只好集中在仅余的几门高射炮旁边,用铁索和绳子拉动炮管顽强地向呼啸而来的日机射击。天空散发出一片片黄色硝烟,炸裂的弹片像撒落的砂子一样,在周围的海面上激起片片浪花。
      战斗打响之后,菲利普斯中将和利奇舰长一直站在舰桥上指挥作战。直到此时,中将还不愿意接受巨舰即将沉没的现实。他以旗语向附近的“快速”号驱逐舰发出命令:“致电新加坡基地,派拖船来把我舰拖走。”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一目标已很难实现。14:15,绝望中的菲利普斯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全体舰员给救生衣吹气。”
      面对一群苦苦恳求他离舰的参谋和水兵,中将平静地说了声,“不,谢谢诸位。”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已从主桅杆上降下来了,菲利普斯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好像在拥抱着遥远的英伦三岛,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战败向祖国人民致歉。战舰下沉的速度更快了。“再见了”,人们听见利奇舰长在高喊,“感谢你们,祝你们幸运,愿上帝保佑你们。”从舰尾的通气孔里,传出陷在底舱里的水兵们绝望的呼救声。那些幸存的官兵眼含热泪,一边默默离舰,一边向他们的舰队司令和舰长行最后的注目礼。
      通讯兵沃德冲进了紧急控制中心,他看到劳森中校仍在试图挽救这艘军舰。蒸汽弥漫在这个惟一没有进水的引擎室里,通气系统失灵使船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劳森中校仍然没有放弃与其他各部通话的企图,他不断地拿起话筒一遍又一遍重复:“上层指挥塔?”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反应。中校命令所有还能移动的士兵尽快离开船舱前往上层甲板,他本人则留在最后断后。离开的时候沃德回了回头,——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劳森,中校和他心爱的战舰一起永远留在了南中国海。
      沃德和战友们钻进了通向上层甲板的一条金属通道,通道里谁都没有说话,恐惧的气氛越来越浓。沃德前面的一名年轻少尉终于崩溃,他拒绝继续往前移动。沃德拼命推着他向前挪,终于穿过舱门来到了甲板上。这条通道只有23米长,沃德却感觉自己似乎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钻过去。事实上他们在里面只呆了3分钟。
      大家不要冷落了第一个发现并发出“Z舰队”准确位置电报的帆足机,他们自始至终目睹了两艘英舰遭受攻击并最终沉没的全过程。此时此刻,他们正悠闲地停在空中,向西贡的司令部直播现场实况:“英军'乔治五世级’战列舰向左倾斜,取90度航向逃遁中,舰尾发生爆炸,于14:30开始慢慢沉没。”
      14:50,不沉战舰“威尔士亲王”号终于顶不住了。截止目前,它已经中了7条鱼雷和2颗炸弹。巨舰的舰首高高翘起,尾部突然下沉,附近水面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力之大竟然将15米外一位军官的救生衣也撕掉了,这个漩涡里的无数英军官兵中也包括舰队司令菲利普斯和平时总是面带微笑的利奇舰长。巨舰的倾倒差点压翻了旁边挤满了幸存者的“快速”号驱逐舰。
      半年前的5月21日,在与德舰“俾斯麦”号的殊死搏斗中,德军的一发380毫米炮弹曾经击中了“威尔士亲王”号的舰桥罗盘室,室内的人员非死即伤,仅舰长利奇上校毫发未损。这次也算是毫发无损,不过人彻底没了。
      就在“威尔士亲王”号即将倾覆的一刹那,小心翼翼的沃德奋力跃向了“快速”号,不幸的是他失败了,他掉进了浮着一层厚厚燃油的海水。沃德挣扎着浮出水面,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个画面:在“威尔士亲王”号最后露在水面上的尖端上,1名战友绝望地站在那里,突然间一个巨大漩涡袭来,他一眨眼就消失了。沃德活到了92岁,在此后60多年的岁月里,这个刻骨铭心的画面时常不受欢迎地出现在他的梦魇里,提醒他永远不要忘了那场该死的战争!
  沃德和另外10个人一起抓住了一块浮在水上的大木头,四周传来哀叹、哭泣以及重伤士兵的呻吟声。水面上漂满了家具、箱子、船的碎片,还有书、笔记本和曾经被人珍藏的照片,还有那些阵亡战友的尸体。沃德和同伴们都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曾经的“英国海军骄傲”在海面上缓缓消失。
  “快速”号迅速放下了绳索,但是许多人由于全身油污抓不牢绳子,在接近获救的时候再度掉进了海里。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挣扎,很多人就此沉入了大海。沃德是幸运的,他曾经学过一种单套水手结的打法,他抓住绳子在自己腰上打了一个结,他获救了!
      被拉上“快速”号的甲板之后,沃德脱去了被燃油和海水浸透的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一名失去右腿的信号兵躺在他的旁边呻吟,其他地方也躺满了被烧伤或是被炸伤的士兵,到处是痛苦的呻吟和哭泣。沃德被送进了医务室,他放松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那些悲惨、壮烈的画面和声音还在盘旋,他感到自己暂时安全了。沃德的心模模糊糊地飘得很远,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深爱的父母和妻子。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沃德庆幸在如此惨烈的一场大战之后,他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海面上一下子平静下来,四处都是在油污中挣扎的水兵。“快速”号拉响了凄凉的汽笛,向已经在海面上消失的两艘巨舰致哀。最终“反击”号1309名官兵被救起来796人,其中也包括坦南特舰长。“威尔士亲王”号1612人被救起1285人,菲利普斯和利奇舰长都不在其内。所幸的是,两舰在沉没时都没有诱发大爆炸,——连万能的上帝都对那些英勇的水兵动了恻隐之心。
      那些完成攻击的日机迅速撤离了战场,它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炸弹或鱼雷去攻击那3艘驱逐舰,甚至没有多余的机枪子弹去扫射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水兵。已经捞到了大鱼,就慷慨地放过那些小虾米吧。它们也必须尽快返航,因为从早晨出发寻找“Z舰队”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几乎所有飞机都只剩下返程的燃油。
      返航途中的高桥大尉得到了“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已经被击沉的消息,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英国海军就好比世界的老大,他们曾经是我们无比崇拜的老师,而今却完全被我们打得体无完肤,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他尽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泪水还是很快模糊了他的双眼。
      就在他的不远处,壹歧大尉也在为已经战死的两位部下桃井和田植黯然神伤。他知道自己发射的那条鱼雷击中了“反击”号,这就说明身后那两位肯定是一中一不中的。但最后在向上级报告战果时,他说那两条最先命中敌舰的鱼雷是两个已死的战友发射的。也只能为他们尽这点心意了。
      壹歧中队着陆时,欣喜若狂的机械师和地勤人员冲上前围住了每架飞机,把机组人员抬出来抛向空中。在摆脱了战友们亲昵友好的折腾后,壹歧对身边的一个飞行员说:“在我们俯冲攻击的时候,我真舍不得放下鱼雷。那条船真美,多美的一艘船呀!” 
      还有一架日机在战场上空得意地盘旋着,好象在向留下来执行艰巨营救任务的英军驱逐舰发出信号:“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该轮到你们了。”它就是那架可恶的帆足机,他们向西贡播发了最后一条现场消息: “'反击’号于14:20左右,'英王乔治五世级’于14:50左右爆炸沉没。轻巡洋舰和驱逐舰正在致力于落水士兵的营救。”发完这封电报后,帆足机从容不迫地离开了战场。在这场围剿“Z舰队”的战斗中,帆足机可谓居功至伟。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意很久。1942年3月,帆足机在返回中国内陆更新装备的航行中遭遇恶劣天气坠毁,帆足少尉和鹫田飞曹长双双毙命。
      当从三巴旺机场起飞的6架英军战斗机到达战场上空时,“反击”号已经不见了,5分钟后“威尔士亲王”号也沉入海底,这些战机恰似来为“不沉战舰”送上最后一程。它们速度太慢,连日本最后边的鱼雷机也追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在那些死里逃生的水手头上盘旋,摇晃着翅膀给他们打气。
      看到自己的飞机来了,浮在水面上的英国水兵纷纷向空中挥手,有人伸出了拇指以示不屈。这一情景给飞行员维戈斯上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时,我看到许多人虽然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却象在度假时一样向着低空飞行的飞机招手欢呼,甚至开着玩笑。我感动极了,我从这里看到了比人类本性还要高尚的东西。”
      “Z舰队”折戟沉海的消息震惊了新加坡。当天晚上,当驱逐舰靠拢樟宜海军基地,把2800名死里逃生的水兵送上岸时,留在岸上的“Z舰队”参谋长帕里泽少将老泪纵横。皇家空军司令普尔福特少将也出现在码头上,他在迎接浑身又脏又湿受了惊吓的坦南特舰长时抱歉地说:“我的天!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责怪我,我们甚至不知道你们在哪里。”
      参加南方作战的日本海军与对手美国亚洲舰队、英国远东舰队、荷兰远东舰队、澳大利亚舰队相比,在1941年11月之前其实力并不在盟军之下,更何况盟军舰队中没有一艘能够和“金刚”号、“榛名”号战列舰相抗衡的战舰。然而就在这种兵力对比有利于日军的形势下,“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的突然出现,造成了战场上的相对均势。前面可以看出,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近藤中将面对这两艘巨舰,几乎丧失了克敌制胜的信心。而今完全可以说,在马来海面一举击沉英国巨舰的日海军航空兵所建立的功勋,一日之间挽救了南方战役的整个战局。在没有英国主力舰的南洋海面上,日本再也没有部署“金刚”级战列舰的必要,以重巡洋舰为主力的舰队就完全可以纵横驰骋,胜任所有的战斗任务了。
      相对于英军的惨重损失,日军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参加战斗的75架攻击机中3架被击落,1架重伤迫降,2架重创,27架受伤,21名飞行员战死。两艘英国战舰对空炮火的平均命中率是41%强,这一高命中率也的确令人吃惊。
      日军的攻击效率更加惊人。有15架鱼雷机对“威尔士亲王”号发动了攻击,命中7条鱼雷。多达35架鱼雷机攻击了“反击”号,1架飞机发射失误,发出的34条鱼雷命中目标的有14条。合计攻击效率43.8%。实战效果竟然超过了平时训练的成绩,日海军航空兵的高效率让整个世界都瞠目结舌。如果菲利普斯中将灵魂尚存的话,恐怕也会对如此高的攻击效率不吝赞美之词吧。正如丘吉尔所言:“日本人在空战方面的效率,被我们和美国人大大地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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