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曾担心麻醉会对健康产生影响。
全麻会不会影响智商？全麻会不会导致记忆力减退？
但在很长时间以来，我们看到的专家共识是：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全麻是很安全的，不会带来后遗症。
然而，如果你在谷歌中搜索“手术后失眠”，你可以找到超过1350万条的搜索结果。
这意味着，“手术后失眠”是一个经常出现的状况。
而根据人们的描述，你会看到一些患者遭遇了非常严重的睡眠问题。
图：截图自爱问知识人
当然，手术后失眠的可能成因有很多，有来自于手术过程的，有来自于住院环境的，也有来自于疾病本身的。
但我们想问的是，这种状况和麻醉有关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用证据说话。
相关的人体试验非常有限——毕竟给人进行不必要的麻醉是不太道德的。
因此，受试者的重担就落到了小动物的身上。
那么，动物试验告诉了我们什么呢？
动物们都携带有内置的生物钟。
在生物钟的调控下，它们会表现出规律的运动和休息。
比如说，老鼠会在黑暗的晚上活跃，到了白天则会进入休息期——每一天都是规律的。
但研究发现，在使用麻醉药后，动物们的运动休息节律会发生改变。
这种改变既包括活动量的变化，也包括相位的变化。
动物的活跃期相当于人类的白天，而休息期则相当于人类的晚上。
绝大多数试验发现，在接受麻醉后的几天到几个星期里，动物活跃期的活动量会明显降低——让人感觉麻药仍在起作用。
而在少数试验中，一些动物在休息期的活动出现了增加——在该休息的时候，反而变得更兴奋了。
至于相位的变化，则是说动物的日常节律提前或者推后了。
所谓节律提前，就比如说你平时是6点钟醒来，而提前的节律会让你在4点钟就醒。
节律推后，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平时在晚上10点会有自然困意，推后的节律会让你熬到凌晨才想睡。
在影响节律上，不同类型的麻醉剂效果会不同。像丙泊酚，通常会让节律提前；而七氟烷和异氟烷，通常会让节律推后。
图：不同麻醉剂不同使用时间对节律的影响 -
Source：Sleep medicine reviews, 37, 35-44.
有趣的是，如果麻醉剂是在动物的活跃期使用的，通常都会扰动昼夜节律。
而如果麻醉剂是在动物的休息期使用的，那么对节律的影响一般都会很小。
推演到人类中就是说，白天接收麻醉，影响会比较大。
所以，麻醉是可能扰乱昼夜节律的。
它可能让动物在该活动的时候变得无精打采，也可能让整个节律的时间提前或推后。
那么，麻醉药是如何起到这种作用的呢？
动物身体里最重要的生物钟，也就是中枢生物钟，位于大脑中的视交叉上核。
视交叉上核的功能会受到N-甲基-D-天冬氨酸（NMDA）和γ-氨基丁酸（GABA）的影响。
视交叉上核中的神经元存在NMDA受体。
在接收光线时，NMDA受体会被激活，并能促进时钟基因per的表达。
对于日间动物来说，NMDA受体被激活时，意味着它们进入到了活跃期。
同时，视交叉上核的神经元上也存在GABA受体。
GABA受体的作用和NMDA的作用差不多是相反的，它会抑制时钟基因per的表达。
所以，影响NMDA受体或GABA，就可能影响到生物钟。
很不巧，各种常见的麻醉剂，通常要么是NMDA受体拮抗剂，要么是GABA的兴奋剂。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麻醉剂会对中枢生物钟产生影响。
时钟基因per2的表达通常遵循着昼夜节律——在光照时增加，在黑暗时减少，并且循环往复。
研究发现，如果在per2的上升期使用麻醉剂，那么per2的表达就会被抑制。
per2被抑制，就会使得per2的昼夜循环被“耽误”；而这，可能就是麻药造成节律相位变化的一个原因。
除了影响时钟基因per2的表达，麻醉剂还可能影响到per2的分布。
视交叉上核分为腹侧和背侧。
研究发现，被用了七氟烷这种麻醉剂的老鼠，视交叉上核中的per2表达物会集中到背侧，从而形成了背侧和腹侧的差异。
这和倒时差的人遇到的情况很像。
倒时差人群视交叉上核的腹侧和背侧就存在明显的不协调。
其中腹侧能较快地适应新时区的时间，而背侧则依然还“记着”旧时区的时间。
这种不协调，就可能引起昼夜节律失调，从而造成倒时差的症状，比如晚上失眠、白天疲劳不堪。
在这里，麻醉的作用就有点像人工制造的倒时差。
在仅有的少量人体试验中，我们也能看到这种类似倒时差的作用。
2008年的一项研究，就调查了无痛肠镜检查对健康人的影响。
研究纳入了17的受试者，他们在白天接受了用丙泊酚麻醉的肠镜检查。
在整个试验期间，受试者都戴着体动记录仪，来监测他们的行动模式。
在排除了肠镜检查本身的影响后，研究人员发现，在麻醉后的72小时里，受试者的昼夜节律和当地时间出现了明显的不同步。
受试者的身体对当地环境中的授时因子变得不敏感了，昼夜节律也有一些被扰乱的迹象——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时区一样。
在试验中，受试者接收的平均麻醉时间不过是18分钟。
那么，更长时间的麻醉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这个问题还有待被解答。
但我们知道的是，昼夜节律的失调，会带来睡眠问题，并可能影响到认知、情绪和免疫功能。
并且，对于患病的人来说，昼夜节律的失调也会阻碍疾病的康复。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全身麻醉的影响可能需要被重新评估。
不容否认，麻醉在现代医学中有着重要的价值。
它能减轻痛苦，也让许多复杂的手术成为了可能。
但我们也需要看到，全麻并不像以往认为的那样毫无副作用。
它可能会扰乱昼夜节律，进而带来睡眠、情绪、认知和免疫的问题。
全麻的影响需要被重新考虑。
对于医院来说，也许需要更加重视术后病人的节律调整——特别是通过调整光照来帮助病人校准节律。
比如，西班牙的一些医院就配备了和日光光谱完全匹配的照明；而一些医疗机构，也开始为麻醉后的住院病人配备眼罩和耳塞，帮助他们拥有更好的睡眠。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最可能去做的就是合理地饮食和作息——尽量把自己挡在去医院的路上。
不生病，不手术，就不用麻醉。
而若麻醉不可避免，及时地校准昼夜节律也可能有用。
校准节律中最重要的就是：起床就见太阳光，白天常见自然光，晚上避免人造光。
-End-
参考文献：
Poulsen, R. C., Warman, G. R., Sleigh, J., Ludin, N. M., & Cheeseman, J. F. (2018). How does general anaesthesia affect the circadian clock?. Sleep medicine reviews, 37, 35-44.
Dispersyn, G., Touitou, Y., Coste, O., Jouffroy, L., Lleu, J. C., Challet, E., & Pain, L. (2009). Desynchronization of daily rest–activity rhythm in the days following light propofol anesthesia for colonoscopy. Clinical Pharmacology & Therapeutics, 85(1), 51-55.
Le Guen, M., Nicolas-Robin, A., Lebard, C., Arnulf, I., & Langeron, O. (2013). Earplugs and eye masks vs routine care prevent sleep impairment in post-anaesthesia care unit: a randomized study. British journal of Anaesthesia, 112(1), 8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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