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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表述为绝对知识的科学真的是中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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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2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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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人物》剧照

如果科学是最后的图式之一,不是唯一,一般被表述为绝对知识,伦理层面的关键问题在于,我们须请求科学重新思考其所标榜的普遍主体的“中立性”,这包括科学理论和科学实践。

事实上,自我宣称的普遍性是男人的惯常用语,男子气的想象,一个性别化的世界。没有什么中立性可言。这只会让一位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捍卫者感到意外。总是男人在言说,特别是书写:科学、哲学、政治、宗教。

科学性的直觉很少被提起(除了几位罕见的科学家,尤其是物理学家)。显然直觉是指无中生有,一如权利这一防腐剂。直觉模式和属性大概可分成以下几种:

——在自我面前设定一个世界,然后再建构一个世界。

——规定一个普遍性的形式以便居有这形式,抽象的、不可触摸、不可见的形式,像一罩衫,形式覆盖了宇宙世界。这相当于把一切都包裹进一个人的自身认同,也许是自身的盲目性?

——作为主体,一个人严格意义上对形式是陌异的,等等,这是为了证明形式的纯粹客观性。

——推演的模式“不是感官的”,至少是根据视觉的特权无形中被规定的(通过缺席或者间离,其实主体已经偷偷地存在了)。

——通过装置的中介,脱离感官世界成为可能,技术的介入让主体与其观察对象分离开来。在被观察的世界和观察的主体之间,有移除和授权过程的介入。

——建构一种理性或理想的生产模式,独立于制造者的身体性和精神性构成,以演绎和归纳的游戏,完成某种理念的扩展。

——至少在一定时期之内,形式的普遍性是被证明了的。普遍性有着绝对的威力(独立于其制造者),一个独一无二整全世界的建构。

——经验性的契约支撑起普遍性,但主体必须承认的是,这经验应该是两种(性别身份?),是“二”。

——证明这一发现的有效性、生产性、有益性和开发性(这难道不是精疲力竭的生活之于自然世界的探索),这意味着改变和进步。

这些特征表明了“男人性别想象的同构性”。这得严格保密。科学认知专家声称,“我们的主体性经验或个人意见从来不会去证成任何陈述”。

但显然科学主体并不是中立性的。尤其是在某一时期,某一事物并未被发现,因为研究目标有的设定了,有的未能设定。拒绝尊重科学体系的等级,或多或少都可随机列出:

——物理学研究的是自然,其尺度非常规范、抽象和形式化。其技术建立在一堆非常复杂的公理之上,关注某种物质确实存在,但又是实验主体不能感知到的。在这些科学的大部分领域都是这样的。“自然”作为物理学的筹码,冒着在物理学家手中被剥削、撕扯的风险,甚至他自己都不知情。考虑到牛顿分界线引发的对“宇宙”科学质询,对此感官知觉几乎是无效的,乃至需要精确抹除物理对象中的紧要事物,这包括宇宙物质(无论其是否来自假设)和天体的构成物质。

理论有种深层次的划分:量子理论/场域理论,固体机制/流体力学,事实上对物质的研究从未涉及感觉,而“固体性”具有不可理喻的优先权,关于无限引力场的研究慢慢消停下来,最终放弃了。这是否是表明拒绝采用主体探索其自身的机制?

——在集合论中,数学科学关注一个闭合或开放的空间,即无限大和无限小。他们不关心半开半合问题,流体问题,任何边界性的问题,任何处于中间状态的问题,也不关心从一个阈值到另一个的波动问题(尽管拓扑学涉及这些议题,和摆脱循环论相比,是否对闭合问题的强调还不够?)

——生物学的问题意识一直都很迟缓。比如胎盘的组织结构,内膜的渗透性问题等等。这些难道不是和女人——母亲的性别想象直接相关吗?

——逻辑学更关心二价性,相对于三价或更多价而言。难道是因为后者是边缘性的?会困扰话语机制?

——语言学关心他们自身的表达模式,言说的共时结构,“任何规范的建构性主体都能直观认知”的语言模式。他们不会面对,有时是拒绝面对话语的性别问题。一些词汇品目会添加进基本的词汇表中,会接受一些风格化的表述,但绝不会承认句法和句法的语义结构可能是由性别决定的,并非中立的、普遍、不可更改的。

——经济学,甚至或许社会科学倾向于强调匮乏现象和存活问题,并不在意生命与丰裕。

——精神分析学的力比多模式建立在热力学基础之上,包含两个原则。这两个原则似乎仅与男人同构,而不是女人。预设女人没有张力释放的交替性,没有能量存储,没有守恒状态,没有能量饱和的闭合回路,没有时间的可逆性,等等。

中国美术学院2022视觉传达设计系本科毕业设计作品《她》

如果科学原则是必须的,那么女人可能更适合于普里戈金(Prigogine)的“耗散(dissipatory)结构”,通过外部世界的能量交换运作,能够从一种水平达到另一种水平,不是有组织地守恒,而是冲破阈值,一种超越失序的过程,无排放的熵

基于此,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是:要么做科学研究,要么成为“好战分子”。更进一步:继续科学研究,并将自我划分成好多种效能,多重性格,不同的人?难道科学的“真理”和生命的“真理”是剥离的?至少对大多研究者而言是这样的。什么科学或何种生命充满争议?尤其在我们的时代,生命更多的时候被科学和技术所宰制。

科学家们究竟预设和承受了怎样的分裂化的起源?是否有种主体模式还有待分析?一种“主体性”的革命还没有发生?鉴于主体的破损已经被认识论和权力结构程式化了。我们还须假定哥白尼式的革命已经发生过了,认识主体仍未行动起来并超越了这一切?主体话语已经发生了改变,并且发现被这样的革命所搅扰,而非先于世界的语言。设想科学家们力图在世界的面前:命名世界,制定律法和公理。他们操纵自然、开发自然,却忘记自己也处在自然之中。他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不仅仅要面对自己试图回避的生理现象。根据客观方法推进,避免不稳定、“情绪”、感觉、情感波动,直觉等的影响,因为这一切还没有以科学的名义被程式化,包括其自身的欲望,尤其是性欲望,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探索。也许把自己装入一个系统之中,被吸入到已死事物之中?害怕或灭除非均衡的事物,哪怕这些事物对新发现是必要的。

最好的办法是与科学对话,质询科学主体的话语,质询科学发现及其公式与生理及性别的关涉性。

这些问题需要在科学的外部,在主体从未被言说或勉强开始被言说的地方予以回答,至少被提出来。外在于性差异倾斜之地,倾斜之地被用于社会秩序的再生产,但被社会谴责、囚禁和噤声。在今天,女人能够用她的语言,并通过她的语言提出未曾透露过的丰富性问题。允许她的言说,去倾听她们。

这样一来,就会避免两种伦理性的错误,我再次回到黑格尔:

——让女人听从命运,不能让她们靠近心灵、靠近自我意识和自我。总为她们提供暴力和死亡,这成了她们的一部分。

——让男人趋近自我和自我意识,不给神也不给神的话语留下任何空间,即使在今天基于同样的理性,只探究它自己的意义。

埃贡·席勒 《死神与少女》

换句话说,性差异分布两端,一边在探究寻找言说的意义,同时另一边在质疑这意义,意义在语言、价值和生命之中是否已经找到了。

我们的时代,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还是与不公正相关,一种伦理错误,一种亏欠依然属于“自然法”和神。

对女性的弃置是这一问题的显著体现,却依然在男性那边被提及,男人们依然在叩问意义问题。人性论或人文主义证明他们的伦理观很难运用于宽忍的界限之外。就各种性别而言,这个世界存在差异,并非中性的。

意义在男人这边如同债务契约,正如在语言之中,语言总是在支出,赋予男人的生命。

一般来说,语言喂养了血脉、肉身和物质性元素。那么是谁或是什么在喂养语言,为它提供营养?该如何偿还这笔债?我们须生产出越来越多的规范性机制或技巧,而这些有益于男人,就像母亲给予了他生命,但这产出却被颠倒了?他惧怕他们之间这成正比增长、还未偿还的债务。

记住我们须生活在这个世界并创造世界。只有世界的两半才能成就这一切:男人和女人。

我将以一个例子结束,它们导致了针对母性、自然、基质和生养的债务。

作为鲜活生命,当我们远离处境,最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恰恰是容易被遗忘的:空气。我们在其中言说、呼吸、存活和显现的空气;万物都在空气中,“方可在场”,进入存在。

遗忘存在就是遗忘空气,母亲的血液给予我们第一股气息,并且是免费的,在我们出生之时也是这样,自然的馈赠,如我们疼痛的初啼之声:携带着存在之痛进入这个世界,随后就被遗弃了,被迫往前,活着,失去了另一个身体的直接帮助。乡愁从根本上来说,是对子宫温床的哀悼,作为世界的建造者,男人试图通过工作来缓解这乡愁,沉溺于男性本质的形成:语言。

在全部的创造和作品之中,男人似乎都在回避他自己的肉身,这最初的家园[海德格尔会说座架(Gestell)在“逻各斯”之中,在有关赫拉克利特的讲座中,他意识到这形上学并没有传递出身体议题]决定了他进入世界的可能性,同时也是思想境界潜在的敞开性,诗性的,祝祷的,也包括上帝和诸神。

这根本性的弃置表明:在所有的表现形式中,我们的时代遗忘了这值得珍惜、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从低级的植物到动物,再到高级的生命。科学和技术通过最恐怖的事情,警示人的粗疏:原子弹足以摧毁宇宙和人类,其威力远远超出了终有一死之人。

海德格尔说,“只有一个神能救渡我们”,他记住了荷尔德林的话,他的思想和这位诗人紧密相关。荷尔德林说,上帝来到我们中间,从北方冰原吹起的微风,再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东边。上帝乘着微风的翅膀,唤醒万物,驱散黑暗,驱散那些不易觉察的冰冷和阴霾,火与气不再分离。上帝回顾时-空形成之前,进入自然机制的封闭世界,在人的情感和意志面前俯下身来。恩培多克勒认为,造物主可以关闭宇宙,进入循环和球体之中。

《燃烧女子的肖像》剧照

今天,人类高超的技术足以毁掉世界,这世界是在文化的黎明时分已经建造起来的有限疆域。

我们所需要的是神吗?一个困扰着可能性的神,融化了古老的冰川,一个建造未来的神。承载宇宙呼吸的神,诗人们的吟唱,爱人们的气息。

我们依然在等待神,依然期备和开启神的来路。我们自身得有所准备,不是决绝地沉沦,而是迎向新生,迎向新的时代。

超越话语、虚无和存在的循环。系词不再是遮蔽埋葬他者的深渊,语言作为馈赠,其中立性来自差异的力量和能量,但差异却被遗忘了。应该有种中立或抽象办法去为“我们是”或“我们成为”创造空间,为“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找到办法。

创造应该成为我们的机遇,从日常生活最细微处到最宏大的高屋建瓴,让感官超越的开放性经由我们而存在,这样我们就能成为桥梁和中介。不是像尼采那样哀悼上帝之死,不是消极地等待神的到来,而是要经由我们的语言和伦理,在我们之中把神变出来,正如血气和肉身的复活、变形记。

本文作者 露西·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1930— ),法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女性主义理论家之一,也是一位横跨哲学、语言学、精神分析等不同学科的思想家,曾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任哲学研究主任。主要著作另有《他者女人的窥镜》《此性非一》《东西方之间》等。露西·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1930— ),法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女性主义理论家之一,也是一位横跨哲学、语言学、精神分析等不同学科的思想家,曾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任哲学研究主任。主要著作另有《他者女人的窥镜》《此性非一》《东西方之间》等。

作者: [法]露西·伊利格瑞 译者: 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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