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一
封不平是什么人？不很熟悉金庸小说的大概不知道。
一般都知道，华山派的掌门是岳不群。
这个封不平，就是敌对势力嵩山派扶植起来，要搞掉岳不群的竞争对手。
华山派里一直都在内斗，分成气宗和剑宗。封不平是剑宗，是在野的，一干弟兄们落魄得很，朝不保夕，海外漂泊，名义上是华山人，其实华山都回不去。
估计他也多次衣衫褴褛地跑到嵩山，要钱要枪，悲情陈词，慷慨涕下：
“那个岳不群，黑暗……伪君子……把华山搞得不成样子……我等爱华山……仁人志士……披肝沥胆……求大哥……日后做牛做马……涌泉相报……”
这段话，书上具体是这样的：
“敝派给岳不群窃居掌门之位，搞得天怒人怨，声名扫地……种种无法无天……在下无德无能，本来不配居华山派掌门之位，只是念着敝派列祖列宗……只得勉为其难，还盼众位朋友今后时时指点督促……”
还有没说出来的：只要恢复大业成功，将来什么二十一条啊、矿山铁路啊、来华山的免费观光票啊，都包在我小封身上。
二
嵩山老大哥张开了温暖的怀抱。
小说里，流亡的华山剑宗的机构和队伍估计都是嵩山暗中养着的。
左冷禅大哥很爽快：给贷款！给经济援助！给武器！不但要给，还要派工作组，十三太保也去几个帮你站台。小弟有难嘛，怎么能不伸手呢？
一面珠光宝气的“五岳盟主令旗”，掷到了封不平的手上：“去吧，搞掉岳不群，那个华山掌门，你去当！”
那一段时期，双方形如蜜月。
看小说里，嵩山那时候称呼封不平，尊称为“封先生”；封不平叫左冷禅呢？公开场合叫左盟主，私下估计叫左大哥，左爸爸。
秉承着左大哥的指示，在药王庙，当着华山派和众多江湖人士的面，嵩山的二把手丁勉等人公开作了两条表态，江湖上史称“岳王庙二条”：
第一条是：“华山派掌门人之位，依左盟主说，该当由封先生执掌。”
第二条是：“华山派之事，该由华山派掌门人自行处理，也免得江湖上朋友说咱们多管闲事。”
懂了吧。1、南蛮的事，我们大金国不干涉，都交给大齐。2、谁反对大齐尼玛就是反对我们大金。
三
那一刻，封不平意气风发。
口袋里全是嵩山币，背后还跟着嵩山几太保，当众宣布力挺他，岳不群演看没戏唱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他能不意气风发吗？
书上写得真好：
封不平一跃下马，向众人团团一揖：“众位给在下这个面子，当真感激不尽……”
七八人点燃了火把，光芒射到封不平脸上，显得神色得意非凡。
借来洋枪炮，恢复旧河山，这“团团一揖”的一刻，实在是他人生的顶峰。
当然，看过小说的都知道，封先生的大业功亏一篑，半路上杀出一个令狐冲，把事情搅黄了，只好继续流亡。
但如果假设一下，如果他成功过了，剑宗赢了，华山派真的姓封了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和嵩山的关系会怎么样呢？
四
大概嵩山和华山还会甜蜜一小段。
剑宗重掌华山一周年的节庆日，左盟主大概又会派来老朋友丁勉道贺。晚宴上其乐融融，丁勉品尝着华山猴儿酒，大唱华山当地小曲，友谊地久天长。
没过多久，左盟主过生日了，封不平亲自带着成不忧、从不弃去竣极禅院祝贺，紧紧握住他长满老年斑的手，恭祝老人家福寿无疆。一切都好像从前一样。
可慢慢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双方有点不对付了。
封不平想去打青城派，希望左盟主支持，左盟主却不置可否。
回过头来，丁勉跑来要一万张玉女峰门票，从不弃却支支吾吾，只给五千，说是景区经营困难。
“不讲理！”“没良心！”双方都暗中嘀咕着。
又过了半年，左盟主提出来，让华山派就近和终南山、九华山结盟，互通武学，对抗魔教。
华山派大怒，觉得削弱了自己在陕西的地位，就是拖着不办。
接着，嵩山发现华山派居然悄悄接触了泰山派。左盟主大怒：丫的背着我拉人，搞小团伙？
终于有一天，在华山的宴会上，丁勉当众摔了酒杯，猴儿酒泼了一地：
“不吃了！白眼狼，一群白眼狼！”
他红着脸，撂下这句狠话，拂袖而去，史称著名的“猴儿酒事件”。
封不平青着脸，目送着丁勉魁梧的背影离去，没有表态。事后他对在场记者抛出一句：
“我们华山不缺人吃饭！你不吃，我们请日月神教的朋友来吃！”
这句话，被历史上称为“吃饭宣言”。
五
于是风声鹤唳，华山直播演练玉女剑阵，剑光霍霍；嵩山则针锋相对，安排弟子公开排练新招，取名“力劈华山”。
华山搞了一个秦腔戏，叫做《好霸道》，巡演八十一场；嵩山则排演了一个豫剧，叫做《白眼狼》，大演一百零八场。
年底，封不平会见了河北日月神教的向问天。
封不平主动表示，对当年思过崖闷死你们十长老的事感到遗憾和痛心，当然那都是岳不群他们气宗干的。我们希望放下过去，向前看。他还提出，归还十长老遗骨，和黑木崖重建关系。
这就是轰动江湖的“十长老遗骨事件”。
次年正月，嵩山就作出了反应。左冷禅以七十高龄，会见了宿敌岳不群，主动说：当年的事呀，有一点点误会，现在看来你们冲动了，我们也冲动了。
他还说：十年识人。现在看来，你还是个君子剑。
接着会见出现了高潮，左冷禅风趣地说：老弟啊，当年有一个写字儿的，叫做带鱼什么的，专门写文章说你怎么坏、怎么恶心，我已经阉了他，让他练葵花宝典啦！
这次谈话，史称“阉鱼谈话”。现场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谈话结束后，双方一起发表了声明：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们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悲哀，
我们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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