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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村主任象往常一样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慢慢地品着茶,缓缓地吐着烟圈,眯缝着眼似睡非睡,梳理着征地以来的人和事。对钉子户的围剿成功,他打心眼里感激老师蒋某人,他的办法真灵。如今就二炮还在负隅顽抗,想着想着,还得再动老大——付县长孙大哥了。他伸手拿 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强子今天没有开车,是搭同事办事的顺车在离家二里地的塬边上下车的。他打算步行走走,看看儿时玩过的沟沟峁峁,坡坡梁梁,再走走上小学,上中学,上街赶集,走亲串友,走过的乡间陌路。虽然有些地方已面目全非,但儿时的记憶,仍历历在目。

望着小车远去,强子习惯地拉了拉衣襟,又双手拉住背包带子,自然轻松地向上抖了抖背兜。其实背兜里只有一件衬衣和嗽洗工具,牙刷之类的东西,并不重。抖一抖,只不过习惯而已。

强子漫步在这乡间的小路上,放眼四野,仰望苍穹。顿觉心旷神怡,不由得深深地多吸几口气,几天来的压抑随之一扫。他兴奋地举起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乱挥着,情不由己的又是山歌又是秦腔的乱吼。

他这此回家是身负圣命的。

他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

脚下墨绿如毡的麦田一直铺向远方,伸向遥远的秦岭脚下。巍峨犹若苍龙的秦岭却由远处的西方飞腾而来,继又向东方腾飞而去。强子极目远眺,心神亦随起伏苍龙激荡飞扬。忽地强子内心一闪,似乎却了什么!?是啊,中小学课本上描写的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眼前的景象春光明媚依旧,何处听鸟语,那里觅花香啊。强子心里一沉。支楞起耳朵细听,环视晴空,终是鸟声全无,虫鸣亦稀。

仅有的就是建筑工地上机械的喧嚣和公路上不时传来的声声啦叭。

强子来到塬边,俯视这盆地底部向四面扩展无限的古镇,自己熟悉的家乡,现在仿佛陌生了很多。

叫古镇,其实连一点古镇的影子都没有了,在强子的记憶里,一点熟悉的东西都找不到了。倘或偶尔徘徊到废弃的空心村,或许于那残垣断壁中才能找回一点少时的记憶。而今的乡镇领导为了面子工程,在南北东 西不到百米的十字街据说就花了一百多万改造门面。实际仅把旧墙面铲去重砌新砖而已。把整条街搞的灰蒙蒙的,毫无特色,毫无生气。

强子清楚,这样的事并非自己家乡的乡镇如此,其它各地亦有先例,老百姓也见多不怪了。

强子把背上的包拿 下来放在一边,自己也就势坐到地楞上,信目游弋。

随着头转目移移民小区撞入眼帘。瞅着这个距政府大院不到二百米的移民小区,强子心潮难抑。六幢六层灰色小楼,僵尸一样躺卧在地,毫无生气可言。可容180户入住的小楼两年多来入住率不足六分之一,配套全无,孤零零地挺在那儿。联想到距此五公里之遥的湾子小区,开发五年来,二百多亩地当中横七竖八的几幢烂尾楼与荒草为伍,于凄风苦雨中饱受煎熬,苦等新主。

权责者对此,熟视无睹,只是一唯的凭借加快小城镇建设的东风,谎报政绩,捏造数据,欺上瞒下,套钱要银。那管你入住人群的就业不就业,有无收入来源,那管你失地农民的生活不生活,生产不生产。

强子想到这些种种。狠狠地踢了踢脚下土块,似乎还不解气,立起身来捡起一块土圪塔向远处 扔去。再来,再来,直到有点累了。

强子明白:在社会变革,新旧交替的大势中,父亲的耿直执拗,终是徒劳无益。

可父亲一生的倔脾气,做儿子的又能怎样呢?强子又坐了下来,望着古镇陷入迷惘。极力想理清思绪,找几条足以击倒父亲的理由,搜肠刮肚,可就是搜寻不出。老父亲和众乡亲不就是要求乡镇领导透明执政,公开信息,公平公正,这有什么错吗?

       不想也罢,强子强迫自己再不要去想这些烦人的事。于是提起放在地上的包,一甩,就在一个肩头上搭拉着,信步从塬上下来,走向这既想来又怕来的地方。

       走过刘叔家门口,想打招呼,无人。看着那豪华气派非同一般的门庭,强子更是感慨万千。刘哥和自己一同上学,一同毕业,一同走向社会。刘哥终未入仕,可在科技领域独创一片天地,自由骋驰。自己五考始成公务员,如今却是一个任人驱使的文墨小吏,时时得仰 人鼻息,察人脸色,度人心腹。当初充满诱惑的公务员竞成绊人的索,捆人的绳。回头多看几眼刘叔那神气十足的洋楼别院。是得乎,是失乎!

       磨磨蹭蹭,早饭时总算回到自己的家。强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自家的院子。父亲正好要出门。强子急忙趋步上前亲切地大叫:“大,我又回来看你呀!?”话一出口,强子自己也懵了,这是真话,还是假话。老头子一见儿子进门的神情,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果不其然,还是来了,正应验了老先人说的,有强权难有公理啊!只是不理他,径自出门走了,望着走远的父亲,强子心里酸酸的。

       二炮结实雄壮的汉子。他那满脸沟壑深刻着岁月的沧桑,雪染的须眉浸染着人生的艰辛。炯炯有神的眼睛时时喷射着热情的火焰,端正高耸的鼻梁始终显示着纯厚耿直,宽大稍有凹陷的咀巴总是涌溢着温馨和谐的笑谈。那看似脏兮兮衣裤穿在健壮宽厚的身躯上让人见之似嫌,却之不能,爱之有加。

       记得有一年:刚换了一件新夹袄出门不远,就听见李二嫂子大声叫嚷着:“快来人呀,这家伙要跑了!”二炮一惊,出事了,有坏人吧,也不顾多想,逐大步流星,一阵小跑赶到李家一看。嗨!原来是大母猪从圈里窜了出来,二嫂子拾弄不住,只顾拽着拴猪的绳大叫。二炮二话没说一弯腰伸手抓住一只猪后腿就向后抻,母猪觉得有人给二嫂助阵,亦不服输。一憋劲猛力向前一窜,倒把二炮向前拉了个狗吃屎。尽管倒地,二炮知道这时绝不能松手,倘若松手,猪跑了,再圈回来就费劲了。于是死命抓住猪后腿不放,猪拉着二炮向前拖了几米,也用尽了力气,慢了下来。二炮见机一咬牙,挺起身来,随即吸了一口气,重新弯下腰去,猛一发力,另一只手就抓住了猪的另一条腿,直起腰来向后就抻。母猪两个后腿架空,即时无力与二炮抗衡。二炮得势,连拉带扯,把母猪拉到了圈门口,一兴奋,又一外发力,硬生生把这百十来斤的家伙提起来扔到圈里。嘿嘿地笑着嘟囔:“我叫你跑,跑呀!”又搬来几块石头把圈门垒好,压牢。二嫂看着二炮健壮结实的腰身,麻利有力的动作。心里作实感激。慌不迭地又是拿烟,又是倒水,临了又端了一盆水让二炮洗手脸。二炮却象没看见一样,伸手就去抓烟,二嫂忙说:“别忙,先洗洗啊!”二炮低头一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立即缩回了手,到水盆前蹲下,胡乱地洗了洗,也不用二嫂递过来的毛巾,就势在自家的衣服上抹了抹。新穿的夹袄已找不到巴掌大一块于净地了。二嫂语含谢意地说:“二炮,嫂子给你洗洗,拾掇拾掇。”二炮憨笑着说:“这样才随便哩。”

       这陈年旧事竞成多年来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刚吃过午饭,母亲还在厨房忙活着。强子和父亲坐在茶几边,强子心想着,想趁机给父亲做做工作,就拿烟倒水,水果点心一齐上。一切妥当,刚要开口说话。父亲却先开了口:

“孩子,爸的这些惷事本来就不愿意给你们说,今天么,不得不说一说了。”老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

“村主任当年承包咱那二亩苹果园时,说的搁楼板,后来楼板不弄了,他竞在咱的地上打了两院庄子的底子,打好后才给我说。既已打好,我又能咋的,千年邻家呀。善念一动。也就由他去吧。主任当时满口应承给咱换二亩地。时至而今,不哼不哈,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说气人不气人,十多年了呀,”话虽如此。其实气愤在老人那里早已消失殆尽,仅存无穷的无耐。

强子听着听着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哪你当初干什么去了,那时不让他弄,那有现在这些事?”一名话把个憨直老头抢的说不出话来。吭哧半会,憋的面红耳赤,终是无言。强子见状,又为自己失言懊悔不已。

是啊,当初你于什么去了,是憨,是傻,是直,是笨-------

这不正应了杨二先生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吗。二炮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还是错。反正杨二先生是这么说地。

“老爸,不管怎么说,我这此回来,还是为咱村征地那事-----”二炮一挥手,打断了强子的话,说:

“你别说了,我心里明白的很,明天上了坟,你就回县上去,我保你没问题。”强子还想说什么 ,二炮起身甩手出门去了,强子只知道这倔老头善良本份,疾恶如仇。却不知道那宽大胸膛里今天装的是什么

烧完纸,看着随热气上升乱飞的纸灰,犹若黑色蝴蝶一样东飞西撞。二炮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咱父子今天就在先人坟前做一个了断”强子看着老父亲庄重的样子,不知要发生什么!?伸手接过父亲手里的纸一看,大吃一惊:“断绝父子关系”几个大字赫然入目,未及细看,二炮就一把抢纸在手,抖一抖放在尚未燃尽的纸灰上。须臾,火起纸燃,霎时,灰飞烟灭。强子呆若木鸡。二炮平静地做完这些后说:“征地那字,我签。你下午就回县里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先走了。强子看着父亲远去背影,就是这满头白发的刚强汉子,今后在乡邻面前将是多么的尴尬。强子的眼眶有点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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