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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筌注解《阴符经》中篇

卷中富国安人演法章

天地,万物之盗。

天覆地载,万物潜生,冲无暗滋,故曰盗也。

译文:天覆盖着万物,地承载着万物,万物悄然生长,气在虚无中调和,暗中养育万物,所以说是“盗”。

疏曰:天地者,阴阳也。阴阳二字,洎[jì]乎五行,共成其七,此外更改于物,则何惑之甚矣。言天地万物,胎、卵、湿、化,百谷草木,悉承此七炁而生长,从无形至于有形,潜生覆育,以成其体,如行窃盗,不觉不知。天地亦潜与其无,应用无穷,万物私纳其覆育,各获其安,故日天地,万物之盗。

译文:注说,天地,是阴阳的一种表现形式,从阴阳到五行,共成其七,七气可以改变修整事物,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天地万物,无论是胎生、卵生、湿生、化生,还是百谷草木的繁衍方式,都是承受这七种气而生长的,从无形到有形,七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潜生和养育着万物,最终使万物形成实在客体,这个过程就像盗贼偷窃东西一样,难以察觉。天与地也参于七气创造万物从无到有,范围之广无穷无尽,万物也接纳了天地的覆盖和养育,并各自获得了安宁 。这就叫天地,万物之盗。

万物,人之盗。

万物盗天而长生,人盗万物以资身,若知分合宜,亦自然之理。

译文:万物盗取阴阳五行之气生成长大,人盗取万物来补给自身,能把握合理的尺度,就是符合自然道理的。

疏日:人与禽兽草木,俱禀阴阳而生。人之最灵,位处中宫,心怀智度,能反照自性,穷达本始,明会阴阳五行之炁,则而用之,《周易》六十四卦、六十甲子是也。故上文云,见之者昌也。人于七炁之中,所有生成之物,悉能潜取,以资养其身,故言盗则田蚕五谷之类是也。

译文:人与禽兽草木一样,都是秉承阴阳而生。人最有灵性,处于天与地的中心位置,内心怀着智慧和胸襟,能够反照自己的本性,能探究根本和起始,明白阴阳五行之气的变化并会加以运用,这就是《周易》的六十四卦和六十甲子。所以上文说,能够明白这些的人会昌盛。人在七气之中,面对所有生成的物品,都能够获取,用此来养护自己的身体,所以说“盗”也是盗取田地、蚕桑、五谷之类的东西。

《列子》日:齐国有国氏大富,云吾善为盗矣。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雨泽之滂润,吾陆盗禽兽,水盗鱼鳖。吾始为盗,一年而给,二年而足,三年大穰(ráng) 。自此以后,施及州闾。吾盗天地而无殃昝。若人盗人之金帛,奈何无辜平?万物盗天地以生成,国氏盗万物以资身,但知分合宜,亦自然之理,此万物,人之盗也。

译文:《列子》中说,齐国有个姓国的人非常富有,他说:“我很擅长盗取东西。天有时节,地有资源,我按时令获取资源,比如雨水的充沛滋润的季节,我在陆地上捕捉飞禽走兽,在水中打捞鱼鳖。我开始获取的时候,第一年刚刚好,第二年比较充足,第三年就大丰收了。后来,还有富余可以惠及邻里周边。我获取天地资源没有灾祸。但是如果有人盗他人金帛,那就不可能是无辜的。万物盗取天地的资源生长存活,国氏盗取万物来养护自身,是因为他懂得结合自身,做到恰到好处,与天地万物和谐平衡的相处,这就是符合自然道理的,也就是万物,人之盗。

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既,尽也。三盗尽合其宜,则三才尽安其任。

译文:“既”表示“完全”。当天地万物人都完全得到了恰当的安排,天地人三才也就能够完全各司其职安定下来。

疏日:言人但能盗万物资身,以充荣禄富贵,殊不知万物反能盗人以生祸患,言上文三义,更相为盗者亦自然之理,凡此相盗,其中皆须有道,惬其宜则吉,乖其理则凶。故《列子》言:盗亦有道乎?何适其无道也。见室中之藏,圣也;知可否,智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分均,仁也。人无此五德而能行盗者,未之有也。此盗中之道也。向于三盗之中,皆须有道,令尽合其宜,则三才不差,尽安其任矣。皆不令越分伤性,以生祸患者也。

译文:注解,人获取万物资源来补给自身营养,以求取荣华富贵,却不知万物也能反过来盗取人的灵气生出祸患。所以上文说的三种“盗”,他们互相为“盗”,交替为“盗”也是符合自然之理的。但在这种相互盗取的过程中,须遵循一定的法则,若能契合适宜的法则就会带来吉祥,违背原则会带来凶险。

所以《列子》说,偷盗有道吗?怎么会没有呢。能看出屋里藏有什么财物,这是高明;能根据情况判断是否可以下手,这是智慧;能第一个进入屋内,这是勇敢;最后一个出来,这是义气;分配财物均匀,这是仁爱。一个人如果没有这五种品德而能做盗贼的,从来没有。这就是盗贼在偷盗过程中所遵循的一些原则或准则。对于上文所说的三种盗取行为,也都要有一定的法则,使其完全符合适宜的原则,如果能让三盗都符合道,那么天地人三才就能和谐共存,各自安于其位,不会互相伤害和干扰,可以各司其职。它们都不会超越本分而伤害本性,就不会产生祸患。

故日: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言人饮食不失其时,则身无患咎;兴动合其机宜,则万化皆安矣。

译文:在适当的时间进食,保持规律的饮食习惯,身体就不容易产生疾病;行动符合时机,各种变化对于人身来说就是安全的。

疏日:言人理性命者皆须饮食滋味也。

译文:人的理性思维能力以及生命本身都需要进餐(五味)食物。

故《左传》日:味与道炁,无以实志。滋形润神,必归饮食。黄帝日:人服饮食,必先五味、五肉、五菜、五果。皆须调候得所,量体而进,熟则益人,生则伤脏,此食时之义也。故使饮食不失其时,滋味不越其宜,适其中道,不令乖分伤性,则四肢调畅,五脏安和,无诸疾病,长寿保终,岂不为百骸理乎?

译文:《左传》说,五味和道气本身并不能真正充实人的意志。但是要滋养身体和润泽精神,最终还是归结到饮食上。

黄帝说,人们在摄入饮食时,应该优先考虑五种味道、五种肉类、五种蔬菜和五种水果(可能是经常饮用的代表金木水火土的食物,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应该会不同)。都要根据季节环境来调整饮食,也要根据自己的身体需求和能力来控制食物的摄入量,煮熟的食物通常容易消化和吸收,对身体有益处,而生冷的食物可能会对内脏造成一定的负担或伤害。这就是饮食要遵守时令环境量度的意义。

因此,饮食符合时令,食物的味道要保持适宜,要符合中道,不要让饮食的不适当或不平衡伤害到我们的身体和性情,这样我们的四肢就会协调顺畅,五脏就会安定和谐,不容易产生疾疾病,能够做到长寿而终,这不就是百骸理吗。

故《亢仓子》日:冬饱则身温,夏饱则身凉,温凉时适,则人无疾患,疫疠不行,得终其天年。故日,谷者人之天也,天所以兴王务农,王不务农,是弃人也。人既弃之,将何有国哉!但三盗既合其宜,三才尽安其任,此皆合自然之理。然后须明君贤臣调御于世,乘此既宜尽安之时,当须法令平正,用贤使能,仁及昆虫,化被草木,举头皆合于天道之机宜,则阴阳顺时,寰宇清泰,使万民之类皆获其安宁。此则动其机,万化安。故云中有富国安人之法也。

译文:《亢仓子》冬季寒冷,适当多吃一些食物可以提供足够的能量来保持身体温暖;夏季炎热,适量进食可以帮助身体散热,保持凉爽。温和凉爽要适合时令,这样能够使人身体健康,避免疾病和瘟疫的侵扰,从而延长寿命。所以说,谷物是人民的生存之本。上天让君王重视农业,要是君王不重视农业,那就是抛弃人民。人民都被抛弃了,还有什么国家呢?只有天地万物人这三盗各安其位,天地人三才就能各安其职,这些都是符合自然道理的。

然后需要明智的君主和贤能的臣子来治理世间,趁着各安其位各尽其职的时机,修订公平公正的法令,选拔任用有才能有道德的人,仁爱普及到昆虫等微小的生物,教化覆盖到草木等自然界的万物,一举一动都符合天道的适宜时机,那么阴阳顺遂时节,天下清明太平,万民都获得安宁。这样就把握了关键,万物都能安定。所以说这中间包含了使国家富裕、人民安定的方法。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

阴阳生万物,人谓之神,不知有至道静默而不神,能生万物阴阳,为至神矣。

译文:阴阳产生了万物,人们称之为神,但人们不知道还有一种至道(最高的真理或者是最本质的法则)是静默的而不显露神奇的,它能够产生万物和阴阳,它是真正的神。

疏曰:神者,妙而不测也 。《易》曰:阴阳不测谓之神。人但见万物从阴阳日月而生,谓之曰神,殊不知阴阳日月从不神而生焉。不神者何也?至道也。言至道虚静,寂然而不神。此不神之中,能生日月阴阳,三才万物种种滋荣,而获安畅,皆从至道虚静中来,此乃不神之中而有神矣。其理明矣。饮食修炼之士,明悟无为不神之理,反照正性而修无为之业,存思守一,反朴还淳,归无为之道,玄之又玄,方证默然而不神,此则不神而能至神,故曰明矣。

译文:神,是奇妙而难以预测的。《易》说:阴阳变化不可预测叫做神。人们只看到万物是从阴阳和日月产生的,就觉得它们神,却不知道阴阳和日月是从不神的东西中产生的(有更微小的东西人类科学技术捕捉不到或者有些范畴不属于科学)。不神的东西是什么呢?那就是至道(理解上是道可道的第一个道字, 超越了神奇或神秘的,是一种更深入、更根本的,一种可以理解和掌握的道理或法则 )。至道是虚静的,它寂静而不显得神秘,在不神秘的至道之中,能够产生日月阴阳。天地人三才和万物各种各样的生长繁荣安宁顺畅,都是从至道的虚静中而来,此为不神秘中又有神秘的地方。这个道理明白了吧。通过仙方和炼气的人,需要明白领悟自然推动并不神奇的道理,反思修正自己的本性,修炼以不刻意追求、不强求,顺应自然、不施加过多干预的做事方式(无为)为业,保持思考并专注于某一点,回归到无为的道上,此事可意会难以言传,可以通过特定的实践或修行方法,去达到一种内心宁静、不被神秘所困扰的状态,这样就能在不依靠神秘的情况下达到神奇的境界,所以说明白了吧。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日月运转不差,度数大小有定,方显圣功之力生焉,神明之功出焉。

译文:太阳和月亮在宇宙空间中的运动轨迹丝毫不差,日月运转的度数和大小是固定的(度数指太阳每天升起和落下的角度是相对固定的,月亮的阴晴圆缺也有一定的规律和幅度。 “大小”在这里可能是指日月的亮度、体积或者影响力等方面的程度 )。这样能显出高深玄妙功德所产生的力量和神秘阴阳加日月照耀的功德。

疏日:日月者,阴阳之精炁也,六合之内为至道也。日月度数大小,律历之所辨,咸有定分,运转不差。故云日月有数,大小有定。

译文:太阳和月亮,是阴阳二气的精华,天地四方之内存在着最本质的道理。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度数大小),是律历(历法)所要分辨的(确定季节等),都有确定的分寸,运行不会有差错。这就是日月有数大小有定的解释。

圣功生焉者,六合之内,赖此日月照烛,阴阳运行而生成万物有动植,功力微妙至于圣,故曰圣功生焉。

译文:高级玄妙精微的功德产生了(天地万物),在天地六合之内,依靠日月的照耀,阴阳的运行,而造就了万物包括动物的植物,这种能力达到神妙的境界就成为圣,所以说圣功产生了。

神明出焉者,阴阳不测之谓神,日月晶朗之谓明。言阴阳之神,日月至明,故曰神明。言天地万物,皆承圣功神明而生,有从无出,有功用显著,故曰神明出焉。

译文:什么是神明出焉,阴阳变化不可预测叫做神,太阳和月亮明亮而清澈叫做明。阴阳是神秘的,日月是明亮的,所以叫神明。天地和万物都是承阴阳五行和高级精微技术产生的,是从“无”中产生的,天地万物产生后,他们各自要起到哪些作用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神明出焉。

又言世间万物,皆禀此圣功而生,大之与小,咸有定分,不相违越,则小不羡大,大不轻小,故《庄子》言,鹏鹦各自逍遥,不相缱[qiǎn]羡,此大小有定之义。又言上至王侯,下至黎庶,各有定分,不相倾夺,上下和睦,岁稔[rěn]时雍,名日太平。故曰中有富国安人之法。

译文:世间万物都是禀受这种高级又玄妙且精微的功德而产生,无论是大的东西还是小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名称和作用,有固定的分类和界限,彼此不会相互逾越,所以小的不用羡慕大的,大的不用轻视小的。《庄子》中提到,大鹏鸟和小鹦鹉各自逍遥自在,不会相互嫉妒羡慕,这就是大小有定的意义。上到王侯,下到平民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不会相互争夺,上下之间和睦相处,年岁丰收,社会和谐,这就叫做太平。所以说其中有使国家富强人民安定的方法。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盗机深妙,易现难知。君子知积善之机,乃能固躬;小人之轻命务荣辱之机,而轻命也。

译文:“盗”的机缘深奥微妙,经常出现却不容易察觉,君子知道积累善行的时机,才能稳固自身;小人轻视生命,是因为致力于追求荣辱的时机,因而轻视生命。

疏日:盗机者,重举上文三盗之义也。假如国氏盗天而获富,人皆见种植之机,不知其所获之深理。何名为盗机?缘己之先无,知彼之先有,暗设计谋,而动其机数,不知不觉窃盗将来,以润其己,名日盗机。

译文:盗机是什么,再说说上文提到的“三盗”时所举的例子。国氏是根据天时盗取机会而获得财富的,正常情况下人们看到的是,只要耕耘土地就可以获得丰收机会,却不知道国氏所获得丰收机会的深层道理。什么叫做盗机?自己本来没有,知道将来可能会有,暗中设计计谋,把握其中的关键,不知不觉地将当时没有的“无”转化成“有”,来补给自己,这就叫做盗机。

言天下之人咸共见此盗机,而莫能知其深理。设有智者、小人、君子所见不同。君子则知固躬之机,小人则知轻命之机。

译文:就算天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盗的时机,也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深层道理。智者小人君子,他们的见解各不相同。君子往往会注重自身的修养和成长,善于把握有利于自己发展的机会,从而不断提升自己(固躬);而小人可能会为了一时的利益或荣耀,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甚至不惜冒险(轻命)。

固躬之机者,君子知至道之中包含万善,所求必致,如响应声,但设其善计,暗默修行,动其习善之机,与道契合,乃致守一存思,精心念习,窃其深妙,以滋其性。或盗神水华池,玉英金液,以致神仙。

译文:把握时机巩固自身,君子知道最本质的法则之中包含了万般善事,对所追求的善行会坚定信心坚持不懈,就如同对发出声音会有回应一样。要制定合理明智的计划,在内心宁静专注的状态下低调的修行。把握行善的机会,以达到与道相符的境界。专注用心和持续学习思考,并用心地进行反复练习,暗自体会其中的精深微妙,来滋养自己的品性。或者吞服饮用仙丹神水,直接位列仙班。

贤人君子知此妙道之机,修练以成圣人,故日君子得之固躬矣。小人得之轻命者,但务营求金帛,不惮劬qú劳,或修才学武艺,不辞疲瘁,饰情巧智,以求世上浮荣之机。或荣华宠辱,或军旅倾败,贪婪损己,或耽财好色,虽暂得浮荣,终不免于患咎。盖为不知其妙道之机,以致于此,故曰小人得之轻命也。

译文:贤人君子知道这个精妙道理的关键和玄机,通过修练来成为圣人,所以说君子得到它就会巩固自身。小人知道了这个玄机反倒会轻视生命,致力于追求金银财宝,不害怕辛劳。或者是用来修习才能学术武力技艺,也是不辞辛苦,掩饰自己的真情卖弄巧智,以获取表面上的荣耀或虚假的荣华富贵的机会。要么是富贵荣辱的得失,要么是军队战事的成败,贪婪损害自己,沉迷于财富美色也会损害自身,虽然暂时能获得表面的荣耀,但最终难免会遭受祸患。这是因为不知道妙道玄机其中的奥秘,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说小人得到了它却轻视生命。

此富国安人演法章中,九十二言,皆使人取舍合其机宜,明察神明之道,安化养命固躬之机也。故曰中有富国安人之法也。

赞曰:天地万物,阴阳四时。

更相为盗,贵合天机。

圣功神明,非贤莫知。

固躬轻命,审察其宜。

译文:在富国安人演法章中,有九十二个字,都是让人明白取舍要符合时机,仔细观察阴阳五行运行之道,通过安定和谐来养护生命,修行自身品性。所以说其中包含了富国安人的方法。

赞辞说:天地万物,阴阳四季。相互作用,相互交替,贵在符合天机。精微玄妙,不是圣贤不能知晓。是稳固自身还是轻视生命,关键在于审慎观察其中的适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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