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在《波兰来客》中有这样一段话：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段话盛行网络，打动了无数人。
少年时的豪情壮志，少年时的梦想，到了中年，都化作一杯烈酒，将曾经的意气风发燃烧殆尽。
800多年前，在南宋，一个叫辛弃疾的人，与友人闲谈时，追忆少年事，也曾发出同样的感慨。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成为辛弃疾最心酸无奈的词句。
《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据说，这首诗写于1200年，此时，辛弃疾已经60岁了，晚年的他闲居瓢泉。
这一天，突然来了几个朋友，辛弃疾非常高兴，他喜欢交朋友，特别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朋友们坐下后，其中一个年青人意气风发、滔滔不绝，诉说着内心的理想：年轻纪纪，我一定要建功立业……
辛弃疾睁着花白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好熟悉呀，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时的辛弃疾是怎样的呢？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开启了辛弃疾的回忆。
1161年，金主完颜亮南侵，北方百姓趁金兵主力南下之际纷纷起义，21岁的辛弃疾也聚集了两千人，参加了由耿京领导的一支声势浩大的起义军。
辛弃疾能力出众，很快担任了义军的掌书记，后来，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杀害，辛弃疾聚集了50名义士，直奔济州。
张安国和金将喝了酒，正得意，辛弃疾直接擒住张安国，并向众人宣传民族大义，上万人归附了辛弃疾。
辛弃疾带着这批人马不停蹄南归，渡过淮水，到达建康，将张安国献给了南宋朝廷。
这是辛弃疾的回忆，也是《鹧鸪天》上片四句的所回忆的内容。
年轻时的辛弃疾，意气风发，智勇过人，在战场上，他是最耀眼的存在，收复失地，报效国家的梦想萦绕在心。
如今的辛弃疾是怎样的呢？
追忆着往事，心潮难平，如今感慨万千。春风染绿了世间万物，却独独染不黑他的白胡须。
少年时的自己令人怀念，如今的自己令人无奈。
二十三岁时，辛弃疾怀着一腔报国热情回到南宋朝廷，他渴望将一身的勇敢与热血都抛洒在战场上。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在回到南宋朝廷这一年结束了。
他突破重重艰难，回到故国后，被授予江阴签判，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吏，让辛弃疾非常失望。
宋高宗毫无抗金的决心，更不想迎回徽钦二帝，如果他们回来了，自己这个皇帝该如何做下去呢？
一直主战的辛弃疾自然不受待见，回到南宋，他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无仗可打的辛弃疾埋头写起了军事论文，他刚从北方过来，了解北方形势，他写就了富有战略意义的《美芹十论》，呈送朝廷后，却并未受到重用。
主战派的宰相虞欢文当政时，辛弃疾写下《九议》进言，却依然毫无反应。
前后十九篇军事论文，呕心沥血，远见卓识，递到皇帝和宰相面前，如泥牛入海。
辛弃疾是妥妥的主战派，可南宋朝廷，从上到下，都被主和派把持。辛弃疾处处掣肘。
他闲居上饶近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毫无作为，被白白虚度。这对心怀壮志的辛弃疾来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惩罚。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每每被起用，辛弃疾的心中就会重新燃起斗志，想和金军战斗的心，一直未变。
在不断的希望和不断的失望中，辛弃疾走到了人生的晚年。
那些年少时美好的设想，终于在人生即将走到终点时，才明白：没用了，没用了，再也实现不了了。算了吧，算了吧！
少年时的梦想，铭记了一生，却在老年时，无奈的感慨：再也实现不了了。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穿过800多年，依然不减心酸，将心中最深的理想放下吧，去换来世俗的生活。
电视剧《北平无战事》中有这样一个片段，方步亭念了一首英文翻译的中国古词让何其沧琢磨。
骑上马追赶少年的时光，追到今天一切都变了模样。春风吹绿了原野，吹白了我们的胡须。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把一万个字的理想送给庄园主，让他去种自己的树吧。
这是我国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翻译的辛弃疾的这首《鹧鸪天》词。
博学的何其沧岂会被难倒，他缓缓说出答案时，映照着花白年纪的两人，颇为感慨。
年少的时光飞驰而过，青丝已经变成了白发，那些曾经的梦想，你实现了吗？
辛弃疾的心酸穿越近千年，依然能给人以感慨。
在知乎上，有这样一个问答，你读过最心酸的诗词是哪一句？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频频被提及。
也许，年迈的辛弃疾翻到《美芹十论》时，感慨早已变成废纸，不如那种树的书，还可以换些银钱。
也许，在某一个早晨，辛弃疾草草卷起自己毕生心血写就的《美芹十论》、《九议》，来到邻居门前，脸上微微笑着：老丈，我这里有一些没用的稿纸，能不能给我换一些种树的书呀？
世间最心酸的事，也莫过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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