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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性技术让瘫痪人士重新站起来

原文作者:Cassandra Willyard

电刺激疗法为瘫痪人士带来了巨大希望。如今,让患者在迈步后继续恢复成了新难题。

在美国肯塔基州的一个康复研究所里,仰卧在床的Rob Summers忽然发现自己的大脚趾可以动了。上,下,上,下。四年前的一次车祸让他胸部以下全部瘫痪,从那时起,动脚趾就成了他无法完成的任务。肇事司机逃逸后,医生曾判定他永远无法控制下半身。如今,他参与了一项探索性实验,实验将检测电刺激是否能帮助脊髓损伤患者。

Rob Summers患有完全脊髓损伤,医生曾判定他永远无法走路。来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Summers说:“Susie快看,我能动脚趾了。”

Susan Harkema是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大学的神经生理学家,坐在一边的她正埋头看着计算机上的数据,没有对听到的一切太当回事。她相信Summers的脚趾可能确实在动,但她肯定那不受他控制。为了不扫兴,她还是让Summers闭上双眼,让他翘起右脚脚趾再放下,再翘起来。然后再换成左脚。结果,Summers完美执行了所有指令。

Harkema不由地屏气凝神,说道:“我的天!”

Summers问:“怎么会这样?”

她回答:“我也不知道。”

Summers被撞之前,曾是大学里的一名棒球运动员,一心想要加入职棒大联盟。但是车祸撕裂了他颈部的全部韧带和肌腱,其中一根椎骨击中了原本应该受保护的脆弱神经组织。医生将他的脊髓定义为完全损伤,他腿部的运动连接被全部摧毁。

2009年,Harkema和同事在Summers的脊椎中植入了一条微电极,这么做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帮Summers恢复自主运动的能力,而是想要证明脊椎中分布了人体站立和跨步所需的全部神经环路。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种方法或能用电刺激替代大脑发出的信号,让脊髓损伤人士重新站立并行走。

因此,当Summers可以自主动脚趾时,Harkema惊呆了。

主流观点一直认为,脊髓损伤意味着大脑和四肢的连接被切断了。几十年来,研究人员一直想要修复这些连接,比如干细胞疗法。但从Harkema团队和其他实验室的结果来看,其中有些连接其实依然完好,即使是那些受过重伤的人也保留了一部分连接。而电刺激似乎能放大在受伤部位传递的信号,重建这些连接。

经过两年的体能训练,Rob Summers在背部植入了一个硬膜外刺激器。来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Summers的神经连接意外地被唤醒,以及与此类似的一系列进展,让脊髓损伤的研究人员感到振奋。2018年,来自美国肯塔基州和明尼苏达州以及瑞士实验室的大量案例研究接连登上报刊头条。最初用来治疗长期疼痛的刺激器,现在已经让十几名瘫痪人士能够重新动脚趾、伸展双腿或在辅助下行走(最大行走距离可达1公里)。这还不是全部,使用刺激器的部分受试者出现了血压改善、肠道和膀胱控制力增强、性功能进步——对许多脊髓损伤患者来说,这些可能比控制双腿更加重要。在一些病例中,这种获益甚至在刺激器关闭之后仍持续存在。研究结果让患者对提高生活质量的信心大增,甚至是那些已经瘫痪几年或几十年的人也深受鼓舞。这些研究正在颠覆关于脊髓损伤的传统观念。亲自参与研究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生理学家Reggie Edgerton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局面。”

阅读相关文章👉:定向脊髓电刺激帮助3位脊髓损伤患者再次行走 | Nature论文

如今,想要参加这种电刺激实验的人已经排到了几千名之后。至少有一家医院已经开始提供实验性的治疗流程,费用在几万美元左右,而且无需正式审批或全面风险收益评估。

对有些人来说,这股风头有点似曾相识。治愈瘫痪的研究已经投入了几亿美元,但人们等来的却是大胆的预测和希望的破灭。演员克里斯托弗·里夫是最有名的脊髓损伤患者之一,他曾坚信干细胞这一新兴领域会让他重新迈步。2001年,里夫逝世三年前,他在采访中说:“我知道我的病肯定能治好的。”然而,近20年过去了,这些治愈的承诺依然无法兑现。

美国卫理公会康复中心的神经学家Keith Tansey说,整个领域正处在重要关口,大家都想知道如何才能把这种听来不可思议的结果转化成切实可行的疗法。对于电刺激的起效方式,研究人员依旧没有摸透。他说:“需要钻研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不应该去想自己在《时代》封面上的形象怎么样,而是要想是否能切实帮到那些患者。”

“中枢模式发生器”

Summers动脚趾的故事,要从跑步机上的猫说起。

上世纪70年代,Edgerton开始研究一个用于理解运动的经典模型。研究人员将脊髓被切断的猫悬吊在跑步机上,指导它们一步一步地踏步,之后这些猫就能在训练后重新行走。经过练习,这些猫还能调整步态,跟上跑步机的速度,甚至可以调换方向——所有这些行为都不需要来自大脑的信号输入。实际上,是一种名为“中枢模式发生器”的脊椎环路在帮助它们前进。这种环路可以控制行动,而Edgerton的目标就是找到其中的原理。

1993年,Harkema加入了Edgerton的实验室,当时的她对脊椎并不十分感兴趣,她说自己选择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原因只是因为那里的气候。可是后来,当Harkema开始研究这些猫时,她惊诧于它们居然可以恢复如此多的能力。Edgerton让Harkema在脊髓损伤人类中开展类似实验。也许,唤醒中枢模式发生器的特定训练,也能让这些人重新走路。

这种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奏效了。在有体重支撑的跑步机上进行迈步训练,确实可以帮助脊髓损伤人士提高运动能力,尤其是受伤程度不深的人。但Harkema和Edgerton还想看到更多的效果。他们想到了一个不错的选择——能向脊髓下端传递电流的硬膜外刺激器。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这种装置一直被用来治疗长期疼痛。但早期证据显示,这些刺激器的用处远不止于此。比如,用于脊髓损伤人士时,刺激器似乎还能减少不随意痉挛的发生。在一项研究中1,研究人员对植入刺激器以防不随意痉挛的脊髓损伤患者进行了观察。当刺激上调时,患者腿部会开始有节奏地自动运动。维也纳医科大学的医学物理学家Karen Minassian说:“迄今为止,这些可能依然是证明人体中有一个控制运动的中枢模式发生器的最直接证据。”另有些案例研究2显示,这种刺激至少可以让不完全损伤人士恢复随意运动的能力。不完全损伤患者的下半身保留了部分感知和运动能力。

研究人员用平板电脑控制Rob Sumeers脊椎内的电极阵列。来源:Luke Sharrett

2002年,亚利桑那州的研究人员报道了一项研究,他们让一名43岁的脊椎损伤男子悬吊在跑步机上,同时刺激他的脊椎3。这名男子也属于不完全脊髓损伤。作者写道,在训练和刺激后,这名男子能以“几乎不费力且协调的运动方式”行走。

Harkema和Edgerton开始探讨采用相同方法的可能性。为了证明这个原理,他们需要一名测试对象,而Summers坚信自己是他们的不二人选。

重新站起来

2006年夏天,Rob Summers还在是一名生龙活虎的棒球运动员。他是俄勒冈州立大学海狸队的一名投手,因为髋关节受伤刚刚错过了大学世界大赛锦标赛。为此,他刻苦训练,盼望能参加下一季的比赛。一天晚上,他去车里拿健身包,只听一辆车正极速向他驶来,刚看了一眼车灯,他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肇事车辆随后迅速逃逸。Summers倒在马路上血流不止,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邻居发现。

Summers不太记得后来几个月在医院的日子,但他清晰记得医生等到他的家人全部到齐,才宣布他瘫痪的消息。医生说得非常直接:“你再也不能走路了,再也不会有感觉了。”Summers一开始不愿意相信他听到的话。但医生确实低估了他的意志和他的努力。他对父母说:“我会战胜这一切的。”

经过一整年的深度康复训练,Summers的四肢恢复了一些知觉,但他依然无法移动下半身。他被定性为“运动完全型”损伤。不过,Summers坚信自己只是需要正确的治疗而已。于是,他和父母向全球各地的研究所发了200多封邮件。Summers说:“以色列、欧洲、俄罗斯、古巴、日本、中国、南美,能发的都发了。”

邮件发出后,他找到了德克萨斯州的一家康复中心,并在那里遇见了Harkema。那个时候,Harkema已经在路易斯维尔大学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2007年9月,Summers在父亲的陪同下,飞抵康复中心考察。当Harkema提到她的团队计划研究硬膜外刺激时,Summers激动万分。本来打算第二天飞回波特兰的他,立即在当地租了一间公寓,并在电话上和Harkema说:“我要加入,明早8点见。”

Summers在路易斯维尔接受了两年多的深度康复训练,这是为了评估他是否能在不使用刺激的情况下康复。2009年12月,Harkema的团队为他定制了一个硬膜外刺激器,在他的脊椎和脊髓间植入了一个由16个电极组成的阵列。连接阵列和刺激器的是一根电线,他的臀部上方还有一个半摞卡牌大小的可充电装置。医生对刺激器进行远程遥控。

刺激器开启时,Summers会立即感到一股刺痛感。三天之后,研究团队尝试让他站立。一开始,他靠悬吊带支撑他的全部体重。慢慢地,团队开始减少支撑力,直到Summers可以独立站立。当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腿部肌肉在收缩时,他心想:“这不是真的。”他环视整个房间,看到母亲已经满眼泪水。Harkema说:“所有人都在惊呼,问我‘这是怎么做到的?’场面一度有点失控。”

不过,这与6个月后Summers在电刺激下开始动脚趾所引起的轰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Harkema的团队设法激活站立和迈步所需的脊椎和双腿内神经环路,但他们从没奢望过大脑能帮什么忙。当这一切发生时,Harkema立即致电了洛杉矶实验室的Edgerton,告诉他Summers的脚趾可以动了。Edgerton记得自己的反应是:“天呐,我没听错吧。别人肯定以为我们在骗人。”

更进一步

2011年,Harkema和同事发表了Summers的案例4,并引来了许多科学家的质疑。梅奥诊所的神经外科医生Kendall Lee说:“我当时并不相信。”Lee所学的知识告诉他,大脑的连接一旦被切断,就无法恢复。

但是,证据越积越多。Harkema和她的团队在2014年又发表了一篇论文5。这次,研究对象不止Summers,还有另外三人,其中两位的下半身无法动弹,或者没有知觉。实验的最后,所有人都恢复了部分随意运动的能力。很快,其他人也开始在人类身上尝试这种做法,看看受试者是否能够在没有跑步机的情况下迈步。

洛桑联邦理工学院的神经科学家Grégoire Courtine也是Edgerton的学生,他在Harkema前往路易斯维尔前,也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待过几年。2008年,他搬到了欧洲,先从啮齿动物开始研究硬膜外刺激,最终再到恒河猴。

到2015年,Courtine觉得已经准备好在人类身上测试这项技术了。他的团队和Harkema一样,选择的都是现成的疼痛刺激器。Courtine在此基础上对软件进行了一些改造,以便与真实踏步同步发出刺激。Courtine说:“我们想要模拟大脑激活脊髓的方式。”他的研究与Harkema的另一大差异在于,Courtine团队招募的是不完全损伤患者,希望他们能比完全损伤患者更易出现恢复情况。

Sebastian Tobler(中)在研究人员Grégoire Courtine(右)和神经外科医生Jocelyne Bloch的帮助下迈步。来源:KEYSTONE/Valentin Flauraud

与此同时,Edgerton还在帮助梅奥诊所的第三个小组开始一项新的试验。2016年,Lee、康复科学家Kristin Zhao和同事开始复制Harkema的结果。他们招募的两名对象在植入刺激器前有过近6个月的物理治疗,刺激器开启后继续接受了10个月的物理治疗。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证明刺激和训练联合的方式,可以提高他们站立和随意运动下半身的能力。第一个完成目标的受试者只用了一点点时间,这也让研究人员决定把走路加入试验方案中。

2018年秋天,这三个团队发表了第一批8位试验对象的结果6-8。其中6位依靠悬吊带、拐杖或双杠等辅助设备,可以在地面上完成某种形式的行走。另外两位也出现了改善:在刺激下,他们可以尝试独立地坐和站,其中一位在辅助下可以在跑步机上迈步。

华盛顿大学的康复医学研究人员Chet Moritz表示:“可以说,过去的一年才真正出现了质变,我们总算有了取得突破的感觉。”

幻想破灭

这个领域不是没有见过“突破”。演员里夫曾满怀热诚和信心地资助干细胞研究,寄希望于它们能修复神经损伤。有视频显示,在脊椎中注射了干细胞的瘫痪大鼠,可以奇迹般地开始走路,挥动爪子。一瞬间,治愈瘫痪似乎近在咫尺。

但是,事实证明这些结果很难在人体内复制。Tansey说,虽然人体干细胞试验依然在继续,有些结果还算积极;但是从资助者、患者到研究人员,大家对这种方法的热情越来越低。其它一些扭转瘫痪的方法,比如脑机接口还处于开发阶段。市场上虽然已经有一些动力外骨骼,但它们价格不菲,而且也无法解决修复神经连接这一根本性问题。上述刺激研究6的共同第一作者、同样有脊髓损伤的梅奥诊所神经科学家Peter Grahn说:“我们总是听到‘再过五年,神奇药物就会出现了’一类的说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五年真的很长,长到足以让你忘掉这些承诺。”

对于许多感兴趣的旁观者来说,刺激方法的潜力可能不仅只是一时之热。Unite 2 Fight Paralysis是一家位于俄勒冈州的脊髓损伤宣传组织,该组织的执行董事Matthew Rodreick说,刺激方法的优势在于,它用来治疗长期疼痛的历史非常悠久。他说:“这是一个市场上现有的装置,而且已经植入过几十万人的身体。”他说这不等于方法肯定有效,但至少可以省去审批手续了。

还有一些重要的问题有待回答,譬如刺激起效的原理,以及效果能持续到刺激器关闭之后的原因。不过,愈加明朗的一点是,对于许多完全损伤个体来说,大脑控制运动的一些神经通路确实没有受到破坏,它们只是出于休眠状态,无法唤醒损伤部位下方的神经元。硬膜外刺激似乎能让这些神经元兴奋起来,在神经元接收到大脑让它们动脚趾或迈步的信号时,更容易放电。电流可以驱使神经元放电和肌肉收缩,但对于那些已经能够行走的人来说,这不是主要原因。Moritz说:“这些人不是非得踏步不可,他们不是机器人。”

Rob Summers等人的行走仍然需要辅助和密切监视,但行走只是他们得以改善的其中一种能力。来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至于为何某些疗效可以在部分患者身上持续,科学家给出了好几种可能的解释。一种是因为刺激可以让个体对康复的训练更加投入,在锻炼中强健他们的肌肉和神经连接。还有一种原因是因为刺激提高了可塑性,重接了损伤部位周围的神经环路。第二个原因尤其令人兴奋,因为这意味着恢复的程度会随时间增加。

但是,研究人员依然需要确定哪些人群最有可能从中受益。Harkema说,在路易斯维尔做过植入手术的20名患者或多或少都恢复了一些随意运动的能力。但对Tansey来说,并非所有的脊髓损伤人士都可以得到改善。他希望能设计出一个筛选机制,毕竟在脊椎内植入医疗器械绝非小事,其中是有风险的。

虽然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已经批准刺激器用于治疗长期疼痛,但是这么用时,偶尔也伴随一些不良、甚至是危险的副作用。接受过治疗的人报告过电击、灼伤或是神经损伤导致的肌无力甚至是瘫痪。美国联合通讯社在2018年开展的一项调查发现,刺激器从2008年以来,已经导致了近8万起损伤,超过了除胰岛素泵和金属髋关节之外医疗器械导致的事故。

此外,这种治疗方式对脊髓损伤个人也存在特定风险。这些人更易受到感染,骨密度也容易偏低。在最新的研究中,Harkema团队的一名受试者8摔断了髋骨,需要进行多项手术,并引发了感染。

还有一些报告的问题让研究人员很难找出原因。2015年,脊髓损伤的Xander Mozejewski加入了Edgerton的一个非侵入性“经皮”刺激试验。该试验需要在皮肤表面植入电极。手术后,Mozejewski的下半身开始出现痉挛和抽痛,且每况愈下。2016年,医生替他植入了硬膜外刺激器,试图缓解他的痉挛,但刺激器反帮倒忙,Mozejewski最终不得不移除它。2018年,他以医疗事故为由,起诉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Edgerton以及Edgerton与人创办的神经康复技术公司(NeuroRecovery Technologies)等。案件目前仍在审理中,但神经康复技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Nick Terrafranca在给《自然》的声明中写道:“植入过刺激器的60多名研究对象并没有报告过与本公司开发并提供的装置直接相关的任何不良事件。”Terrafranca还表示,公司记录的不良作用(包括肌肉痉挛)“都是短暂现象”。

Harkema的研究也引来了一些非议。2015年,她的一位同事致信路易斯维尔大学的机构审查委员会和人体受试者保护计划,以及资助Harkema部分研究的美国残疾和康复研究学会(NIDILRR),并在信中表达了对Harkema的四项研究的疑虑。一次内部调查发现,当事人存在疏于追踪并监测不良事件、偏离实验步骤、错误存放记录的行为。最后,NIDILRR决定撤销一项价值91.4万美元的研究资助,这项研究原本打算鉴定肌肉松弛器和跑步机训练对脊髓损伤人士的效果。美国人体研究保护办公室也展开了调查,但没有对Harkema提出任何处罚。该机构表示,Harkema团队已采取纠正措施,恰当解决了违规问题。

Harkema承认其团队在保存记录方面做得还不够好,但她否认其它严重违规的指控,尤其反对说她团队置患者安危于不顾。她说:“所有前来参观我们研究项目的人,都会惊讶于我们为了保护研究对象而采取的各种措施。”

她的研究速度丝毫没有放慢。里夫基金会正在资助路易斯维尔实验室对36名测试对象的最新研究。截至2019年7月,其中11人已植入了刺激器。

跨出第一步

在这个专为健康人打造的社会中,走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神经技术网络(Neurotech Network)的联合创始人Jennifer French说:“站立和走路是很迷人的本领,让人心驰神往。”这家非营利性机构致力于让残疾人士可以用上神经技术装置。

但是,凯斯西储大学的研究员、北美脊髓损伤联盟主席Kim Anderson说,走路不是唯一的目标。2004年,她对近700名脊髓损伤患者开展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对四肢瘫痪的人来说,重获手臂和手部功能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性功能。而半身不遂的人最希望改善的是性能力,其次是肠道和膀胱控制力,以及减少自主神经反射异常的危险,最后这种致命疾病通常表现为血压飙升和心率骤降。

当Stefanie Putnam不小心在游泳池摔断脖子后,能不能走路是她最不在乎的事。这次事故导致她脖子以下全部瘫痪,甚至没有办法自主呼吸。她说:“我当时想的不是‘我要站起来,我要走路’,而是‘我要活下去。’”

即使重获呼吸自由后,问题依然严峻。尤其是她根本无法维持正常血压。药物治疗和三层紧身衣都无法让血压稳定在不会晕倒的水平。她平均每天都要晕厥6-7次。她没有办法开车,甚至都不能一个人待着。当她开始上大学时,她的父母不得不在她的轮椅背上贴上纸条,请路人在Putnam昏迷后迅速替她翻身。她说:“我厌倦了医生再三和我说‘以后一直都会这样’。”

2017年,神经生理学家Susan Harkema(中,站立)与研究对象Stefanie Putnam。来源:路易斯维尔大学

2017年,Putnam搬到了路易斯维尔,加入了Harkema的研究。这次的研究关注的不是行走,而是心血管系统。对Putman来说,刺激的作用可谓立竿见影,而且非常有效。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晕倒了,而且不再需要全天候护理,也可以重新驾驶了。另外三位参与者的血压也出现了显著改善9

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六年资的神经外科住院医师David Darrow见过无数像Putnam和Summers这样的损伤。他说:“这是我在工作中最不愿看到的。”他可以替伤者恢复脊椎结构,但他深知自己无力修复受损的功能。因此,当他在2015年的一次会议上听到Edgerton谈论硬外膜刺激的前景时,他说,“我完全惊呆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没有几十家中心同时研究这个问题。”

Darrow曾怀疑研究结果有造假嫌疑,并打算自己一探究竟。为此,他从头设计了一种全新的研究方法。不同于其他团队将植入手术前后的强化康复与硬膜外刺激一起评估,Darrow决定只研究刺激本身的效果。

这项研究的另一个差异在于,它没有侧重受试者的站立或行走能力,而是关注随意运动以及心血管功能、膀胱和肠道功能以及性功能的改善。

Darrow和他的团队已经在10个人的体内植入了刺激器。2019年3月,他们发表了首批两位参与者的结果10。两人均已恢复了部分随意运动,如摆动脚趾和抬起小腿。他们的肠道和膀胱功能也有所改善。其中一人的血压因刺激得到了调节,性高潮能力也得到了恢复。Darrow计划继续对另外10人进行植入手术,下一轮研究的重点将放在如何让伤者尽快获得治疗。他说硬膜外刺激虽然不是灵丹妙药,但这不是关键。“我的工作让我不相信什么痊愈疗法。我所关心的是如何一点一滴地提高这些人的生活质量。”

未来目标

对脊髓损伤新疗法的需求催生了医疗旅游业的发展。位于曼谷的世界医疗卫生医院可以为符合要求的患者,提供价格为7万美元的硬膜外刺激治疗(可搭配干细胞疗法)。这家医院隶属一个名为Unique Access Medical(UAM)的公司,公司患者服务部主管Henning Kalwa指出,截至2019年7月,医院已经完成70例植入。Kalwa在领英(LinkedIn)上发表的一篇公开文章中写道,“那些寻找半身不遂和四肢瘫痪疗法的神经学领域同行,依然在推进研究和试验进展,应付FDA的流程,而UAM正在成功治疗患者。”

Courtine提醒脊髓损伤患者,不要轻信临床试验之外的硬膜外刺激治疗。他曾亲眼见过刺激器被植入了错误的位置。他说即使是一些知名科学家也未就如何设置刺激以及如何进行训练达成一致。他说:“现在还是非常初期的阶段。”Tansey担心如果大家一股脑地涌向这种疗法,硬膜外刺激可能会重蹈干细胞的覆辙。一些诊所会开始提供一些可能没用的不受支持的疗法,而严谨的研究也会前功尽弃。

对于科学家来说,他们的焦点依然在开展研究上。不同课题组似乎对如何推动这方面的进步有着不同的观点。

Harkema的团队仍在为里夫基金会的研究招募受试者。她还启动了一个新项目,专门研究刺激和训练对肠道及膀胱功能的作用。

与此同时,Courtine与人在荷兰埃因霍温创立了GTX医疗公司,替脊髓损伤患者定制专门的刺激器。他希望这项技术可以在几年后正式问世。他的团队还在进行一项研究,在康复不到一个月的20名对象中测试硬外膜刺激的效果。他说,这些人“或能实现神经功能恢复”,甚至有望看到一些神经纤维的新生。

梅奥诊所团队刚启动的一项研究则打算比较经皮刺激和硬外膜刺激。Darrow依然在为他的研究招募受试者。他说:“即使只是某种程度上的有效,我们都有责任用严谨的科学方法开展研究,并让患者尽快得到治疗。”

不接受治疗时,Rob Summers依靠服务犬Bear提供帮助。来源:Luke Sharrett for Nature

与此同时,Summers也在努力学习迈步。初始研究结束后,他离开了肯塔基州,在美国四处奔波。2018年,他回到了路易斯维尔,参与了另一项关于站立、迈步、随意运动的实验。现在,他已经在用第二个刺激器了,效果非常好。Summers说新的刺激脉冲“更加清晰而干脆”,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可以上一个新台阶。2019年4月的某个周二早上,他照常打开刺激器,穿上了金属轮椅上的悬吊设备,开始在弗雷泽康复研究所(Frazier Rehabilitation Institute)12楼的长廊中蹒跚迈步。

他的女朋友Julie Grauert身穿里夫团队的T恤衫,跟在Summers的轮椅后面,用手机播放着迪士尼的歌曲。她说:“宝贝,你做得太好了。”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只训练中的服务犬,这是一只名为Bear的金毛寻回犬。

Summers的步伐有时看来很轻巧。他的灰色耐克鞋会坚定地抬起来,落在前面的地上。但这些训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的双腿在颤抖,有时候左脚落地的角度也不对。曾经一度,Summers的双腿会相互缠住,或是被带子绊住。他说:“我只是太累了,有点力不从心。”

Summers的行走展现出惊人的进步,而且还在不断提高。这项试验依然在继续,他还不能在公园里散步,也不能在自己的公寓里走来走去。

作为一名乐天派,Summers把刺激看作一种治愈方式。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效果可能是一些不那么明显的进步——血压、膀胱和肠道控制、性功能和体温调节都有了极大的好转。此外,他还能体会到一些细微感受,比如一双新袜子。他说:“我能感受到袜子的柔软。很神奇的是,这些小细节居然让我如此幸福。”

参考文献:

1.Dimitrijevic, M. R., Gerasimenko, Y. & Pinter, M. M. Ann. N. Y. Acad. Sci. 860, 360–376 (1998).

2.Barolat, G., Myklebust, J. B. & Wenninger, W. Appl. Neurophysiol. 49, 307–314 (1986).

3.Herman, R., He, J., D’Luzansky, S., Willis, W. & Dilli, S. Spinal Cord 40, 65–68 (2002).

4.Harkema, S. et al. Lancet 377, 1938–1947 (2011).

5.Angeli, C. A., Edgerton, V. R., Gerasimenko, Y. P. & Harkema, S. J. Brain 137, 1394–1409 (2014).

6.Gill, M. L. et al. Nature Med. 24, 1677–1682 (2018).

7.Wagner, F. B. et al. Nature 563, 65–71 (2018).

8.Agneli, C. A. et al. N. Engl. J. Med. 379, 1244–1250 (2018).

9.Harkema, S. J. et al. JAMA Neurol. 75, 1569–1571 (2018).

10.Darrow, D. et al. J. Neurotrauma https://doi.org/10.1089/neu.2018.6006 (2019).

原文以How a revolutionary technique got people with spinal-cord injuries back on their feet为标题发表在2019年 7月31日的《自然》新闻特写上

© nature

Nature|doi:10.1038/d41586-019-02306-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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