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李宏伟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高级培训经理，10年中学英语教学经验，参与编写多种国规英语教材，合作翻译出版《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进行有关英语教育教学的培训200多场。
说起近几年少儿英语教学领域的热词，自然拼读法绝对是其中之一。从六、七年前自然拼读法引进我国大陆/内陆，到今天从国外引进以及本地出版的自然拼读相关图书已达一亿多册，放眼各少儿英语培训机构，也无不把自然拼读作为卖点，甚至一些全日制学校也在英语教学中渗透自然拼读。但是，自然拼读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有怎样的发展历程，下面跟大家做一交流。
Part1自然拼读法到底是什么鬼
自然拼读法是给母语是英语的小朋友用来从听说过渡到识字和阅读的一种工具。自然拼读法在英语母语国家是用来教阅读而不是教发音的，母语是英语的孩子显然没有学习发音的必要。
自然拼读的核心教学内容，就是26个字母及常见字母组合的发音规律。
自然拼读的核心目的是认字，终极目的是自主阅读。
任何语言都有三要素：发音、意义、字形。对于英语母语国家健全的孩子来说，他们从小听和说的都是英语（这里忽略其他情况），在学自然拼读之前已经具备了一定量的听说词汇，也就是对一定量单词的音和义都已习得，只是不知道对应的单词是什么样子，见到这些单词也不认识。自然拼读法教给孩子26个字母及常见字母组合的发音，他们就可以拼出单词的发音。由此，孩子们就知道该词对应的是日常所说的哪个词了，同时也知道了这个单词的意思。比如，学过自然拼读法的孩子，见到单词cup，拼出其发音，就会发现：原来cup就是我们用来喝茶的东东，这下，这个单词的音、义、形就都对应上了。通过这个方法，孩子们学会更多单词，在此过程中，他们也在不断地进行由简及繁的阅读。所以说自然拼读法不是只教拼读规则的玩意儿，而是上连听说、下接读写的一套教学法。
Part2自然拼读法中常说的视觉词（sight words）是什么？
上面讲到，学习自然拼读的目的是教孩子们阅读，试想下：只有5个单词的一个句子，每个单词对孩子都是生词，为了读懂这个句子，要把5个单词都拼出来，会不会很枯燥？当然英语母语国家孩子估计也会像我国的孩子学汉语一样，在上学学拼音前就认识了一些简单的单词，但是这些词应该以名词为主，因为这些词的词义很形象，好理解啊，就象我们很少会在孩子小时候教他们“了”、“的”这些字一样——虽然这些字不难，但不好解释。那么英语中像a, and, away, can, in, not, where等既常用（高频），但是又不形象的单词，就挑出来，不用自然拼读法，直接教给孩子这些单词的发音，帮助孩子们建立起这些单词音、义与形之间的联系。这样也为孩子们的阅读扫除了一些障碍，免得孩子们要拼读完一句话中的所有单词，才能读懂一句话，以致产生烦躁甚至厌学情绪。
视觉词有多少个，标准是什么？
语言这个东西，其实很难具体制定什么规则或规律，因为任何一种在用的语言都在不断发展变化中，更何况世界上的英母语国家那么多，此外还有数以亿计的人把英语用作第二语言或外语，这些英语使用者都在有意无意地把英语本地化。所以不同的视觉词表所含的单词不尽相同，数量也不统一。比较常用的视觉词表由爱德华·威廉·多尔希博士分析当时的儿童读物整理而成，于1948年发表，包括220个单词。
说到视觉词的标准，首先并非不符合拼读规则的词才收录进视觉词表，上文提到的and, can, in, not都非常符合拼读规则（其他单词a, away, where也符合发音规则，只是相关规则会晚一些教给孩子们，以免规则太多，给孩子造成困扰）。所以视觉词多是词形短小但很常用的单词，其中有不少意义抽象的虚词，比如the, of, as, may等（但视觉词中一些形容词，比如blue, red, brown等并不难理解），也包括不符合拼读规则的单词，比如have, any, many等。
Part3英语母语国家到底怎么教自然拼读
世界上以英语为第一语言的国家和地区有十多个，所以上述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我们以美国和加拿大为例来聊聊。
在北美的基础教育阶段，用四年的时间，也就是从学前班开始到小学三年级来学习阅读，然后从四年级开始再运用所获得的阅读能力开始学习学科知识(Read to learn)。要知道，孩子们在学前班开始到小学三年级是学习阅读，而并非仅仅在学习自然拼读，这包含两层意思：一、学自然拼读不是终极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学阅读的工具；二、自然拼读的学习是包含在学习阅读的过程中的。
孩子们一边学习自然拼读（当然同时也在学视觉词），一边阅读与目前识字水平相当的读物。自然拼读的方法和思想贯穿整个教学过程，音素意识也始终存在于听、说、读、写各个环节。此外，孩子们还有图书馆课，课上有专门的老师指导学生阅读。渐渐地，孩子们认识的单词越来越多，相应读物中词汇量也越来越大。因此，他们的读物是分级别的。同一系列的读物，也会根据词汇量的大小分成不同级别。班级中的孩子识字量与阅读水平显然不可能完全相同，因此，分层指导就是必须的。对于阅读水平相对低的同学，老师会布置一些读物，让其带回家在家长指导下阅读。班级里也有小图书馆，都是按级别分类的，分别放在不同的框子里。孩子们只能阅读自己目前所属级别的图书。在阅读一定量的图书，经老师测试达到更高一级的水平后，孩子们才可以阅读更高一级的图书。所谓的测试，一般就是老师用一本目标级别的书让孩子来读，同时记录孩子的自然拼读水平以及词汇情况，再通过提问、让孩子复述故事等方法确认其理解水平。
Part4自然拼读法在美国的发展历程
1．19世纪初，ABC教学法兴起
说到自然拼读法，先要说说ABC教学法：儿童先学习每一个字母的发音，然后再组合成音节。在学会了ab, ac, ad, ib, ic这样的音节，记住所有字母组合的音节时，儿童就可以拼出发音。由于英语是母语，孩子拼出了发音，就知道该词对应的是日常所说的哪个词了，这样就初步学会了阅读。今天的自然拼读法只要求孩子记住26个单词以及常见字母组合的发音，但是ABC教学法要求孩子记住所有字母组合的发音。这一机械、死板的教学法缺乏活力，且容易削弱儿童的学习积极性和创造性，因此日益受到忽略。
2. 19世纪中叶，ABC教学法演变为自然拼读教学法
ABC教学法在19世纪中叶受到严厉的批评后进行变革，演变为自然拼读教学法：教师通过直接、系统的方法，教儿童辨认字母与字母发音之间的关系，帮助儿童学习和掌握字母以及字母组合与发音之间的关系，由此将抽象的音素转换成字母以及单词，再将单词的发音与书写联系起来，从而提高儿童认读单词和阅读的能力。
3. 1920—1930年间，整体语言教学法盛行
自然拼读法逐渐发展的同时，另一种教学法也悄悄浮出水面，那就是整体语言教学法。
由于一直在不断丰富和完善之中，整体语言教学法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概念。
整体语言教学法的认知科学依据主要以古德曼（Ken Goodman）的阅读模型为基础。古德曼认为，把阅读看成是一系列词的知觉，就把阅读的过程过分简单化了。因为，语音、单词、短语、句子等都只是语言的片段，而片段的综合永远不等于整体。整体语言教学法将听、说、读、写看作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强调学生学习阅读和书写技能就跟学习说话一样，应该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自然习得。
这一教学法完整而深厚的理论逐渐征服了越来越多的语言教学工作者，1920—1930年间，整体语言教学法在美国盛行。
4. 1960年代之后，自然拼读法重新受到重视
尽管整体语言教学理念在全美迅速推广，但是质疑之声一直不断：由于整体语言教学在阅读教学中忽视了基本知识的作用，缺乏系统的训练来让儿童掌握拼读规则，没有建立起有效词汇量导致阅读技能下降，因而受到了学者的批判。
1960年代以后，学界一直努力将阅读的认知科学研究运用于阅读教学实践中，自然拼读法重新受到重视。
5．阅读战争
整体语言教学的支持者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他们与自然拼读法的支持者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这场辩论规模之大，可以说震动美国朝野：报刊杂志、立法机构、国会都加入了这场旷日持久的“阅读战争”之中。
“挺自派”认为1990年代美国学生阅读测试成绩的下滑，完全都是整体语言教学之过，并称“科学研究证明自然拼读法在阅读教学方面所取得的成绩要胜过所有其他教学法”。而“挺整派”则认为造成学生阅读测试成绩下滑的原因有很多，不应该都算到整体语言教学的头上。比如贫困家庭的父母一般自己就不怎么读书，家中书的数量也不多，在孩子入学前也很少进行亲子阅读，入学时这些孩子既没有良好的阅读习惯，也不具备阅读的主观意愿，入学时其听说词汇量相对较小。“挺整派”还指出，少数族裔家庭的孩子甚至会认为老师教的字母以及字母组合的发音与他们平时的发音不同是对自己种族文化的敌视，因此统一标准发音的自然拼读教学对这些孩子能否取得成功非常值得怀疑；而且，英语中大约一半的单词不符合拼读规则，这些词的发音还需要死记硬背（关于英语中多大比例的单词符合拼读规则，说法并不统一，最乐观的认为80%的单词符合拼读规则）。
“挺自派”反唇相讥：整体语言教学不使用为控制词汇量而特别为各阅读级别孩子专门编写的读物（整体语言教学法重视语言作品的价值，主张采用题材广泛、程度不一的英语原著作为教材，少用或者不用简写读物），才是造成孩子丧失阅读兴趣的根源。
6. 2000年，发布Teaching Children to Read
“阅读战争”硝烟弥漫中，全美阅读研究小组(National Reading Panel，NRP)在2000年发布了长达449页的研究报告Teaching Children to Read。报告确认“音素认知(Phonemic Awareness)教学法”是教导儿童阅读及提高阅读理解能力的最佳方法。也即承认了自然拼读法的胜利。
但是研究界与实践界对于整体语言教学法与自然拼读法孰优孰劣的问题仍然争论不休。
7. 提出Balanced Literacy Approach
在长达几年的调查研究论证过程中，学者们对两种教学法进一步融合，此后有学者提出了均衡阅读教学法(Balanced Literacy Approach)，以求二者的补充和融合。
均衡阅读教学法通过朗读、分享阅读、指导阅读、独立阅读、单词学习和写作这六个教学组成部分实现了英语教学从教师指导学习向学生自主学习的转移。由此，学生能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提高阅读能力，形成分解单词、分析语言结构的能力，并将所学运用于写作中，达到与他人交流信息、沟通想法的目的。
然而均衡阅读教学法是否真正做到了对两种教学法的融合，其理念能否经得起实践的检验，还需实践证明。
Part5自然拼读法在其他英语母语国家的情况
1．自然拼读法在加拿大
作为美国在教育方面的追随者，加拿大也施行了自然拼读法。
2．自然拼读法在英国
1980年代自然拼读法传入英国，但直到21世纪初，远未达到“普及”的程度。
2016年的一份报告显示，40%的英国孩子进入初中后仍没有足够的阅读能力，引起英国朝野的广泛关注。
前英国教育标准局负责人吉姆·罗斯爵士（Sir Jim Rose）牵头的相关研究则显示，自然拼读法能让这些孩子在更早时候学会阅读。
在一批议员推动下，通过立法：所有适龄孩子都需被教授“自然拼读法”，尽管在一些学校遇到阻力，实践证明效果良好。
2010年，英国政府决定对所有小学教师开展自然拼读法培训。
3. 自然拼读法在澳大利亚
自然拼读法中的原音拼读法已被广泛用于澳大利亚的学校教学。请注意，只是自然拼读法中的原音拼读法，而非完整的自然拼读法被广泛应用。
4．其他英语母语国家
其他英语母语国家，没有查到有关自然拼读法应用的有效信息。
Part6整体语言教学法
我们来相对深入地了解下整体语言教学法，以便对“语言战争”有更好的理解，也便于我们对英语教学有更全面的思考。
贺拉斯·曼(Horace Mann)等在1840年提倡整词教学法：强调先认知整个单词，再发出每一个字母的读音。该方法后来演变为先了解整个句子与句子所包含的意义，然后认读单词，最后学习字母。整词教学法重视的是阅读过程中的默读和理解，根据插图或上下文理解单词的意思，认为字母及其发音随着儿童单词识别能力的形成而自然习得。
整词教学法后来演变为整体语言教学法。
整体语言教学法的主要观点包括：
（1）词语整体教学，（2）句子整体教学，（3）语篇整体教学，（4）单元整体教学，（5）功能－结构－话题整体教学，（6）语言交际行为整体教学，（7）学得和习得并行，（8）言语技能综合训练，（9）语言知识和语言技能相结合，（10）语言与文化相交融，（11）语言与思维相促进。
可以看出，我国在英语教学以及教材编写方面都深受整体语言教学法的影响。整体语言教学法博大精深，但其在学生基础知识尤其是单词学习环节的短板不容忽视。
Part7自然拼读法引进大中华区
1．自然拼读法引进港台地区
20世纪中期，我国台湾地区引入自然拼读法。
2000年前后，我国香港地区引进此教学法。
2. 自然拼读法引入大陆/内陆
2011年，《外研社丽声拼读故事会》出版，标志着自然拼读法在中国大陆/内陆受到出版界和教学界的关注。
1） 出版
到今天从国外引进以及本地出版的自然拼读相关图书已达一亿多册，品种也很丰富。这些图书中以教材为主，有关自然拼读法的专著很少。
2）教学
包括外国语学校在内的全日制学校很少有系统教授自然拼读法的，一来由于课时所限，无法得到系统指导也是绕不开的障碍。
与此相反，培训学校纷纷加入了开设自然拼读课程的大军。一些培训学校在春秋季使用主教材教学，寒暑假对这些孩子进行自然拼读的教学。有些培训学校把自然拼读糅合在日常的教学之中。还有些培训学校专门开设为期几年的自然拼读课程，使用国外原版引进或国内出版的自然拼读教材，教授自然拼读知识的同时，培养孩子的英语识字及阅读能力。也有些培训学校声称“两周搞定自然拼读”，其实只是教拼读规则而已。这几种教学方式效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3）疑问
自然拼读法是否适合中国孩子？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为时尚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且学且检验吧。
自然拼读与音标
有人说，英语母语国家的孩子都不学音标，我们为什么还学？这是因为他们生活在英语环境里，听到的都是英语，模仿即可，且有强大的纠错机制。而我们的孩子则没有这个便利条件。别忘了前面说过，最乐观的自然拼读法教科书也承认，拼读规则只覆盖80%的词汇。那么不符合拼读规则的单词，我们中国孩子如何学习其发音呢？有声电子词典是一个途径，但是学会音标仍然会为英语学习带来更多帮助。
学过自然拼读，也不妨再系统学习下国际音标。至于学习时间，多数研究者认为，小学高段，即四、五年级就可以开始学了。有人会问：既然还要学音标，何必学自然拼读？前面讲过，自然拼读并非仅仅教授单词发音规律。而且，小孩子抽象思维能力相对较弱，一开始就学音标难度有点大。
自然拼读与拼音
有家长担心自然拼读与拼音同时学，会不会造成混淆。多数研究者建议，尽量不要让孩子同时学习自然拼读和拼音，中间最好能隔开两三年，待一种知识稳固后，再学另一种。不过我注意到这一现象：中国孩子多数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照看，老人们多半说家乡话，而父母和老师、同学则说普通话，这样的环境里，一些孩子同时学会了普通话和家乡话，并能够根据说话对象自由切换“话风”。而一些西方孩子的家庭像是个小联合国，祖父母、父母、保姆使用不同的语言，孩子也能适应并习得不同语言。由此看来，孩子是能够把不同的知识分出不同频道储存和应用的。
单词重音的问题
英语母语国家的孩子在学自然拼读时确实不学单词重音的位置以及读法，因为他们听到的英语单词都是带重音的，他们只要照着说就可以了。即便说错重音，也有大把的机会随时纠正。既然我们中国孩子没有这一条件，老师们别忘了补上这一课。
Part8有关自然拼读法的思考
1．自然拼读法理论深入研究
上文提到，尽管近几年自然拼读教材在我国出版数量不菲，但是有关自然拼读的专著很少。相关专著若能出版几种，则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更多更全面地了解自然拼读。
2．自然拼读教学跟踪研究
实践出真知。自然拼读法到底是否适合中国孩子，还要教学效果来说话。所以这方面的实证研究非常有价值。这类课题研究能为自然拼读下一步的动作提供指导意见。
3．研讨会深入探讨
希望研讨会能就自然拼读教学在我国所遇到的实际问题，作深层次的研讨，为更多徘徊观望者提供解决方案以及经验和教训。
参考文献：
1．安妮鲜花. 出国不出国. 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2.
2．刘宝胤. 爱拼才会赢.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
3．周加仙. 整体语言教学法与拼读教学法孰优孰劣：脑与认知科学的证据.《全球教育展望》，2010（6）.
4．方兴未艾的“自然拼读”实用吗？. 《英国教育周刊》.http://www.vccoo.com/v/8268zb?source=rss.
5 . JonReyhner. The Reading Wars：Phonics versusWhole Language. http://jan.ucc.nau.edu/~jar/Reading_War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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