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我和李泓浪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在一个乡间夏夜，我们赤身裸体地抱在了一起。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45 个故事
一
第一次见到李泓浪，我在心里暗暗吃惊：身高167cm的我，在南方也算矮小了，眼前这家伙居然比我还要矮半截。
李泓浪矮，却不瘦弱，他臂膀上的肌肉要比同龄人结实很多，胸部肌肉也鼓鼓的，再加上一头短发、一副浓眉大眼和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标准的农家少年。
他咧开了嘴，露出有点泛黄的牙齿，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泓浪，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同桌了。”“噢，你好，我是孙建波。”“建波？不错，你是波我是浪，咱来个波浪组合”。说着就用胳臂挽住我的肩，让我有些尴尬。
那年我16岁，一个人来到市里读高中。12年前的高中还不像今天一样充斥着题山卷海，学生们有大把的自由时间。
被青春期第一次离家的孤独所笼罩，我几乎每天和李泓浪混在一起，一起晨跑和早练，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去学校旁边的书店看小说，一起在周末起个大早去网吧打游戏。日子过得简单快乐。
一个周末，李泓浪邀我去打篮球。我对篮球提不起兴趣，更钟爱足球，李泓浪也知道，开玩笑说可以互补，但他对足球没什么兴趣。被我拒绝后，他耸了耸肩，换身衣服就走了。
说来也巧，过了两小时，我就得到了李泓浪打球时手指骨折的消息。等他从医院回来，看着手上的石膏和挂在脖子上的绷带，我笑他：“早就说过你这身高不适合去打篮球，乖乖来和哥哥踢球多好，哥哥带你。”这家伙咧开嘴，用招牌的大嗓门说：“哀家得残废一段时间了，建波你得来照顾哀家。”
他也真能干得出。之后的每天，住在隔壁寝室的他都以“残疾人”的身份，使唤我干这干那，一会儿给他打饭，一会儿给他请假。
入冬的天气越来越冷，他三天两头跑来和我挤被窝。其余三个室友都开涮：“哟，小两口同居了。”李泓浪回应说：“搬媳妇儿家来住两天，打扰之处，请见谅。”
南方的冬天湿冷，又不供应暖气，男生们挤在一张被窝也是常事。我和李泓浪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漫长冬季。每当我们有肌肤接触时，我会趁他行动不便，捏一捏他身上紧实的肌肉，他抵抗一下，也就放弃了。
那段日子，我早上帮他套裤子，穿衣服，甚至帮他洗澡。即便按现在的标准看，我眼前的这具胴体都堪称美妙：肌肉结实，胸肌有明显线条，黝黑的皮肤衬出一股阳刚之气。这让当时身材瘦弱的我很是羡慕。
寒假结束后，李泓浪的手臂完全好了，他又活跃在了篮球场上。天气渐渐转暖，也不用再挤被窝，可我仍旧会帮他穿衣服，他也仍旧和我挤在一起，甘愿忍受我对他满身肌肉的小动作。面对室友的玩笑，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还是十二年前，不像如今的信息社会。对于性，身处青春期的我们都有点懵懂，还带着某种无来由的冲动。我们像以前一样混在一起，当外人眼中的好兄弟，只是又不是好兄弟那么简单。
例如，我上课的时候常常用手捏一把他壮实的大腿，甚至伸进运动短裤的边缘往上游走，他不像以前那样拍我的手让我拿开，而是冲着我傻笑，偶尔还把他的手叠在我手上。
每次踢球回来全身瘫痪，他亲自脱掉我的衣服给我进行全身按摩，晚自习后，我们在学校一块比较偏僻的草坪上聊天，我会自然而然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是很享受青春和岁月的平静。
二
那年暑假，我回到家，心里空落落的。父母早在我没有记忆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一人在外闯荡。我想念李泓浪，于是拨通了他留给我的座机号码。
“建波，干啥啊，手断了要我照顾啊？”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说，家里没事做，无聊得很，想来找他。
他说可以，家里就他和他外婆两个人，房子宽敞，随便住，只是条件有点差。我用笔记下他家的地址及转车路线，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我所在的县城位于市辖区最西边，李泓浪的家则在最东北边，那会儿还没有高速公路和动车，我先坐十个小时的大巴车到市里，又转了四个小时的车到李泓浪所在镇的县城，在县城再坐城乡小巴车，花三个小时到了镇上。
李泓浪就在车站出口等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没睡醒的眼睛。白色工字背心、土黄色的短裤、一双带灰的白球鞋，没有穿袜子，被黝黑的皮肤一衬托，很显眼。
他说怕我到了找不到他，前一天早到了，还在旁边网吧睡了一晚。说完拍了拍我的脸：“要是等到今晚还不见你，我就回去了。我骑摩托来的，待会带你回去。”
李泓浪的家在一个村里，说是一个村，实际上住得很分散，方圆几里就两户人家，房子修在群山环绕着的一片田地中间，父母外出打工，家里也就他和他那身体异常硬朗的外婆。
摩托车行驶在田间小路上，我用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不时还搞些小动作，头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脸蹭蹭他黝黑的皮肤。他早就习惯了我对他的“非礼”，也不做声。
风轻轻拂过田野，麦田像波浪一般层层叠叠，我闻着自然与青春的气息，仿佛到了天堂。
他带着我到处转悠，讲述和家乡一草一木有关的往事，我仿佛一脚踏入了他过去的人生长河里。
他说12岁起，他就帮着外婆收种庄稼。离家不远有条小河，河两岸绿柳垂青，他说自己经常去那里游泳。当时正值夏末秋初，漫山的稻谷十分壮观，我还随口取了个名字“稻谷盛开的山坡”。
晚上，头顶一片星空，我躺在他的怀里，听他讲农村流传的鬼怪奇谈，配合着田间昆虫的叫声。那晚，我们还是挤在一张床上，只是跨越了兄弟的界限。
整个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配合彼此。深夜死寂，只剩下肌肤摩擦的声音，以及两个男孩粗犷的喘息声，就像一个神圣的仪式，没有承诺，也没有任何甜言蜜语。
那个暑假留下了太多无法磨灭的记忆。白天，我们是兄弟，去河里游泳、去溪中抓蟹、去稻田中放水、去田里摘菜；晚上，我们是恋人，赤条条地在床上放纵，如果把月光放进来，就一定能看到一白一黑两具肉体纠缠在一起。
网络图 | 电影《春光乍泄》剧照
三
开学后，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直到一天，李泓浪兴致勃勃地过来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QQ上认识的，成都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破碎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只有假装为好兄弟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课后去网吧与他那所谓的“女朋友”聊天，我们依旧会睡在一起，依旧会去草坪上谈心，但他的话题越来越多是关于那个女生。
有了手机后，他上课和女朋友发短信，放学后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甚至我们在草坪上偷欢时，他也仍然不忘回他女朋友的信息。
图 | 路的尽头就是我和李泓浪曾经常去的网吧
几乎是必然地，他的生活费不够用了，我用我的给他充话费，请他吃饭。最惨的时候，我们俩只能去菜市场买米皮，就着热水，加一点老干妈对付几顿。
现在想想，那时的李泓浪可能只是把我当作了一个很铁的兄弟，能两肋插刀，还能满足身体需要。而那时的我还不懂同性之爱，只觉得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就算我们在被窝里搞些小动作的时候，我也在帮词穷的他想一些甜言蜜语，来给那个女孩编辑短信。
后来，李泓浪对我疏远了。他搬回了自己的寝室，晚上也不再和我去草坪。我猜天性单纯的李泓浪把我和他的关系告诉了那个女生，女生自然劝他和我保持距离。
起初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去和他吃饭，在球场上为他加油，一起去网吧。十七八岁是容易抛却烦恼的年纪，随着交际的增多，李泓浪这三个字在我心里的分量也没有以前那么重了。
高三开始，学校整顿分班，我去了体育班，彻底和选择理科的李泓浪分开。从我的教室到他的教室，有两层楼的间隔，从我的寝室到他的寝室，有三层楼的间隔。
放学后的我活跃在田径场上，他则飞奔去网吧。从我们的共同好友那里听说，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还时常逃课挨处分。
毕业后，我如愿来到了省城的一所体育学院，而李泓浪在我们学校81%的本科率光环里黯然落榜，选择回老家县城的高中复读。
我在大学里知道了什么叫同志，也理解了当初和李泓浪的情愫。偶尔，我还接到过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不安地问我能否帮他一个忙，他留在省城的女朋友生病了，问我能否帮他去探望一下。
我几乎为李泓浪的这一行为气昏了头。在电话中破口大骂他是笨蛋，姑娘是金凤凰，他是山沟穷小子，连面都没见过，可能有结果吗？他不还口，被我骂完后还在小声哀求。
我遂了他的心愿，也为了一点小小的私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翻出了最好的衣服和球鞋，以自我感觉最阳光帅气的外表见了他所谓的女朋友。
说实话，以我并不直男的审美来看，这个女生过于普通，而李泓浪在我心中过于不普通，我觉得他们不配。女生见到我非常惊讶，甚至有一丝不安，我得体地转达了李泓浪的问候，送上药物和水果，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再见李泓浪是两年多之后。李泓浪复读考上了某省会城市大学，我正好去那个城市比赛，约他出来吃饭。他像变了一个人，胡子拉碴，学会了抽烟，精神颓废了很多，只有独具魅力的笑容和嗓音能让我把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的他联系起来。
他知道我不喝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边喝边回忆高中生活，只是对我们之间的往事只字不提，仿佛在刻意躲避。他还感慨我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同了。现在的我皮肤又黑又壮。我笑着说，可能是受了他的影响。
晚上，我和他开了一个房间，像高中那样裸身而睡，但安分地守着距离，静静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对我投以抱歉的笑容：“建波，昨天喝多了，我得回去了，否则会点名的。”
我穿好衣服，在落地窗前面对着清晨投进来的第一缕阳光，说：“阿浪，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你。”他没有做声，我继续说，以前那些事，我都还记得。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他有些疲惫地说：“以前的事，我很后悔。”我并不清楚他是后悔和我的事，还是后悔和疏远我的事。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以前我们不懂事，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那些事，他一直都想忘记。
无论忘记还是记得，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作者孙建波，体校教练
编辑 | 王大鹏
点击蓝字查看其他故事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