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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2023年第4期|宁肯:闲趣

编者说

特殊时间段里,与书为伴的“父亲”离世了,其留下的藏书,成为儿女们的需要去面对、清理的海量遗物。《闲趣》一文,作者宁肯是当小说写的;而《天涯》却将其放在“作家立场”栏目,当作随笔刊发,就是看重其思考性。这其中有着“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错位,也预示着,当足够多的细节带来逼到眼前的真切,也就消弭了“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界限。《闲趣》不“闲”,在“闲趣”二字之下,是足够严肃的省思。

现推送宁肯《闲趣》,以飨读者。

闲趣

宁肯

如今一些小事还有些闲趣。理发器的电池失效,拆了,扔掉,焊上新的。随身多年的指甲刀解体,柄轴脱落,掉到地上。柄伸手即可捡起,小轴滚到了床下。应该放弃了,但还是捡起柄,在床底摸小轴,又到厨房找来筷子在床下扫。苹果水刚才煮糊了,忘了时间,黑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还有很大的糊味。父亲死了,像被海水带走,水落石出,八十五岁没能过去。筷笼里早已是两头包金的木筷,个个尖得像芭蕾舞演员的脚尖。老竹筷子所剩无几,竹筷有纹理,洗不净也不符合时代,但是长,居然也没扫出小轴。扫出了粘了毛的药片、扣子、小夹子、硬币,一碰就一股灰。床距离地面不到两指,地心引力即使在床缝里也不复杂,小轴在如此小的垂直空间能蹦多远?斜率不会太大,很快被空间纠正,推力在哪儿?这事值得一探究竟,一个物理老师总该和常人有点不同?没有不同。墙角挂着艺术收藏品一样的乌木痒痒挠,父亲的痒痒挠,长度应足够了,果然一试便扫出了豆大的小轴。按柄一头断裂,装上小轴也使不上劲,一使劲柄就掉落,小轴掉地上。再次找出早年的电烙铁、锡条、松油,在玻璃板上轻轻点焊。阳光落在松油咝咝响的青烟上,虽不是室外,虽说透过阳台、玻璃、花、鱼缸和鱼,虽说是散碎的淡淡的阳光,却更像一种时光。

按理说,过了七十三、八十四就等于预订了九十,先别说一百,九十是可期的,就等于买了下一站的票。但海水不同别的,在书房陈了三天,去哪儿都没票,哪儿的票都卖光了,卡在时间里。不能老停在家里,算怎么回事,最终多花钱处理,幸亏钱何时都是通行证,而且得感谢钱,只是骨灰是不是真的,难说。幸好父亲传统深厚,诗书礼义乐春秋,七十三之前就买了墓地,不然又是关口。不然又得讨价还价,钱能解决问题,也彻底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没有悲伤,不可能有悲伤,而且如果骨灰是可疑的,那墓地也是可疑的。这些不愿想,可不可疑,算不算墓地都不新鲜,一切都不新鲜。

若非自己理发,还从没如此认真看过自己。发现不好看的脸更耐看,鼻有点歪,两只眼大小不一,早年青春痘留下的细密的火山坑很有质感,谁没被青春焚烧过,只是有人严重,永远也去除不掉过火的痕迹。小的那只眼和歪鼻形成了不对称结构(二阶偏微分方程结构),若单单只是一只眼小,或单单只是鼻子歪,便构不成任何结构,纯属生长事故。自从街上理发店、美发厅、美容美发中心都一齐关了张,就再没进去过,虽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像按键似的开关也再没进去。卡里还有不少钱呢,剃头不美发的小哥的孩子出生不到一星期他就离开了家,会员卡里多存点钱。孩子现在也有三岁了吧?小哥在哪儿呢?黑格尔说历史上的大事会发生两次,第一次是什么剧,第二次是什么剧,父亲说的,父亲在书堆中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父亲稀疏的发型也出自这个理发器,稀得用不着理,也就是剃一剃虚毛,不过剃完了也还是比平时精神。父亲说还是具体的事有趣,具体和抽象父亲常挂嘴边。具体不就是小事?就是一根头发,而不是头发。看不见后脑勺,但指压、触摸这几年已相当于另一双眼睛,看不见的看见。可视同时是盲人,很准确的盲人。父亲说不读书可惜了,没什么可惜不可惜,一根头发挺好,再具体不过,且这么稀疏的头发,一根非常具体,将不可修或没必要修的指甲刀修好与书有何不同?何况一个中学物理老师读什么哲学、宗教、历史、诗书礼义乐春秋?父亲不让我学文科,却总自相矛盾。

一个神秘的白铁皮箱子,里面放着锡、松油、二级管、三级管、电阻、电容、喇叭、线路板、电烙铁、半导体收音机外壳、浅绿色玻璃板、小镊子、小钳子、小剪子、小改锥,琳琅满目,散发着时间的气息。玻璃板在箱子最下面,扁方白铁皮箱子就是按玻璃板大小特制并封存,有足够的电子元器件和大小不一的外壳,攒半导体的家什一应俱全,任何时候攒上三五个半导体都没问题。就是说,既然因为指甲刀、理发器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那就继续许多年前的时间:一个十岁的天才少年就已会攒半导体,用电烙铁、锡、松油,将电容器、电阻点焊在祖母绿般镏金的集成电路板上,就成了原初的芯片。那时咱们的芯片并不落后,起点不错,但家家反而都没有电视,甚至也没有报纸,唯一与外界联系的就是耳机子和戏匣子,学名叫电子管收音机。二极管、三极管都是电子管,电子管体积大得像电灯泡,打开后盖最显眼的就是一排竖灯泡,体大笨重,只可放在两边有太师椅的八仙桌子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集成电路、晶体管,真是神奇,像父亲的山顶洞一样神奇。晶体管比护城河的蝌蚪还小,二极管有两根小须,三级管像有三条花蕊,一下不叫收音机也不叫戏匣子了,叫半导体。你们家有半导体吗?半导体半导体半导体,谁也不知道啥叫半导体,为什么叫半导体。有人管瘸子叫半导体,听着挺像,实际差着十万八千里,瘸子怎么是半导体?不过知道半导体等于收音机就行了,别的不必细究,和瘸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也不必细究。稀有的半导体可以放兜里随身听,哈,当时咋不叫随身听?装置很简单,孩子也可以组装。孩子从课外书找到有关半导体电路方面的书,虽然不懂元器件的电磁原理,但可以拿着电烙铁,按照电路图,配合松油、锡条焊接元器件,直到装上喇叭、开关、外壳,最后一旋转开关,响了,清晰的话语流出,真是激动人心。处理父亲的书可真是麻烦透顶,那些书都是父亲的另一种存在,松油氤氲上升的青烟与焚烧的白烟像量子纠缠,穿越了多少时光?父亲是大学哲学系的教授,教宗教,但也是后来接的这门课,半路出家,并无宗教信仰,或者什么信仰也没有,不过以父亲的藏书量(非阅读量),他教任何课都没问题。

父亲的数万册藏书使他在晚年像一个山顶洞人。所有房间上上下下都是书,所有的房门都关不上,相互映现也全是书。窗、阳台被码得高高低低的旧书遮挡或半遮挡,房间晦暗,即使有光线也不规则,一如父亲被稀疏的头发半遮住的脸。父亲坐拥山顶洞,目光常常是房间里最亮的东西。一生别无嗜好,只是买书,什么书都买,几乎是本能行为,就像藏粮食一样。好像特别饿过,饿成了本能。正经的哲学书、宗教书、《史记》、十三经这些不必说,饭碗端得还是不错的,同时大多是五花八门的旧书。旧书也不特别旧,主要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出的书,三十六计、西洋百图、金庸、古龙、第三帝国、希特勒、二郎神、八大山人、鬼谷子、文玩鉴宝、猴拳、太极、菜谱、大内秘方、摔跤、十字军、还珠格格、小凤仙、贝劳共和国……比百科还百科,什么琉璃厂、潘家园、报国寺,大街小巷的废品收购站,父亲是常客,都跑遍了。父亲每次出门绝不走空,收获少则一本多则一捆,活到老学到老是父亲的口头禅、信条、真理。活到老学到老不错,只是父亲并未意识到这话并不能完全解释他的购书行为,倒是他的大体都是学理科或生物的子女意识到了,戏称父亲为仓鼠、田鼠。父亲不让他的孩子学文科,一个都不让。但他自己却活到老学到老?饥饿到老?恐惧到老?

到处是书堆、书山,奇峰巉岩,幽深邃道,某种光线下甚至听到水声。除了书山还有一块“盆地”,那便是父亲的床,永远铺着狗皮褥子,即使潮热的三伏天也铺着。这也是一种恐惧?反正很难解释。父亲怕冷不怕热,多热都不怕,浑身水淋淋的才好呢,以至书都有一种味道。那床只有一侧低矮一些,其他一圈都是参差错落如片麻岩、火成岩的书,散发着各种矿物的味道。一套两室两厅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几乎没有装修,光看水泥地面以为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房子。倒也用不着装修了,到了最后,沙发上都是书。一台松下21英寸遥控彩电被书围成一个洞,许多年没看了,仿真鹦鹉不时出现在角落,一只真鹦鹉在床边伸手可及的笼子里。鹦鹉算是父亲书册之外的另一个嗜好,其实也谈不上,那么多假鹦鹉算哪门子嗜好?因为书,母亲和父亲打了一辈子架,家徒四壁,为书所困,子女都成了家之后,母亲据守一个房间,一本书也不要,只看电视,永远看电视,那21英寸遥控彩电。父亲订了墓地的第二年,也就是十年前,母亲走了。父亲即刻占据了母亲的房间,不仅如此还完完全全地(以前只是强行占据了部分)占领了厨房、卫生间、过道、阳台、桌子、椅子、凳子、储物间、窗台、花盆。母亲死后所有她种的花都死了,留下许多花盆,放书倒也合适,仿佛书是另一种生长。事实上,更像是死亡或死亡的纪念。

藏书没按照惯常图书馆式编目管理,父亲按出版时间和购买时间,时间到处都是,只有父亲能找到,凭着记忆,而父亲的记忆力惊人,直到死前他的眼睛都滚动着弹幕一样的书名。没人像父亲一样与书建立了一种纯粹私人的秘密的关系,他是他的世界的主人,他看不见自己,看着鹦鹉,确切地说,看着鹦鹉的眼睛就像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警告所有来人,包括他的四个子女:书籍如需取阅必须放回原处。他非常恐惧他的时间乱了,那无异于他出现了乱码。晚年,主要是外面的时间出现了紊乱的这几年,父亲同样紊乱地对中医产生了兴趣,大量购买医典医书,诸如《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马王堆汉墓的《黄帝内经·素问》,张仲景的《伤寒论》和孙思邈的《千金方》,以及《诸病源候论》《脉经》《本草纲目》《难经悬解》《伤寒悬解》《金匮悬解》《伤寒说意》《四圣心源》,同样也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赤脚医生手册》《赤脚医生指南》《针灸与经络学》等诸多赤脚医生用书。乱买书的毛病没完全改掉,想想父亲八十四五了还走街串巷在废品站买书,不是时间紊乱的结果又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比起别的书,哪怕《史记》,倒是这些混乱的医书无论如何对父亲的身体还是有所助益的,他甚至自己调药,没出过任何问题。不仅如此,八十多岁还能骑自行车去买书的能有几人?当然,即使是医典也没让父亲逃脱厄运。

但父亲死前非常清醒,最后回光返照时几近鹤发童颜,交代同样咳嗽不止的四个子女:他的书都没什么收藏价值。父亲没否认书的价值,只否定了收藏价值,分得非常清楚,但这有什么不同吗?父亲一直在咳,但身体几乎却没震动,环视旧书构成的四周高处一如环视洪荒,甚至微笑着看了一会儿蓝色封面的《赤脚医生手册》。父亲在干校时当过几天赤脚医生,据说还扎过针灸,微笑如同麦田在父亲的瞳孔中,一如秋天闪过。子女一阵剧烈的集体咳嗽,父亲的微笑消失,也大咳起来,甚至身体有了明显的震颤。但声音仍不大,甚至更小,只是一顿一顿,眼便落到神农氏的《黄帝内经》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黄帝内经·素问》上:

你们挑一挑,捡一捡,它们还有些用。

父亲喘气,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说,也没用,随你们吧。父亲又说,其他的书你们整理一下,不整理也行,找合适的渠道处理掉。父亲说时目光一直斜着,45度角对着上方的《黄帝内经》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黄帝内经·素问》,人已逝却不瞑目,瞳孔永远停在斜视中。停在时间中,与时间无异。现在回想父亲的话句句不简单,父亲用了“整理”这样的词。三天后,车将父亲拉走便没任何整理,送回来时就像送回一套线装书,只是颜色不对,是褐色的,古籍线装书应该为蓝色。

父亲晚年跑废品收购点,几有抢救之意,但实际类似喜鹊衔枝,说不定现在真的是一只花喜鹊。那么废品站是合适渠道?捐赠当然是最合适的,但父亲没说。合适渠道——父亲说了一生中最令人费解的话,费解到一方面也最容易理解:书回流到废品站父亲是可以接受的,甚至自然而然;另一方面,无法想象会捐给图书馆?父亲当然知道不久前轰动一时的一则消息,上海复旦大学一位老教授去世,留下巨量藏书,子女在大街上当废品处理。消息说,这些书不仅是老教授一生的财富心血,更是教授一辈子的朋友,如今人去楼空,竟然没有老朋友的容身之地。然而对于子女来说,用价值几百万元的房子放置旧书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藏书特殊的地方在于需要空间存放,需要人付出精力整理和维护,一旦无力也无心就会被匆匆处理掉。图书馆不会接受赠书,除非是名人但也只接受部分捐赠。捐赠给边远山区、农家书屋、中小学图书室且不说繁琐,也且不说清理、运输数万册旧书是一个浩大工程,就是这么多书到哪儿不是一场灾难?哪个小地方能一下接受得了这么多书?对于山区而言,这简直就是山洪。父亲的房子倒是价值不菲,二环内宣武门附近,离长安街不过百米,虽是楼房但坐落在胡同中,仍可看到过去的北京。80平方米,二手房的售价为每平方米15万元,均摊下来四个当事人——就不说继承人了——每人300万元。书是个麻烦,事实上处理书比处理在家陈了三天的遗体还要麻烦。总不能都当废品卖了吧?就算卖,得叫来多少废品贩子?还不成丐帮了?老四说话一向不管不顾,丐帮都抡出来了。要不干脆不卖了,当故居吧,老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不靠谱,但就算胡扯,等着钱用的大妹(送孩子出国)也总是一向认真。“瞎说什么,你有病呀,当什么故居,你懂什么叫故居么?”“瞧瞧,瞧给你急的,你等钱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着急了?我看就你急得胡说八道,从小你脑子一团浆糊,满嘴跑火车,大家都在想办法,现在房子不好卖,以后不知道降成什么样,你还有工夫胡说八道,真是吃饱了撑的。”“姐,你要这么说,我还就真不同意卖了,我不同意谁也甭想卖,我不签字!”老四胡说着还真的认真起来,“老爷子好歹也是大学教授,当几年故居怎么了?怎么就不成了?”“还当几年故居?你脑子没进水吧?那得是名人故居,名人的房子才能算故居!”“嗨嗨,你们俩闲得没事了是吧?”轻易不说话的当律师的二弟开了腔,“这事不能拖,还是我想办法吧,你们都甭管了,准备材料,就等拿钱吧。”

“你真同意当故居?”

“大哥,我说着玩儿,逗我姐,还是听二哥的吧。”

当故居不是不可以,甚至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需要钱,也不需要钱。老四爱胡说,有时也歪打正着,没人想到故居就他想到了。当然不太可能实现,除非老四不是说着玩的,故意捣蛋,二比二有可能。或者要么就是一个人把所人都得罪光了,像老四说着玩的,不签字卖不了,自然也就成故居了。只是说到底又何苦?山顶洞的一切本就无趣,何必更无趣?

清明前大家拿到了钱,书都处理了,房子卖了个好价钱。父亲生前的一切都没了,只剩下这个痒痒挠和照片。大家怀念父亲、母亲,像三个月前一样还是二弟开车,拉着四人前往墓地。钱是一方面,这时钱已不重要,只有往事、童年、父母的拉拉扯扯,不用说什么,都在眼底。也要特别感谢二弟,二弟是家里的顶梁柱,原本学化学的他后来自主转向法律,现在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父亲最后的葬礼就是二弟找了人一条龙办妥的,大家没均摊一分钱。书也是,不作为遗产,全部无偿交给一个二手书商处理,但有条件:一是不能当废品卖掉,要将书送到各旧书店打最低折扣(一分钱都行)卖给读者;二是将部分有价值的书,像孔子、老子、黑格尔、费尔巴哈、亚当·斯密、欧文、傅立叶、列宁等人的书捐给几所大学,特别是父亲所在的大学,以及市区图书馆、历史博物馆、中小学图书馆甚至幼儿园,报纸要见消息。单位联系二弟来做,具体由书商一条龙办妥,证书送达,一如骨灰。父亲应是满意的,父亲的书永存于大学、图书馆、博物馆、中小学、幼儿园,八吨重的卡车装了满满三辆,一辆底盘都压坏了,七八个民工小伙干了溜溜一天,最后房子干干净净。

今年清明热闹,是该热闹一点,人们尽情祭奠,提着水的,拿着供品的,有鲜花、绢花、纸花、冥币、烟酒、书、收音机、鸟、宠物照,甬道排起了长龙,慢慢分流,各就各位,认真清扫尘土、落叶。几年前留在碑上的仍绿肥蓝瘦的绢花被轻轻地摘除,挂上新的,喃喃低语,低首,泪糊住眼,给树浇水。

墓地坐落在昌平山里,三面环山,远眺俨然一把天造地设的太师椅,距十三陵朱由校的德陵仅八百米,倒是德陵矗立在山坳口,像拱卫的城堡。父亲十三年前相中这里,是仰慕朱由校还是分庭抗礼?不得而知。德陵守陵人后裔如今在父亲所在的公墓绿化、清扫、雕刻、守护、描金、再守护,很难揣摸父亲。清明无雨,天很晴。母亲十年前就到了这里,字早早描了金。母亲是旧人,父亲是新人,字金光闪亮,二老不朽,永远安眠。最后要离开了。三鞠躬,老四说,妈身边不是别人吧?胡说!爸,您答应一声?二弟走了。

半导体收音机攒了一排,每次最后喇叭刚一焊上就咝咝响,开关还没装上,咝咝声对第一次攒神器的孩子是破天荒的,激动得浑身颤抖、小脸通红,几乎拿不住咝咝冒白烟儿的电烙铁,这会儿又咝咝响了,一样的激动。

【作者简介:宁肯,作家,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蒙面之城》《沉默之门》《中关村笔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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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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