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289）
元·王恽《西江月》词之“凫吏”
网友雁南飞问：请教钟教授，“凫吏”如何理解？
钟振振答：王恽此词中的“凫吏”，泛指官府群吏，即奔走办理具体事务的小吏。“凫”，本义为野鸭。
追其语之源头，可上溯至北齐·魏收《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九曰：初，帝（按，北魏太祖拓跋珪）欲法古纯质，每于制定官号，多不依周、汉旧名，或取诸身，或取诸物，或以民事，皆拟远古“云鸟”之义。诸曹走使谓之“凫鸭”，取飞之迅疾；以伺察者为候官，谓之“白鹭”，取其延颈远望。自馀之官，义皆类此，咸有比况。
所谓“诸曹走使”，即在各分科办事之官署内供使唤、趋走的下级吏员。宋·任广《书叙指南》卷三《胥吏色役》引此语，即作“诸曹走吏曰凫雁”，注其出处为“后魏道武”。“后魏道武”即北魏太祖拓跋珪，谥“道武皇帝”。由此可知，“走使”即“走吏”。
此语典，宋以前罕见用例，至宋代才开始多了起来。但直接用“凫鸭”二字的，仅见宋祁《景文集》卷五《七不堪诗七首》其七：七不堪，束绅对文案。吏若凫鸭趋，文惊朱墨抏。
更多的用例，在字面上都略有改变。例如：
（1）省去“鸭”字，仅用“凫”字。
宋·释道潜《参寥子诗集》卷八《次韵龚尧佐帐勾晨起感怀》诗曰：隔屋想惊铜漏尽，开扉犹爱玉绳横。应嫌百吏凫行进，簿领文书与案平。
杨时《龟山集》卷三八《县斋书事寄张世贤》诗曰：朝衙群吏集，戢戢同队鱼。暮衙群吏散，翩翩若惊凫。
苏籀《双溪集》卷一四《迎喻提举启》曰：攀援交态，纳卑吏之凫趋；徐听召音，伫名贤之虎变。
卫博《定庵类稿》卷三《贺钱运使启》曰：仰瞩外台之峻，即修下吏之恭。燕贺良勤，凫趋有待。
程公许《沧洲尘缶编》卷六《和钟道士若谷投赠韵》诗曰：瀛洲醉挥碧霞杯，集云峰前偶此来。吏衙凫散钤索静，怪有飞佩锵琼瑰。
（2）改“凫鸭”为“凫雁”。
李彭《日涉园集》卷三《别何肃之》诗曰：谁知舞文吏，抱牍进凫雁。烦苛困疲民，欲作抟沙散。
陈长方《唯室集》卷二《心逸堂记》曰：进之为吏勤矣，吏勤则身荣。察其行事，凫雁而进于庭者，决遣无留；山立比栉之牍，按考有稽。
（3）改“凫鸭”为“凫鹜”。
“鹜”，也是野鸭。
秦观《淮海集》卷七《寄题王钦之自圆庵》诗曰：春闲居士天花室，昼静仙人白玉壶。遥想吏行凫鹜散，沉烟一穗对团蒲。
赵鼎臣《竹隐畸士集》卷二《送唐通叟东南铸钱通叟尝摄度支员外郎职事与之同舍累月》诗曰：簿领丘山堆，胥吏凫鹜进。不须持酒卮，正自得醉困。
苏过《除太常博士谢宰相启》曰：如某者，才如袜线，智非囊锥。问一得三，幼被孔庭之训；在十去五，长谙韩子之穷。虽荐中于儒科，抑久劳于吏役。倦游州县，每同凫鹜之行；梦想都畿，绝望鸳鸾之缀。（见宋·魏齐贤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八《谢除授启》）
葛胜仲《丹阳集》卷一六《阅讼诉忽疲起卧少顷复视事》诗曰：平明坐早衙，投缿来相踵。讼牍鼠雀暗，吏行凫鹜拥。
孙觌《与张提干师是书》曰：一行作吏，着身凫鹜行中，俗状纷然可厌也。（见宋·李祖尧《内简尺牍编注》卷九）
邵博《贺王宣抚加资政启》曰：某初入秘闱，陪太史牛马走；晚试凋郡，托下吏凫鹜行。（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四《贺启·加职》）
编后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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