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痛、骨质增生与椎间盘突出

 

脊椎为人提供了身体骨架支撑，多个脊椎之间形成关节链结。尽管单个脊椎之间关节的活动度并不大，但整个脊椎却是较为灵活的，极大地增强了整体的适应性与灵活性，而这些关切的关键成份之一，就是椎间盘。

椎间盘象一个“月饼”，当然，不是很大的那种。“月饼”的中央是软软的馅，周围是较为坚韧的裹料，在脊椎之间，“月饼——椎间盘”起着弹簧样作用，为脊椎提供延展、弯曲、抗震、减压的作用。这些作用对于直立行走的人来说，远比其在四肢着地的其它动物更为重要，四肢着地的动物可以依告足垫与四肢的关节来减缓此类对身体骨架的冲击。这些冲击在人行走时就要发生，而在动物则不会发生或者发生程度更低。

针对身体骨架的冲击应力又主要集中在腰部，因为上半身的所有的承重都经腰部传导至下肢，这就是腰部更易发生椎间盘变化的生理基础。此外，人体结构上腰部也是脊柱最为灵活的部位，这种灵活的代价就是增加的结构受损机会。这是为什么骨质增长与椎间盘突出这类的退行性变更常发生在这里的原因。

我在此前介绍过骨质增长不是病，但它却是医生最便利的聚财手段与推托临床责任的方式，由于其广泛存在，以及人体易于发生不易解释的症状，不负责的医生非常容易把那些不相关的症状联系到一起，于是乎你得了这个骨质增生“病”，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但却是最好治的——只要不给你吃毒药，就不必承担任何风险。（我找一下这篇文章）

关节在活动过程中总会有微小的损伤。躯体为了修复损伤，增强关节的稳定性，会自发产生“骨赘”——骨质增生。这些损伤在“月饼”上就表现为椎间盘改变，椎间盘突出是最常见的一种改变。椎间盘这个“月饼”中包的是近乎液态的东西——正式学名叫“髓核”（Nucleus pulposus），理解为“水核”也不会有错，Pulposus的意思是浆状的、液态的。当你使劲压这块“月饼”时，液态的“饼馅”不会压缩，它会将压力传导致四周，来自上下表面的压力就传导至四壁，所以“月饼”就向外凸出，四壁哪里薄弱，那里就凸起得历害，当压力消除时，“月饼”又恢复原样。我们可以想像，每跳一下，椎间盘就会凸出一下的样子。

一般而言，当压力平均分布或者只是暂时的，“月饼”很快就恢复，不会造成不可复性损害。对于干重体力劳动的人来说，这个条件很难达到，他们的椎间盘要承受长久性或不均匀的压力，比如只压一侧，这压力本身可以造成原发性损害，传导至对面造成外凸的改变，如果这些损伤是经常性的，就可能会发生比较迅速的退行性变，表现在“月饼”的“外皮”——医学上称“环带”（Annulus）的韧带性结构疤痕化，变得更加“结实”，结果是“环带”失去弹性和韧性，用弹性换取了强度。“月饼皮”缺乏弹性，就失去了恢复原状的能力，月饼向某侧凸起，在不承受压力时也不恢复，就形成了临床上所谓“椎间盘突出”（bulging disk）。椎间盘的硬化也易于使其变脆，在强力作用下，还可能破裂，产生裂口，导致“髓核外疝”（herniated disk, ruptured disk, 及后面提及的研究中的Protrusion, extrusion）是一种更剧烈的变化。

椎间盘的不规则变化会导致脊椎骨的压力承受不均匀，对相应关节产生稳定性问题，椎骨会反应性地产生骨质增生，以牢固关节，当然代价是关节的活动度减损。但是由于椎柱是很多此类关节连接而成，一个关节受限可以为其它关节代偿，即使不代偿，其相对于整体的影功能影响仍然有限。因此，即使是破裂的椎间盘，其本身不足以产生什么症状体征。

重体力劳动，尤其是重复性动作，当然也容易发生腰部肌肉劳损——肌纤维韧带纤维断裂的临床表现。因为在骨与韧带结构中没有痛觉感受器，但肌肉中有，因此这些人腰痛多是由于肌肉劳损所致，虽然他们的月饼也可能同时受损，还继发生产骨质增生。因此，不适当的诊断会把腰痛归因于椎间盘突出或者骨质增生，而有意无意欺骗病家老爷/老奶，闷声发大财的“蒙古医生”恐怕最喜欢治这种不怕医坏了的毛病。

肌肉劳损只需要休息即可自然恢复，诊断出某种疾病则为此类提供了天然的借口回避继续损伤，提供自愈机会，吃药，致多起安慰剂的作用。

人的生长发育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有着其基因控制的程式，但这不表明人不受外界影响，天然的“月饼”发育过程也一样，大多数的月饼均匀圆润，形状规则，但人存在个体差异，月饼不能做到数学式的完美，说不定某些人天生发育完成后就有局部环带的突出。人体发育要到20岁左右才完成，而在这个时候，就可以观察到椎间盘突出了。当然，也不排出在儿童及青年时期月饼就承受损伤造成这一后果的可能性。

相对于骨质增生，椎间盘发生变化更早，因为前者是继发于后者的。人上了60岁，脊椎骨赘七八成的人都有，而人上三十岁，就差不多一半以上的人有“月饼”的变化了，其中主要是椎间盘突出。1994年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介绍，针对98名无腰痛症状者进行磁共振扫描（MRI），其月饼的变化如下：

年龄

椎间盘突出（Bulge）

椎间盘隆起（疝，Protrusion）

20-29

20-35%

15-25%

30-39

32-39%

21%

40-49

57-65%

30-35%

50-59

76-82%

29%

60及以上

80%

20-60%

总计

51-53%

23-31%

注：上述百分比为起码一个椎间盘有上述变化。

本文中使用“变化”而不是“病变”一词，因为“病变” 是病理性变化的简称，但不能将月饼上发生的变化全部甚至大部分归结于病理性的变化，这些变化大多是生理性的，尽管它是进行性的退变。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你在体检中乃至于因为症状而检查发现有这些椎间盘的变化，你不必为此特别担忧，因为为你做检查的技术员，看病的医生，以及对你幸灾乐祸或者万分同情者身上，都极有可能存在这种状态，说不定比你更严重。

如果你查到有“月饼”的变化，但没有什么症状，你还是要该干嘛就干嘛，千万不要以前打羽毛球，现在不敢打了，免得把月饼压坏。你应该感到骄傲，我“武二郎”带着破“月饼”也揍得你满地找牙，只能说明我历害，你很孬！

运动同体力劳动的区别在于前者是锻炼身体的适应性，对于肌肉与结构的冲击总是一过性的，有恢复过程，而体力劳动则没有，其损伤易于积累，人天然地喜欢运动而厌恶体力劳动则源于此，前者是爱好，后者是不得已而为之。

“月饼”向外突起，如果不压迫到神经组织，则没有病理学上的意义。如果产生了压迫，称为脊椎狭窄（spinal stenosis），相应有疼痛症状，称为椎间盘源性疼痛（discogenic pain）。由于从腰部发出的神经主要控制下肢与会阴部，所以此类疼痛大多表现为会阴和下肢的疼痛，而不是腰部本身的疼痛，这是临床诊断的重要指标。当然，局部有炎症水肿时，腰部也会有疼痛，但那痛的程度远不能跟压迫神经带来的疼痛相比。

对于大多数“月饼”有问题的人来说，基本上可以忽略椎间盘突出或者骨质增生这类诊断，如果要在意的话，不妨把它当着你不能抽烟喝酒的借口。但于部分人，可能会有急性的损伤产生了局部的症状，此时，当循自然之道，求其自愈。急性损伤的机理在于一个急性的炎症过程，炎症会产生水肿，以前没有压迫的，现在有了压迫，原来已有轻度压迫，则会加重，炎症还产生大量的刺激因子，直接产生疼痛，疼痛的目的是防止你进一步地过度使用身体产生损害，事实上是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从原则上来说，你采取自然的体位减轻疼痛，都有利于自愈，对这种损伤而言，医生并不起更大的作用，你的身体必须有一个自愈过程。医生可以给你处方给药止痛，但于病程则毫无影响。

在急性损伤后，你需要短时间内减少活动，以利于炎症消退，不产生更大更多的刺激，不形成更多的损伤，事实上局部产生的疼痛大多足以达到这一效果。但这个时间并不长，因人而易，可能你在一两天后就可以活动了，也可能你需要更多时间，只要不产生疼痛，不进行剧烈活动，适当活动是必要的。一般而言，即使有局部症状，90%的人都会在一个月内自愈或者症状显著缓解。在疼痛消减或者运动不诱发疼痛加重的情况下，适量的运动以及有针对性的运动加强身体力量与柔韧性是必要的，可以缩短病程。

人体有着生命规律，你不可能24小时处于睡眠状态，在清醒时，你或站或卧或坐，无论你保持什么姿势，都会给局部关节造成张力与耗损，而你需要的是避免长时间采用同一姿势，即使是感觉上没有什么，长期的固定姿势也造成了疲劳损伤，显然这是在为腰椎局部提供休息与恢复而言是有害的，这是为什么你需要适量运动的原因。你需要明白，对于你的“月饼”来说，你不活动，并不意味着你在休息。

关节的稳定依靠三大组件，一是结构，二是韧带，三是肌肉，任何一部分受损，就会造成其它组件耗损或者增强功能代偿，维持肌肉张力与关节的灵活性，当然可以减少结构的耗损，这是为什么急性损伤后适当运动有助于恢复的原因，因为这可以减少了进一步的损害。

对于自然康复的有力助手是理疗（Physical Therapy），所谓理疗，是物理疗法的简称，其根据是生理物理原理设计自然康复的方式，理疗师可以针对局部情况设计有针对性的运动计划，与通常的对运动的理解不同，理疗中运动还可以是被动的。理疗师需要全面掌握人体解剖结构与生理功能。国内理疗基本上不过关，一会儿按摩，一会儿针炙，一会儿穴位，不少理疗师解剖学与生理学都不能过关，可能理疗技术的门都未入，所以我只能提及理疗的作用，但并不向国内的读者推荐。

上述讨论对于腰肌劳损者同样适用，因此，你不必在乎你的疼痛究竟是否确因“月饼”坏了而引起，医生唯一能做的是给你止痛药，对于剧烈疼痛而言，止痛是必要的，但对于轻微疼痛，则可能干挠自然愈合过程——记住，疼痛是人体本身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这个指标被压制，你就可能做不适宜的事情。在腰痛时，可能既无标可治也无本可治——人体自愈过程并非你想干涉就干涉得了的，身体的退行性变，也非大师名医可以改变的，当然，把脑袋砍了，可以标本皆去，但这么剧烈的“疗”法，没人愿意享受。

四分之三的运动员都在某个时候有某程度的腰痛症状，这个比例高于常人一倍以上，运动员的“月饼”当然也更易于受损发生退行性变，这在考虑到其职业风险时就不足为奇，他们毕竟是体力劳动者，而且是尽干重体力活儿。想一想举重运动员要在现有数百磅体重上再加上数百磅，他们的“月饼”没有压得浆汁四溅，已经是奇迹了。运动员的“月饼”要承受远超过一般人的压力与耗损，但他们的椎间盘改变只较常人稍有增加，依靠的是什么呢？机体的协调能力——一个运动员可以从数米高空跳下或者摔下后行走如常，而你走路崴了脚还要休息半个月，运动员的训练使得他们面对同样的力量可以把损害减到最小，而缺乏运动的人即使是小得多的力量，都会因为角度、姿势、惯性等造成更大的身体伤害，这就是运动对身体带来的好处之一。常人的锻炼没有运动员的损伤负担因为为躯体提供了足够的休息与恢复时间，可以说，获得了运动的好处而回避了其坏处。

运动员即使有腰痛，或者查到“月饼”坏了，基本上都会坚持训练，因为月饼或者“蹄筋”而放弃训练者，甚少听闻。

人生，就是要蹦的，即使是你的“月饼”坏了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