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范：“宋张弘范灭宋于此”
丁志可 文
据说，蒙古大将汉人张弘范在崖山将南宋最后一位皇帝追到海里，自认功高显著，就于悬崖勒石，刻下一行“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大字。明朝时，有读书人经过此山见此刻字，就添了一个“宋”字，则变成了“宋张弘范灭宋于此”。这或许是后人附会之说，张弘范并非宋人，而是金国遗民。但以汉人书写的历史角度来看，他却是汉人。同时，后人附会出这样一件事来，也是把他当成宋人来看待的。事实上，没有了张弘范的宋末元初的历史一定是毫无生机的。正是张弘范这个宋人，让那段历史成为汉人提起就会激动的篇章。
■ 父亲的旗帜
张弘范能谱写出那段血染成荣耀的历史，他的父亲功不可没。
首先是他的父亲一口气生了十一个儿子，第九个就是他；其次，他的父亲一生所为给他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在战场上成名的基础。
他的父亲张柔是河北定兴人，如你所知，那是金国的地盘。当蒙古军南侵金国时，张柔以地方豪强的身份，聚集乡邻亲族数千余家结寨自保，金国给了他一官半职，但最终，他还是被蒙古军打败，心安理得地投降了蒙古人。
1225年，张柔在蒙古人的许可下，与蒙古人一道攻占金国，张柔因功被当时的窝阔台提升为万户，兼管军民，由此成为独霸一方的汉军首领。但这位张将军并非是绝对的武夫，确切地说，他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
张弘范出生于1238年，在父亲的熏陶下，他迅速成长为一个文武全才的年轻将领。1256年时，不到二十岁的张弘范已经可以上战场杀敌了，并且在诗词方面也相当有造诣。下面几首就是他年轻时写的诗词：
游春
闲逐东风信马蹄，一鞭诗思曲江堤。
行行贪咏梨花雪，却被桃花约帽低。
霜月早行
霜满溪桥月满山，哦诗驴背怯清寒。
那知年少青楼客，醉拥芙蓉梦未阑。
临江仙(两首)
千古武陵溪上路，桃花流水潺潺。可怜仙契剩浓欢。黄鹂惊梦破，青鸟唤春还。回首旧游浑不见，苍烟一片荒山。玉人何处倚阑干。紫箫明月底，翠袖暮天寒。
爱煞林泉风物好，羡他归去来兮。世缘相挽叉还思。功名当壮岁，疏懒记当时。肝胆自知尘辈异，凤池麟阁须期。风云满目任时宜。东山高卧处，丝竹醉吴姬。
清时有人读到他的词后，夸赞说：“清词丽句，不减晏(殊)、欧(阳修)诸贤。”
这显然有些夸大，不过这种诗词的确不是一个总在马上翻来滚去的武人可以写得出来的。
父亲对他的言传身教在1262年起到了效果。
这一年，忽必烈继位第三年，时任御用局总管的他奉命去剿灭盘踞在济南的汉人军阀李璮。最终，他与一位蒙古亲王完成了这一任务。正是在这次战役中，年仅二十五岁的张弘范指挥若定，建立奇功，他的父亲听说儿子的战斗经过后，赞道：“真吾子也。”
那场战役是这样的，张弘范屯军于济南城西，李璮屡次出兵反击围城军，可就是对张弘范部不动一兵。换作别人，肯定认为这是敌人在故意藐视自己。但张弘范却认为：“我军营于险地，李璮故意示弱于我，必以奇兵来袭！”于是，他命令严加戒备，兴筑长垒，内伏甲士，外设壕沟，开东门以待之。
第二天晚上，李璮果然就带兵来劫营了。由于张弘范早有准备，李璮的士兵全掉进壕沟中，少数冲进营垒的，也被张弘范伏兵消灭。李璮就此宣告失败。
有一种说法是，在张弘范出发前，他的老父亲就教导他，那军阀的智商很高，善于玩诡计，小心他声东击西。张弘范始终把父亲的话记在心上，所以当李璮总打别处而不打他时，他就有了上面的实施行为。
张弘范的父亲在领兵方面很有一套，张弘范也是如此。他的治兵策略纯以情动人。比如有士卒得了病，他一定亲往探视，照顾医药；战死沙场的，无论是胜是败，他都要把士兵尸体送回故乡；朝廷赏他之物，他都不会独自占有，必定分给部属。
这俨然是汉代李广的带兵之道，虽然人所共知，但却屡试不爽。张弘范深得军心，威望甚重，连许多带兵的蒙古将军都对他佩服不已。
他父亲死那年，对他说，治兵之道贵在治心。众心合，则无往不胜，军心散，则每战必败。张弘范记在心上，即使对百姓，他也以此治理。
1265年，他移镇大名，第二年，当地就发生洪灾。无数百姓房舍被淹，哪里还有钱交给朝廷。张弘范见状就下令免除受灾群众的所有租税。
朝廷有人知道这件事后，就弹劾他“专擅”，希望忽必烈惩治他。忽必烈把他叫到京师，希望他能给个说法。张弘范就申诉道：“今岁水潦不收，而必责民输，仓库虽实，而民死亡殆尽，明年租将安出？曷若活其民，使不致逃亡，则岁有恒收，非陛下大仓库乎？！”
看来，张弘范的“仁”也不过是一种牧民之道而已，他父亲当年做一方霸主时，就把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张弘范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太多的东西了。忽必烈听他说得很有道理，不但没有惩治他，还大加称赞。后来，这位皇帝对别人说起张弘范道：“(张弘范)知体，其勿问。”
■ 在疆场上书写荣耀
武将必成名于疆场，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1269年，元帝国与南宋之间围绕襄阳的攻防战进人关键时刻，大元丞相伯颜亲自出马，开往襄阳。此时正值国家用人之际，忽必烈命张弘范为益都、淄莱等路行军万户，奉命把守鹿门堡，目的是断绝襄阳粮道，同时阻遏南宋的郢州救兵。
不久后，张弘范又率军千人移驻万山筑城，刚刚修好防守城池，就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成名。来者是宋将夏贵，带大军万人来到城下。有人劝张弘范撤退，张弘范断然拒绝，并且说道：“吾与诸君在此何事？敌至将不战乎？敢言退者死！”说完，就披甲上马，自己先冲了出去，宋军哪里见过这么点人还敢出来打仗的，阵脚就有点不稳了。结果，张弘范只用千人就破了宋军万人。
大概是老天照应，从这之后，张弘范像是发了疯的公牛一样。1271年，张弘范观察了当时襄、樊形势，就在襄、樊之间筑起了“一字城”。“一字城”割裂了宋军防御体系，元军心无挂碍地开始了对樊城的重点进攻。
作为前锋的张弘范，在激烈的战斗中被宋军射中肘部，可直到战役停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受了伤。胡乱包扎后，就去见主帅，提出以水师截江道，断绝樊城救援，然后水陆并进的作战方案。
这一方案得到执行，结果，在轮番进攻下，樊城宋军支持不住，大将范天顺战死，牛富率兵百余在张弘范进城后进行巷战，不过，张弘范的士兵更善于巷战，结果牛将军只好在士兵全都死掉的情况下自焚。
樊城一破，襄阳就成了孤城。元军蜂拥而至，守将吕文焕不想白白牺牲，就宣布投降。历时六年的襄阳战役，就此以元胜宋败而结束，作为南宋政府的最后屏障的襄阳失守，南宋政府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而在这场战役中出尽风头的张弘范的成名历程才刚刚开始。
班师回朝后，张弘范以襄樊之功，受到忽必烈“赐锦衣、白金、宝鞍”的奖励。他当然兴奋异常，做了许多诗，大都是军人凯旋后激动心情的写照。
铁甲珊珊渡汉江。南蛮犹自不归降。东西势列千层厚，南北军屯百万长。弓扣月，剑磨霜。征鞍遥日下襄阳。鬼门今日功劳了，好去临江醉一场。
有人马上锦上添花：“公(张弘范)天分英特，虽观书大略，率意吐辞，往往踔厉奇伟。据鞍从(纵)横，横槊酾酒，叱咤风生，豪快天纵，类楚汉烈士语。”
张弘范的确是“天分英特”，不久后，即1274年，忽必烈再令大军兴兵伐宋，分兵二路，一道由伯颜进攻淮西和淮东，攻扬州；一道由张弘范率领，以降将吕文焕为前锋，由襄阳顺汉水而下，经武矶堡，直取南宋老家临安。
时值贾似道在南宋当丞相，面对汹涌而来的元军，他不敢开战。最后虽然在万民的胁迫下督师驻芜湖，可却派人到元军大营议和，请求以岁币金帛换取苟延残喘。伯颜当时拒绝了他，因为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你给，不如我自己取。
大家谈不来，贾似道只好硬着头皮宣布应战。命殿前都指挥使孙虎臣率步兵七万驻池州，水军统帅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艘横亘江中，自己躲在后面驻鲁港。
张弘范可是优秀的军人，他不可能让南宋军队全都按部就班地到位，然后开战。还没有等南宋军队搞明白自己该守哪里，张弘范已经率步骑兵夹岸而进，向孙虎臣发起了猛攻。
孙虎臣不值一提，立即逃跑到贾似道那里。那边夏贵得知消息后，还没有见到元军的影子，也仓皇奔逃。就这样，宋军江防完全崩溃，张弘范几乎是如人无人之境地占领了建康。
正当张弘范打得顺风顺水时，忽必烈却下令整军。因为他觉得此时南方的气候士兵很可能难以适应，一旦打起来，没有输给人，先被天气打败，很不好。张弘范刹不住了，跑回去见忽必烈，说：“圣恩待士卒诚厚，然缓急之宜，非可遥度。今敌已夺气，正当乘破竹之势，取之无遗策矣。岂宜迂缓，使敌得为计耶？”忽必烈听了他的意见，下令趁势攻击南宋。
张弘范又跑回前线，领兵进至瓜州，沿江列栅，准备发起猛攻。扬州都统姜才手下有兵二万，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元军吃过他的亏。见到他的旗帜，都有点嘀咕。张弘范不怕，他亲自率十三精骑冲向姜才军。姜才不理他，他又冲。姜才还不理，但有点气了。张弘范回头就跑，姜才下令追击。张弘范边跑边向后看追来的一名南宋头领，待他近了，突然回手一枪，扎于马下，其他骑兵见状，连忙撤退，张弘范一声大喊，元军全都冲杀过来。结果宋军大败，张弘范斩了一万多个宋人的脑袋。
该年七月，南宋沿江制置使赵清、枢密都承旨张世杰、知泰州孙虎臣等大集舟师于焦山南北，准备与元军做最后决战。此时，元军的统帅阿术集合行省诸翼万户兵船于瓜州，另两位指挥官阿塔海、董文炳集合行枢密院万户兵船于西津渡，张弘范则以兵船千艘西掠珠金沙。
战役开始后，阿术、阿塔海登南岸石公山，指挥水军万户刘琛循江南岸，冲出南宋防军之后，董文炳则直抵焦山南麓，和元军刘国杰左右呼应，万户忽刺出击中路，张弘范自上流来会师于焦山之北。
这场会战以宋军全线溃败告终，忽必烈在听到得胜消息后，赐张弘范以“拔都”的荣誉称号，并加授为亳州万户。
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南宋军队为什么屡战屡败。难道是缺少如张弘范这样的骁勇之将？南宋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点，在1276年正月，派出宗室赵尹甫、赵吉甫携传国玉玺及降表赴元军大营乞和，张弘范就对宋廷说，你们改称臣仆，呈一份屈辱请降的表文就可以了。南宋政府只好这样做。该年三月，统率伯颜进入南宋首都临安，宋幼主赵显(恭帝)及谢太后等被押送到大都。
1277年，四十岁的张弘范加官晋爵，被授予“镇国上将军”封号，兼任江东道宣慰使。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南方各地的反元力量非常强大，许多城池降而复叛，蒙军多以屠城镇压，只有张弘范不取此法，在较大的浙东变乱时，他就把几个为首者杀掉了事。反抗元朝最有力的当然还是文天祥与张世杰。
1278年，他二人拥立南宋小皇帝赵昰，南奔广州，可赵昰没有皇帝命，病死于砜洲上，赵氏家族庞大，他们又找了广王，把他赵昺立为皇帝，改元祥兴，继续对元朝进行不屈的斗争。
忽必烈无法忍受这样的事，他当即命令张弘范把这件事搞定。任命他为蒙古汉军都元帅，还给了他两批蒙古军归他指挥，按照元朝制度，忽必烈的这种做法可是大大不对。
张弘范的惊讶非同小可，他上书说：“汉人无统蒙古军者，乞以蒙古信臣为首帅。”
忽必烈洒脱地答道：“汝知尔父与察罕之事乎？其破安丰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从。师既南，安丰复为宋有，进退几失据，汝父深悔恨，良由委任不专故也，岂可使汝复有汝父之悔乎？今付汝大事，能以汝父之心为心，则予汝嘉。”
忽必烈一把他的父亲提出来，张弘范可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他即使不听忽必烈的，但也要对他死去的爹有个交代。但他很怕蒙古军不受自己管辖，就表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忽必烈当着众臣的面，赐他锦衣、玉带等物。然后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张弘范就请求赐予剑、甲。忽必烈明白他的意思，就让人把武库中最好的剑与甲陈列在大殿上，任张弘范挑选，当张弘范挑选完毕后，忽必烈郑重地对他说道：“剑，是你的帮手，有不服从命令的，以此处之！”实际上，这是给了他汉人政权中所谓的尚方宝剑。
拿着盔甲与宝剑后，中国古代历史上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一场海战开始了。元朝这方的指挥官就是张弘范，而南宋一方的指挥官是张世杰。
张弘范在临出发前，对他的弟弟先锋官张弘正说道：“选汝骁勇，非私汝也。军法重，我不敢以私挠公，勉之。”
大家齐心合力，军锋所向，无人可敌，连下漳、潮、惠、潭、广、琼诸州，张弘正在五坡岭与宋丞相文天祥的小部队相遇，宋军被打散，伟大的文天祥被俘。张弘范早对这位文武全才的宋人有所耳闻，想要让他来见自己，文天祥脾气极大，不见。直到把他拖来，他又不跪。张弘范觉得没有必要对一个败军之将讲究这些礼节，就笑了笑，还让人给文天祥松了绑，以宾客之礼待之。
文天祥在这里受到礼遇，张世杰在海上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1279年，张弘范率领水军进攻盘踞崖山的张世杰，这是灭宋的最后一战。张弘范曾让文天祥写信给张世杰，劝其归降，文天祥就顺手抄录了那首著名的《过零丁洋》交给张弘范。
这种答复并没有惹张弘范不高兴，使他不高兴的是张世杰，这小子死脑筋，劝他投降，他却置若罔闻。后来，他连张世杰的外甥韩某都派了出去，三次前往劝降，都遭到张世杰的严词拒绝。张弘范知道，张世杰不投降不是因为他民族气节高，而是他拥有的一千艘战舰给他壮着胆。
一千艘战舰绝非一个小数目，把它们联结成一字阵，那就等于在江面上拉了一道线。张世杰又在每艘战舰上建楼，“隐然坚壁也”。张弘范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先是封锁海口，将他的水源切断，南宋士兵只好取海水喝，虽然喝不死，但海水不解渴却使人非常难受。
谁都等不及了，大家一起宣战。开始时，张弘范的谋士希望张将军先用炮轰，把对方震慑住，然后攻击。
张弘范野心不小，摇头说：“火起则舟散，不如战也。”谋士明白，他是想全歼，省得以后麻烦。宣战的第二天，张弘范把军队分成四部，三面包围宋军，张弘范自率一军相去里余，下令道：“宋舟潮至必东遁，急攻之，勿令得去，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
海水涨潮后，张弘范令人率领蒙古军先投入战斗，乘潮攻宋军。但没有攻下来。张弘范见状，就令人发起总攻信号——音乐声起。
蒙古人打仗很有意思，总攻信号是奏音乐。南宋军听了这乐声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江面上所有的元军舰冲了过来。张弘范率舟冲在最前面。双方接舷后，元军“弓弩火石交作”，顷刻击沉宋军七艘战舰，经过一天的战斗，宋朝水师被击败。
南宋左丞相陆秀夫见大势已去，就把老婆孩子全都踢进海里，抱着年仅七岁的宋帝赵昺投海而死。张世杰倒是冲出了重围，可还没有把旧部全部召集起来，就被一阵大风浪给掀进海里去了。南宋王朝至此宣告彻底灭亡。这就是著名的“崖山海战”，张世杰因此战而受到后人的讥讽与惋惜，张弘范因此战而创造了元朝没有人可以创造的荣誉。
■ 拿什么评价你，张弘范
崖山海战后，元军搞庆祝大会。张弘范对被迫出席的文天祥说：“国亡，丞相忠孝尽矣，能改心以事宋者事皇上，将不失为宰相也。”
文天祥鼻涕眼泪尽来，日：“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况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张弘范一直对这个人就心存好感，听了他的话，就遣使护送他前往京师。
这年十月，张弘范班师还朝，在归京途中，他豪情万丈，作了《木兰花慢》四首：
功名归堕甑，便拂袖，不须惊。且书剑蹉跎，林泉笑傲，诗酒飘零。人间事、良可笑，似长风、云影弄阴晴。莫泣穷途老泪，休怜儿女新亭。浩歌一曲饭牛声，天际暮烟冥。正百二山河，一时冠带，老却升平。英雄亦应无用，拟风尘、万里奋鹏程。谁忆青春富贵，为怜四海苍生。
混鱼龙人海，快一夕，起鲲鹏。驾万里长风，高掀北海，直入南溟。生平许身报国，等人闲、生死一毫轻。落日旌旗万马，秋风鼓角连营。炎方灰冷已如冰。余烬淡孤星。爱铜柱新功，玉兰奇节，特请高缨。胸中凛然冰雪，任蛮烟瘴雾不须惊。整顿乾坤事了，归来虎拜龙庭。
乾坤秋更老，听鼓角，壮边声。纵马蹙重山，舟横沧海，戮虎诛鲸。笑入蛮烟瘴雾，看旌麾、一举要澄清。仰报九重圣德，俯怜四海苍生。一尊别后短长亭。寒日促行程。甚翠袖停杯，红裙住舞，有语君听。鹏翼岂从高举，卷天南地北日升平。记取归来时候，海棠风里相迎。
忆谯都风物，飞一梦，过千年。羡百里溪程，两行堤柳，数万人烟。伤心旧家遗迹，谩斜阳、流水接长天。冷落故祠香火，白云泪眼潸然。行藏好向故人传。椽笔舞蛮笺。总纠纠貔貅，秋风江上，高卧南边。功名笑谈尊俎，问锦江、何必上楼船。他日武津关下，春风骄马金鞭。
回到大都后，忽必烈特意在内殿为他洗尘。这位汉人将军为他的江山尽了犬马之劳，忽必烈必是铭记在心的。
由于长期征战，积劳成疾，加上水土不服，染了疟疾，在回大都不久，张弘范就病倒了。
这可是元朝的大事，忽必烈非常重视，特命最好的医生前往诊视，同时遣近臣临议用药，并命卫士到张家监门，止杂人毋扰其病。
在生病期间，张弘范回首往事，写了一首《过江》诗：
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
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不过，写完这首诗后不久，他就永远地离去了。据说在回光返照时，他让人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了质地相当不错的衣服，让人扶他到中庭，面阙两拜。又叫人把所有家人都请到一起，命酒作乐，与亲故言别。
最后，他拿出忽必烈所赐剑甲，交给儿子道：“汝父以是立功，汝佩服勿忘也。”说完，还没有等他的亲人哭，他就那么坐着，死掉了。这一年，他才四十三岁。他死后，忽必烈伤心不已，追赠其为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谥武烈，后又屡次加封。
1311年，元政府又给他加赠“推忠效节翊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齐国公”，改谥忠武。
1319年，元政府再加赐他为“保大功臣”，封淮阳王，改谥献武。
我把他列入南宋遗民里，是因为他是汉人，我们可以改变容颜，但我们无法改变血管里的血液。张弘范身上流淌着的永远都是汉人的血液。也许，我们太为他多虑了。看他的一生，为人直，处世曲，功彪史册，我们后人又何必评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