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机关工作当学问做（上）
——答《军营文化天地》杂志记者问
张传禄
作者
《军营文化天地》按：时下，有关“职场生存”的讨论已经成为热点话题。就业形势严峻，人才竞争激烈，人人都渴望在职场脱颖而出获得发展，这是一种普遍性的社会需求。《杜拉拉升职记》热销并拍成了电影、电视剧，就很能说明问题。
军营中，也有很多渴望升职进步的“杜拉拉”，也存在职场生存发展问题。按老说法，军官主要有“幕僚”和“队职”两种岗位，现在分别叫做“机关干部”和“基层主官”。而军队机关有着一些特殊性质——按军官生成培养的要求，一个军官总要经过从基层到机关，再从机关下到基层的反复历练。目前，军队团以上机关编制的干部数以万计，而实际上更多的军官都有机关工作履历。
机关岗位如此重要，但机关干部能力、素质、经验的培养，却长期缺乏比较好的培训渠道，基本上靠“老带新”的方式生成，在岗位上干中学。虽然军队有担负中级培训指挥院校，涉及“机关工作学”这门学问，但其教学内容却侧重于“两头”——要么很宏观，介绍机关性质、宗旨、原则及业务分类；要么很具体，介绍业务知识和技能。而有关如何做人、做事、做文的通用性、操作性经验，更多的还是靠个人在工作实践中获得。
处处留心皆学问。实际上，机关工作正是一项学问性的工作，只有把机关工作当做学问、当做事业来做，才能干出高深境界。鉴于此，本刊专访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防化学院政治部主任张传禄。身为一名有着30多年各级机关任职经验且对于这一课题素有研究的“老机关”，张传禄秉承“授人以渔”的原则中肯地回答了本刊记者的提问，相信这些有着“秘不外宣”色彩的回答，让凡是有过机关经验的人都会有所共鸣与启迪。通过这样访问来指导官兵在机关岗位上想干、会干、能干、干出境界，锻炼成才，正是本刊的初衷和希望。
关于观念认识
记者：机关是不是就是一般人常说的“官场”？
张传禄：弄清这个问题，首先要对“机关”和“官场”的基本涵义要有所了解。按《词典》解释，“机关”有四层涵义：①办事的单位或机构；②周密而巧妙的计谋；③指机械发动的部分；④用机器控制的。“官场”有两层涵义：①旧时指政界，官吏阶层及其活动范围；②旧时官家设立的市场。从词意的基本内涵来看，机关和官场是不一样的。从用词的深意来看，两者的区别就更大了。“机关”是中性词，不暗含褒贬，如党政机关、军事机关、科学研究机关，识破机关等等；“官场”则暗含贬义，强调其中的虚伪、欺诈、逢迎、倾轧等特点。我认为，机关不是一般人常说的“官场”，那种把机关和“官场”等同起来的观念是不正确的。
记者：机关工作讲究“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为”指的是什么？“不为”和“不作为”是不是一回事？
张传禄：“有所为，有所不为”， 最早出自《论语·子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儒家告诫世人要审时度势,决定取舍,选择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不做或暂时不做某些事情。“不为”和“不作为”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不为”是主动放弃，是在理性的主导下做出的选择。它和道家“无为”的思想精髓是相通的，不是无所作为、放任自流，而是主张依据客观规律有“道”而为。 “不作为”是一种消极行为，是能够实行而不实行的行为。
具体到机关工作中，“有所为，有所不为”，首先要讲职业道德，谨防“不作为”心态。不作为心态主要有四种：
一是熟视无睹型。对职责范围内的问题，甚至危及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时候，视若不见，置若罔闻，袖手旁观。
二是不以为然型。对群众反映的问题，发出的请求救助信号，不以为然，认为是虚张声势，不去采取防范措施，致使不应该发生的问题发生了，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三是相互推诿型。机关干部不仅要各司其职，还应相互配合、协调、支持，才能使整个社会有条不紊地运转。但是不少机关职能部门对明显属于自己的职责不履行，而是踢皮球、和稀泥、撂挑子。
四是冷漠无情型。对人民群众的呼声无动于衷，冷漠无情……这些表现，丧失了起码的职业道德，给工作和事业带来极大损失，许多干群矛盾激化，群体上访事件，都是由于领导机关的“不作为”引发的。所以，不论在哪一级机关工作，不论在哪一个岗位工作，都要对自己的职责十分清楚，凡是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不擅离职守，不上推下卸，不推诿扯皮，认真去做，有所作为。
其次要按级尽责，谨防“多管闲事”。 一级管好一级的事，一级尽好一级的责，不乱插手职责以外的事。我们现在机关的忙乱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不按职责办事，多管闲事造成的。一般来说，机关的工作是有规律的，机关职责带来的工作量也是适中的，多数超负荷运转大都是在职责范围以外自己找的。因此，各级机关都不要揽那些不该干、干不了、也干不好的事情，对他人放心、放手，不乱插手，一门心思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不仅能大大减轻工作量，还会大大提高工作质量。
记者：您提出的建设“智慧型机关”的理念被广泛认可，究竟什么是“智慧型机关”，“智慧型机关干部”的标准是什么？
张传禄：当今时代是智慧制胜的时代。30多年的亲历使我深深体会到，在机关工作，光有热情和干劲不行，还需要有智慧。机关工作已由过去的辅佐型、服务型、实干型、谋略型，向智慧型转变。所以我提出建设“智慧型机关”的理念。
我觉得，智慧型机关从总体来讲，应当是科学的思想方法和科学的工作方法的集中体现，最终体现在“机关哲学”和“机关文化”层面。意志与品质、言论与行动，智商与情商、方法与策略、动机与效果等等，必须在机关的实践中高度集成。正因为如此，做智慧型机关干部，既需要知识，又需要经验，还需要正确的价值观。智慧型机关干部的标准是开放的，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完善。我想提出“五项全能”的标准，仅供参考。
①能文能武。也就是说能力素质全面，基本功扎实。说相声的基本功是说、学、逗、唱，唱京剧的基本功是做、念、唱、打。机关工作起码需要有“五功”：一是“脑功”，要开动脑筋，善于学习、思考、谋划、总结，需要想能想的出来；二是“口功”，口头表达能力好,需要讲能讲得出来；三是“手功”，文字表达能力强，需要写能写得出来；四是“腿功”，善于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掌握真实情况，既能为领导决策提供依据，又能帮基层排忧解难；五要有“身功”，言行一致，勤政廉政优政，自身形象良好。
②能高能低。这是机关干部的角色特征要求。机关干部的角色是经常变化的，该高的时候就要高，该低的时候就要低。向首长提建议，就得以部属的身份去请示汇报；拟发文件，就得站在发文机关的高度去审视；写讲话稿，就得站在讲话首长的高度去思索；下基层检查指导工作，就得站在派出机关的高度去指导；处理问题，就得把握住自身分管的业务和职权。
③能前能后。机关干部是领导的影子，而且这个影子的位置是不断变化的。有时要在领导的后头，有时又要跑到领导的前头。干好这鞍前马后的工作，就要拿捏好这“前”和“后”的分寸。大致说来，要想在领导前，走在领导后，也就是“动脑子”的事要在前，“露面子”的事要在后。如出主意、提建议等，凡属于思维范畴的活动，跑到前面去，基本没有错；但不能有“请客坐上位，照相坐中间、走路走前面”的欲念。
④能方能圆。“方”就是坚持原则，“圆”就是讲究策略。首先是坚持原则，重大原则问题不让步，这是底线。要坚持按法规办事，按程序办事，按职责办事，按党委决策和首长指示办事。与此同时，也要防止工作简单化，注意方法和策略，以办成事为目的。⑤能苦能乐。机关无论大小都是办事机关。办事是个苦差事。这个“办”字中间是个力，意思要肯下力气。力字两边还有两个点，一个点代表的是辛劳的汗水，一个点代表的是辛酸的泪水。所以，在机关工作要任劳任怨，不怕加班加点，需要早上班就早到，需要晚下班就晚退，需要连轴转就不睡觉。虽苦虽累乐此不疲，酸甜苦辣无怨无悔，始终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记者：结合您的亲身经历，从基层到机关，什么曾让您最难适应？基层工作和机关工作最显著的差别是什么？
张传禄：我是从基层连队战士、班长、排长、指导员干起，然后在团机关、师机关、军机关等工作，一步步干到总部机关的。如果说曾让我感到最难适应的问题，我觉得还是主观方面的，即性格问题。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做好一项工作，起码具备三个条件：
、一是要有相应的能力。如果比具备相应的能力，就不可能做好事情；但是仅具备能力这一个条件的话，还远远不够。
二是要有合适性格。如果性格不适合做这项工作，那么即使具备了能力，要把工作做好，或者做到最好，可能也是一件比较费劲的事情。你可能也能做好，但你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是很内向的人，不愿意跟别人打交道，让他去做办公室主任，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办公室主任需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很多从来都是没有见过面的人，通过和人家打交道，首先给人家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很热情很友好，想得很周到，也很会讲话。如果你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人，这是不可能做好的。
三是要有兴趣。有了能力，也有合适的性格，但如果你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也很难做得好。总之，能力、性格、兴趣是干好工作的必备条件。我个人的优点是实在，缺点是太实在，所以，在基层工作还比较适应，因为基层官兵相对比较淳朴。而机关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人际关系相对复杂，仅“实在”难以从容应对。谈到基层工作和机关工作最显著的差别，前者需要有干劲，后者需要有思想。基层处在落实的一线，工作是靠干出来的，没有革命加拼命的干劲不行。机关处在谋划层、决策层、检查督促层，必须能谋事、能出思路，这都有赖于有思想，没有思想的机关干部，在机关工作是没有发展潜力的。
记者：近年来，传授职场经验的“宝典型”书籍一直热销，其中，有关“官场学”的书占很大比例，这种现象您怎么看？
张传禄：现代社会竞争激烈，无论在哪行干，压力都很大，置身职场，企图寻找成功的捷径，这是不少人的心理，因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传授职场经验的“宝典型”书籍一直热销的现象。至于有关“官场学”的书占很大的比例，实际上多是庸俗的“官场学”。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对于普通读者而言，领导机关的工作有种神秘感，包括一些新进机关的工作人员，对其中的奥妙还不能掌握，再加上我们中国五千多年的传统文化里面也有所谓的“官场文化”，也有一些糟粕的沉淀，这就使这方面的出版需求形成这样一个市场。我认为，这种现象对我们的经济发展，社会和谐，包括我们的党风和社会风气，带来的影响都是消极的。在这种情况下特别需要推出科学机关学的著作，进行正面引导，满足社会需求。
记者：您觉得为人和为官有怎样的辨证关系？
张传禄：这个问题，我觉得萧军先生的论述极为精辟：“我认识许多大官、小官、好官、坏官。我旁边观察他们，琢磨他们，渐渐地琢磨出点为官之道来。为官和为人，有相同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好人不一定能当好官，好官必须是好人。做官要掌权，要懂得怎么出主意，怎么用干部……”。
古时有人提出：上任别带“三爷”——舅爷、姑爷、少爷。平时力戒“三小”：不听小话，不喜欢小殷勤，不接受小礼物。这些说法我很赞成。今天的官和过去的不同，就是要为百姓办事，为大伙办事。其实这个官又好做、又不好做。说好做，首先要忘记自己是个官，不能打官腔，说官话，摆官架子。说不好做，你又不能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官，要用好你手中的那点权力。当官的人，手里多少都有点权。掌权的人不容易。原则问题，含糊不得。小是小非，不能太认真。尤其要注意，不能抓住人家的小毛病、小辫子不放。为大事者不拘小节。人有七情六欲，当官的人也一样。但是你若是个掌权的，就要学会控制自己。不管是成和败，喜和怒，都要冷静。对上对下，都应该做到既得体又得理.
记者：对“厚黑学”和“潜规则”之说，您如何评价？
答：自古“官场”上确实存在着“厚黑学”和“潜规则”现象，而且根深蒂固，其消极现象至今也不可低估。但“厚黑学”之道绝非在机关成功的不二法门，光琢磨和“潜规则”必将误入歧途。科学机关工作学应该彰显“正人正道拒厚黑”的正气，以建设和谐机关为主旨，倡导实在管用、积极向上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大力倡导正大光明的机关之道，当地庸俗官场学的歪理学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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