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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团

伙食团

   

伙食团,官名叫做农村公共食堂,据说是伟人信口的一句话——“办公共食堂好”引出来的非常创举。

1958年秋,“上级”命令各个公社把几个生产队合并到一起,把各家各户的粮食农具集中,取消了各家各户的小锅小灶,大家在一起开伙,这就是名震一时的大伙食团。

开始的时候,伙食团实行“吃饭不要钱,按月领工资”,虽然每月只有几块钱,但农民们大喜过望,大家情不自禁地高呼:“公共食堂万岁!”

那年,红苕也空前地丰收。当时引进的种子叫南瑞苕,黄皮、红心、高产。到收获的时候,一窝一大串。人挖不赢,就牵牛来犁,边犁边拣,抛撒的不计其数。遍山遍野都是红苕,我们伙食团的几间空房子硬是堆得满满当当。

上级要“考察”人民公社的优越性,特别派出了“检查团”。为了迎接“检查团”,管区干部们和伙食团长一道,使出了浑身解数。

我当时被龙市公社石板田管区借调去搞诗配画的宣传,画那搭梯子才能掰到的玉米,画一辆汽车只能装一条的红苕,画象大山一样的肥猪,画伸手可摘星辰的粮囤……写顺口溜,诠释“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万众一心跟党走,幸福生活万年长”!

那儿的管区干部对我特别欢迎,把我的住宿安排在管区干部厨房的楼上。那是一间土木结构的房屋,从横梁的空隙可以俯瞰厨房,炊事员的一举一动,做的一菜一饭,我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余。

我吃饭是同管区干部一起,既可以放开肚皮,又可以品尝美味。我心里喜滋滋的,有一种非常的幸福之感。

没过几天,干部们从镇上请来了几位开馆子的名厨,他们要精心地准备一餐别开生面的“红苕大宴”。

晚上,电灯明亮,我对厨师们的高超技术和精美制作有了大饱眼福的机会,然而,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家伙,在那美味佳肴的强烈刺激之下,却馋涎直冒,彻夜难眠!

几天来,社员们也忙碌异常,他们把伙食团的周围彻底地打扫了一番,把自己家里原先抗拒不交的泡菜和腌菜的坛坛罐罐借了出来,摆在最为显眼的地方;又在集体猪圈里挑肥剔瘦,把身段苗条的猪支吆去别处藏拙。干部们则买好了名烟、香茶、美酒,请好了镇上著名的照相师(当时还没兴录相),并在大院坝周围把我历时半月搞出来的宣传画挂了出来。

宽大的院坝里整齐地排开了五行桌子,每行12桌,干部们在九点钟就把社员召集起来调教、演习了一番。11点钟刚过,检查团一行姗姗而来(那时那里还没有公路)。伙食团虽没有张灯结彩,大放鞭炮,但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和宴席的恢宏气势就足以令人陡长精神。我搞出来的那些红红绿绿的纸张也让人赏心悦目。而且,老天爷似乎也来凑兴;丽日高悬,风轻云淡。检查团的十几个人在管区书记、社长的引领下,轻移玉趾,高挺胸膛,四处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番之后,立即切入正题——依次地坐进了正厅里为他们特设的席位。

管区书记致了欢迎词,然后公社书记讲话,内容无非是主席英明,决策正确;公社优越,领导有方,社员幸福……不待烦言。

一阵噼噼叭叭的响声过后,宴会开始,几个自来红的女孩子立即手捧碗碟穿梭于宴席之间,她们一个个面目虽不算十分姣好,但笑靥如花,浑身散发着“兴旺时期”的气息。照相师端了一张板凳,站在高处,镁光灯频频闪亮,镜头装到的全是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

红苕炸、红苕酥、红苕糕、红苕饼、红苕肘子、红苕丸子……名厨们的杰作陆续端出来堆满了桌面,据说花样共有四十多种。咀嚼声、舔嘴咂舌声、嘻笑声……交汇成了盛世的交响乐。筵终席散,检查团的成员们腆着肚子就要离开,公社管区的干部们立即起身相送,那种毕恭毕敬的样子和依依惜别之情,难描难画,叫我感动万分。

检查团将怎样向他们的上级汇报,我是小民,不得而知。但从以后的报刊杂志上,老百姓们看到的无不是激动人心的照片,无不是对于领袖和三面红旗的衷心赞颂、溢美之辞!

可惜的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伙食团很快地就停发了工资,很快地就听到了干部们的牢骚和伙食团的苦恼:

“妈卖X,你们只晓得张起嘴巴吃现成,晓不晓得伙食团的难处,苦处?几百个人,天天爬起来要烧、要煮、要开支......不看看有啥子东西变得成钱!上头又不拿钱来,一个二个还想要工资,还嫌七嫌八,真他妈不晓得天高地厚!”

确实,办伙食团要靠自力更生。有的伙食团办得好是因为领导有公心,有办法,能得到大家的拥护;社员们齐心协力,副业又搞得好。而有些伙食团却不是这样,首先领导就有问题,私心严重,以致人心涣散。农民们又不像机关干部工人和学生,有组织观念和时间观念。他们的家有远有近,人口包括了老弱病残幼,伙食团不能分别照顾。团长火气又大,稍不顺眼就骂骂咧咧,后来发展到动辄扣饭和挥起秤杆和瓢儿把打人。社员们一腔怨气,不敢开腔,只暗暗咒诅伙食团早些垮杆,偏偏上级又在尽力维持,不过,根据实际,大家一齐在伙食团开饭的规矩还是作了些许改变。

干部们通过慎重研究,决定以照顾一些社员的实际困难为名,伙食团照常煮饭,但允许大家把饭分回家里,于是就出现了以下颇为耐人寻味的现象:

每天早晨,男社员按规定出一趟早工,女社员则端着磁盆、瓦或提着桶儿,蓬着头、花着脸,拖儿带崽,叮叮铛铛,,骂骂咧咧地赶到伙食团排队,分到饭后,又喊喊叫叫地回到家里,一顿早饭开完,硬是要搞大半天。本来,开办伙食团的初衷是要把妇女同志从厨房里,从锅瓢碗盏中解放出来,可是从实际效果看来,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并且,按社员的话说,还多出了一大群吃“冤枉”的人!

再说出工。人群本来就有勤和懒,老实和奸猾之分。可是在伙食团里却大家一样,不管干没干活,干活多少,到了时候就可以端着儿分饭,说不定奸猾的人凭借着一定的条件还会受到优待。团长虽然经常宣布扣饭,但那并不是罚懒的措施。社员心有不平,唯一的办法就是消极怠工。所谓“出工象拉纤,收工象射箭”说得半点也不夸张。出工的时候,一些人慢慢地走,干活硬要等到人齐,人齐之后,干起活来又慢慢地磨,找借口耽搁。中午开饭的锣声一响,大家会齐刷刷地撂下手中的工具,停止劳动。有的人甚至连挖进泥土的锄头都舍不得拔起来,立即撒开两腿向着伙食团发起冲锋。

后来,伙食团越来越困难,粮食越来越难以为继。我们的伙食团曾靠着上级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平调政策,到盛产红苕的高星公社去挑了两回红苕。可是再后一些,英明的上级又发现这种做法会助长懒惰,宣布停止。于是,伙食团的伙食危机就越来越重,分煮红苕都数起了根头。

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不能抹煞,伙食团要继续维持。根据上级的新指示,干部们经过商议,决定化整为零,那就是把规模缩小,以生产队为单位,一个生产队一个伙食团,生产队长摇身一变而成为伙食团长。

我们的伙食团长就是当初的队长肖同扬。他走社会主义道路,热爱集体的一颗红心是不变的。哪怕是搞瓜菜代,分配医治肿病人的花生枯、菜子枯粑粑,他仍然坚持掌握着分配大权,甚至到了每天只熬一个人二两米的牛皮菜稀饭的时刻,他也不肯丝毫懈怠,兢兢业业地谱写着可歌可泣的中国农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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