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80后眼中的50后 11

一个80后眼中的50后

2017年06月19日   11： 解放周一/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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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隽

　　发布会现场，紧接着报告文本的问世，一场50后学者与80后学者之间的对话就此展开。
　　对话主持人、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于海抛出一串颇有火药味的问题，让接招的青年学者多少感到一点压力——
　　“我们50后基本上跟80后是父子关系，今天坐在一块儿，又变成同事关系。你们怎么看待50后？什么时候把我们‘干掉’？再过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复旦大学公共发展与社会政策学院副教授高隽是应答者之一。她的发言颇引人深省，也将整个讨论的气氛推向高潮。

　　今天我们聚到一起谈论属于80后的“真实世界”。但事实上，80后各自的家庭背景都不一样，所处的社会阶层也不一样，包括我们这些调查的参与人，因为我们的学科背景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会不同。这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做一点回应。
　　如今我们会在社会调查中引入“人格”的概念，是因为我们发现，每一个人跟具体情境的交互方式、交互内容都是不同的。在人格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强情境”，指这个情境给个体带来的限制非常多，以至于无论你是什么性格特点，无论你的出身是什么，无论你的禀赋如何，对很多情境的反应都差不多。那么，我想，我们的父辈，50后，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强情境中。他们的人生中有非常多的强情境，当然，这个强情境也塑造了他们这代人。
　　如果让我总结的话，我会说，他们的人生，是一个曾在一个强情境下受到较大创伤，然后相对来讲，又竭力用自己有限的资源去消化创伤的一个过程。这是我对50后的基本看法。
　　我的父母属于晚婚晚育的典型。我父亲是1949年出生的，母亲是1951年。他们当年生下我时，都已经30岁出头了，所以，其实我爸妈的年龄要比在座的几位50后都大。
　　我的一个感触就是，在强情境当中出生、成长的这代人，当他们要用自己所有的个体资源来应对强情境时，他们的反应可能就很类似，也很有韧性。但到了80后的我们身上，不同人的人格特点开始多元，外向、内向、尽责、神经质，各种各样。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情境跟我们父母相比已经不那么强了，于是，更多的多元性由此而来。
　　在我们生长的年代，实际上我个人从来没有“小皇帝”、“小公主”的概念。我小时候还经历过粮票时代，那时的物资供应仍然非常有限。至少在我们这些出生于80头上的人身上，情境虽不像50后那么强，但肯定也不会像今天的90后这么多元，以至于我们反而可以凸现出很多个性上的色彩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80后可能仍然是过渡的一代——虽然我们有更多机会展现出自己的特点，但我们仍然是被塑造的一代。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塑造，来自我们的父辈。
　　再说说我跟50后、跟我父母这代的关系。我的一个感受是，我们父母身上发生过的很多事情，即便他们并不完整地讲述给我们听，其实我们仍然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他们的影响，包括受到他们的创伤的影响。前段时间有一位80后女性说，作为80后就是不敢死、不敢病、不敢没钱、不敢远嫁，我对她的话有共鸣。从这个角度来讲，真实情况跟以前舆论经常讲的“80后叛逆”好像还真不太一样。80后跟50后的关系，更多是一个我们无法遗忘、也不敢遗忘的关系。
　　50后这代人曾把自己的不甘传递给了80后，以至于一部分80后现在在子女教育上，总想要去改变什么。因为他们不希望把那个不敢遗忘的部分，再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代。我们希望他们能够轻装上阵，不希望他们像当年的自己那样，承受整个家庭的关注和希望。但80后又注定不是轻装上阵的一代，所以，我们其实无法遗忘，也不敢遗忘。
　　能不能很爽快地把50后“干掉”，我对此持悲观态度。一代人能把另外一代人不怀内疚地干掉吗？那一代人也要体面地退场啊。每一代人超越前一代人，同时前一代人有尊严地离场，才是人类进步的应有方向。
　　那么，80后能不能让50后有尊严地离场，同时心安理得地把他们“干掉”？至少我在这方面可能叛逆还不够，我还没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从80后再去回望50后，如果真的回望我们跟你们的关系，我想说的是，其实50后你们不需要那么悲观，你们的心心念念，你们所有的梦想、不甘，80后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会记在心上，然后会用我们的方式去回应。但与此同时，我也很期待，到了90后、00后这几代人，相比80后来讲，他们的社会空间可能更多元、更分化，有更多的资源，让自己拥有更精彩的人生。我并不认为90后、00后跟80后相比就不会碰到风险，每一代人都会遇到。说不定，到00后成为社会主流的时候，人工智能已非常成熟，那么他们面临的问题可能就是会不会被人工智能干掉。对这一点，我们现在还不清楚。
　　对50后，我们还没有资源能够遗忘，也不应该去遗忘，这也是80后对其所在家庭的一个责任，我们一定要记得。但同时，我们也要让我们之后的那代人更没有负担，尤其是，让他们可以没有记忆负担地去构筑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