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九十：来旺偷主，雪娥为仆（中）

来旺的出现如一场甘霖落在了孙雪娥的心田，让孙雪娥如死水般沉寂的生活焕发新的生机。内心的兴奋促使她在吴月娘回家的当晚就向她报告了来旺的消息，并且约了来旺第二天来拜见吴月娘。

第二天，来旺照旧挑着担子来到西门府大门，专等吴月娘的召见。见到吴月娘之后，来旺趴在地上给众妻妾们磕了两个头，这时吴月娘便表现出她家主的态度：“旧儿女人家，怕怎的？你爹又没了。当初只因潘家那淫妇，一头放火，一头放水，架的舌，把个好媳妇儿生生逼勒的吊死了，将有作没，把你垫发了去。今日天也不容，他往那去了！”

西门府后宫

吴月娘的这段话不难理解，其中有三层意思：

第一，“你爹又没了”，现在整个西门府我吴月娘一个人说了算。一句“怕怎的”，将吴月娘对西门庆生前的怨恨与走后自己独揽大权的由衷的畅快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从烧掉李瓶儿的画像到现在说出这段话，吴月娘彻底地表露出她的真实内心：只要是与她作对的统统不会有好下场，以前西门庆定下的规矩在她这里通通不管用，甚至要完全颠覆。这种内心，吴月娘毫不掩饰，甚至可以随随便便地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第二，过去发生的一切包括宋蕙莲的死，来旺的流放，不因为别的，全都是潘金莲的错。这一方面可以认为吴月娘已经释怀来旺当年扬言要结果了整个西门府的人那件事，等于是同意来旺回到清河县发展。

第三，害得来旺家破人亡的潘金莲已经遭到应有的报应。来旺你也不要怪西门府，不要怪我吴月娘，你也和我一样对过去的一切都释怀了吧。

来旺得到了吴月娘的认可，那么孙雪娥的计划就又前进了一步。在孙雪娥看到来旺的第一眼，她就在心中慢慢盘算着一个计划，而将来旺引见给吴月娘只是她的计划的第一步，现在第一步成功，一切按照计划推进。

于是，在丰盛地招待来旺之后，孙雪娥悄悄地对来旺说：“你来先到来昭屋里，等到晚夕，踩着梯凳，越过墙，顺着遮隔，我这边接你下来。咱二人会合一回，还有细话与你说。”来旺不傻，自然知道孙雪娥这句话的深意。这不禁让人想起当年西门庆与李瓶儿墙头密约时的情景。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辉煌早已不在。

西门府内，孙雪娥也早已打点好了，内应就是来旺的哥嫂来昭和一丈青两夫妇。于是，在来昭和一丈青的帮助下，到晚上，来旺和孙雪娥终于在粉墙之下成功幽会。孤男寡女，干材烈火，两个久别重逢的情人完成了梦寐以求的结合。完事之后，孙雪娥给了来旺一包金银首饰，几两碎银，两件段子衣服，并且向他袒露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明日晚夕你再来，我还有些细软与你。你外边寻下安身去处。往后这家中过不出好来，不如和你悄悄出去，外边寻下房儿，成其夫妇。你又会银行手艺，愁过不得日子？”

来旺盗拐孙雪娥，雪娥受辱守备府

就这样，孙雪娥和来旺私定终身。孙雪娥会在每次约会的时候偷偷给来旺一包从西门府里转移出来的财物，等到他们俩把钱存够了，就一起私奔到来旺的老家徐州，买个小房子，两人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这是孙雪娥一手策划的未来美好图景，当西门庆离去，吴月娘掌权之后，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打起了小算盘，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吴月娘当家之后自己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差，而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西门府，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或许在得知庞春梅离开西门府的经历之后，还留下来的人更认定了这个观点。

我们或许会为孙雪娥说的这段话感到震惊。当年西门庆醉酒进入孙雪娥的房间，第二天他就对家里的下人们自称四娘，这个“四娘”不仅在西门庆府中无人认可，更是受到了潘金莲的一顿嘲讽。孙雪娥何尝不清楚，自己的舞台永远都是厨房，厅堂之上永远没有她的立锥之地。

西门庆走后，似乎再也不存在谁谁谁更受宠幸，大家都一样，都是寡妇，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第一寡妇还是第四寡妇而已。甚至，为了谋求自己更好的家庭地位，在看到李娇儿被遣走，孟玉楼独善其身之后，她主动献计殴打陈敬济，驱逐潘金莲。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一家之主是吴月娘，帮忙除掉吴月娘的眼中钉就有可能傍上一家之主，稳坐西门府第四姨太太的宝座。她或许很多次在暗地里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一辈子当下人的命运终于可以被打破。

西门庆

然而，她对吴月娘还是认识得不够深入，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把吴月娘的心胸算进去。成为一家之主之后的吴月娘，无疑是比平时更多疑，更加地容不得自己之外的人，因为往往掌握权力之后，会更加地害怕失去它。所以，当孙雪娥自认为的等到吴月娘的认可之后，在这个清明节，依旧是留守在家看门。

如果孙雪娥安于现状，从此陪着吴月娘终老，只要她安分守己，那么她可能永远衣食无忧，可老天偏偏在这个时候眷顾孙雪娥，为她送来了旧情人来旺。相比之下，来旺比吴月娘给孙雪娥带来的后续影响可好多了。不但衣食无忧，不用寄人篱下看别人颜色过日子，还可能有家有后，自由自在。于是在进行了必要的思想斗争之后，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孙雪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了规划，至于这次规划会不会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以及踏出这一步之后会面临怎样的曲折与血泪，她来不及细想，于是就有了她对来旺说的那段话。

接下来如回目所说，孙雪娥和来旺私奔。我们下一篇继续来讲一讲他们是如何私奔的。

正是：柳底花阴压路尘，一回游赏一回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