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芙蓉铺

芙蓉浦

 

斜阳的余晖渐渐淡下去,风从江面上吹来,阵阵凉意,已不像仲夏的夜晚,仿佛清秋不远了。荇儿赶着太白、二白和小白慢悠悠的穿过田垄。田野很安静,蛙们还没有对唱,林子里鸟鸣不过偶尔两三声,狗吠却是隐隐不绝。各家还没有点灯,大抵需等到各家人晚归的时候。傍晚的天不如日间明净,空气中却有淡淡的香味,水草啊,车前子啊,蒲公英啊,稻穗啊,然而甲虫的味道始终不太常见。过不了多长时间,晚归的男人们便坐在大柳树下说些野话。见有人走过,也会戏谑几句,众人一笑,接着便被孩子们领回家吃饭了。

“二白肥哟!”以前,一见荇儿舞着柳条,有时也有青竹竿什么的跳着过来,老人总要打趣,荇儿不说话,那人便又说:“跟你爷爷说宰了喝酒。”荇儿笑说:“二白被爷爷惯坏了,不好吃的。”那人抽口烟说:“那吃太白吧!”荇儿格格地笑:“太白快跑,爷爷要吃你的肉。”有时她爷爷或者什么人什么事惹她生气的时候,荇儿便不理他们,假装责备二白,低着头就过去了。最近荇儿却怕见他们了,怕他们说些疯话。但是每当经过三郎与三郎媳妇家时,她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三郎媳妇身边,趁三郎媳妇不注意吓三郎媳妇,三郎媳妇胆子最小,不禁吓,往往被吓一跳。有时候三郎与三郎媳妇正要吃饭,见荇站在门外,三郎媳妇于是笑着说说:“荇儿,吃了饭回去,我们烧了鲈鱼饭哩。”荇儿丢下竹竿笑吟吟地就要掀盖子。三郎说:“来尝尝!”这时将两排白晶晶的牙齿露在外面。三郎媳妇多次劝过他,不要总是笑个不停。三郎常记不住,三郎媳妇就怨他:“你就是不把人家的话当耳旁风。”三郎看着她反而笑的更欢,却还是将牙齿露在外面。他们说很多话,却不再说荇儿给他们家当媳妇的话,因为上一次说了这话荇儿似乎生了气,很长一段时间不上他们家了。荇儿闻着香气,回过头来看着三郎媳妇说,“三娘,鲈鱼要到了你们锅里才香哩。”说着就出去了,她担心二白淘气,又溜到水田里。三郎向门外说:“还是大嫂的手艺好,你爸爸真好福气。”三郎媳妇就用手指戳他的头。这时三郎望着门外若有所失地说:“丫头越发出落了,大咯大咯……”三郎媳妇说,“小孩子的事你不懂,别去管她。”三郎儿子在镇里面念书,不常回家,三郎媳妇不免挂念儿子,三郎少不得安慰她。不题。

荇儿一直不明白爷爷为何总要养鹅,却又只养三只。每次见二白淘气,就对着窗户喊:“爷爷,二白死了。”起初爷爷信以为真,忙丢下笔跑出来看,荇儿却忍不住笑,爷爷看看也跟着笑。后来再如是说,爷爷就不信了,说:“就是我死了,它也会好好的。”荇儿妈在屋里说:“快去看看你爸爸,别让他又上三叔家喝酒了。”这时候便听见井边一个委屈的声音:“不喝不喝,小气鬼。”于是一家人吃饭,听月光悄悄地下满院子。

吃过饭,荇儿说:“爷爷,你们吃过就睡吧,不用等我了。”还未说完,就出去了。荇儿照例做功课,爷爷却不用陪着。有时候,荇儿也偷偷跑出去,与小苹小曼一起捉住一些萤火虫来玩。深夜,荇儿妈躺在床上同荇儿爸说些没要紧的闲话,荇儿爸总不理,问多了,就饧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嗯”两声,荇儿妈说,最近她发现他们家荇儿话少了,好像跟他们陌生了一样。荇儿爸爸含含糊糊的应着,荇儿妈就拿脚踢他,荇儿爸睁眼看看,又闭上说:“是是……”荇儿妈想,这一群女孩子天天在一块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心里有些放不下,然而想又想不明白,于是不再想了,也要睡去,却在被窝里踢了荇儿爸一脚,又埋怨几句。

清晨,远处依然萦绕着氤氲白雾,却淡得多了。林子里却有几只鸟儿嘤嘤不已,不知是莺儿还是雀儿。荇儿爷爷要去运动,从窗户外边看见荇儿拿着书出神,于是笑道:“这比雀儿还早,要考状元哩?”荇儿听见爷爷说话一惊,忙翻着书向爷爷问早,忽又说:“我们约好了去洗衣服,上午就不上课了,放您的假。”爷爷说:“有什么衣服要天天洗?”不答应请假的事儿,荇儿就求爷爷,爷爷心软,说:“晚上补课。”荇儿很高兴,提醒爷爷说:“爷爷快去,二爷爷他们都回来了。”

荇儿近来感觉到一些莫名的惆怅来,看书也不像以前那样清朗了,那夕阳似乎也透着微微的凄凉。有时候半夜醒来见床前静静的一地月光,难以入眠。可是女孩子的心事谁又能说呢?

当阳光洒满大地,雾也散了,露也干了,蚱蜢也出了洞,跳到草丛中咀嚼青草叶子。古人说的“喓喓草虫,趯趯阜螽”不知是不是它们。女孩儿们便三五成群的相聚到河边,却并不着急洗什么衣服,只嬉闹,很远都能听到她们的格格的笑声。荇儿喜欢将双脚放在水中,看流水从白沙上划过的细痕,看水草摇摇的在水底,轻如飘纱,有时候,也数一数蜻蜓留在水上的波纹。

雾散尽了,就有一只或几只打鱼的船悠悠地漂过来。

“爷爷,这么早来撒网。”

“你们早。”老头儿一边撑,一边说,知道她们想到江上玩,于是故意说今天不休息,还要多撒几网的话,女孩儿们很失望,谁知老头却哈哈一笑说,“今天累了,明天在撒。”女孩儿们趁机说,“我们想借您的船。女孩儿们也笑个不住。

老人往往狡黠地看着她们,假装生气说:“你们这群小娃娃,上次玩到月亮都出山头了,也不给我栓牢,害我找到青浪滩,这次万万借不得。”

“爷爷,你老哩,总看我们小娃娃。”一个小姑娘不高兴地说。

“懒咧,都不上学去。”女孩儿们说休假日,硬是半推半请地将老头架到岸上,然后抢上小船就划出老远了,又不忘回过头对岸上喊:“爷爷,走吧,太阳毒哩。”女孩儿们不安分,说说笑笑的把个渔舟几乎翻过来。老头摇摇头,“当心点,仔细掉下去一个才好哩。”抽袋烟就去找别的老头下棋。

不经意就是日中,女孩儿们也都出了汗,安安静静的趴在船上,任船漂在江心。江面很空阔,芦苇只在北面一角,有几只鸟儿受了惊吓,扑棱一声飞起。女孩儿们正无趣时,见对岸一个少年东张西望的过来,女孩儿们好奇,芙蓉浦与小镇很远,一向少生人来。荇儿却未在意。少顷,那少年便冲他们招手:

“我要过河,请把船划过来。”

女孩儿不高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故意不划过去,荇儿却不说话。

“理他,让他游过来。”

女孩儿们喧闹起来。也不知是谁,趁众人不注意,把船靠了过去,少年很高兴,随即一看,似乎有些后悔,不愿意上船,女孩儿们不依,要吵起来,少年无法,只得红着脸上了船,坐在船头假装江上的景致。女孩们反也不好意思,问他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少年说他是穴缶的学生,来写生的,他的名字叫做尤山。荇儿看他额上不断沁出汗珠儿,不觉暗暗好笑。好容易船靠了岸,女孩儿们丢下尤山去洗衣服,尤山便在树下捧起画板,时看江水缓缓地流着。尤山见女孩儿们走了,于是轻轻地对荇儿说:“她们终于走了。”荇儿格格一笑,“你还不走吗?”尤山不说话,荇儿要看他画的,尤山有些忸怩,“还没画完,等……”不防却被荇儿抢去,尤山赧然。荇儿看了半天,转过身去,然后怨他就画了她一个人,还故意画好看了,于是将画掷与他。尤山说:“一时高兴,忘了给他们画。我明天补起来。”荇儿说:“谁稀罕?”女孩儿们都回去了,让荇儿不要理他,尤山撇撇嘴。尤山说他是是逃课出来的,得走了,于是依旧坐船过河。晚上,众人问荇儿为什么不把秀才让到家里来,荇儿说她似乎忘了这个事情,不过好在他还会来的。

南国的夏日很温润,雨洗过的天空,分外的蓝,简直可以成为碧蓝了。只要天气晴好,尤山便跑到芙蓉浦。有时闲着,有时忙不开。她们喜欢坐在柳树底下,尤山编一些极幼稚的故事讲给她听,引得她时哭时笑。尤山有时不回穴缶园,就住在芙蓉浦。人们都很喜欢他,说小伙子富有同情心,也很活跃。荇儿爷爷却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欣赏尤山,尤山心里每每不自在,害怕同荇儿爷爷在一个屋子睡觉。 “其实爷爷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不喜诗人。”荇儿于是安慰他说。尤山更纳罕了:“这却怪了,我又不是。”荇儿又说了许多爷爷关于诗人的笑话,尤山听了不觉好笑。尤山十分仰慕荇儿爷爷,他喜欢看老头读书的样子,这一点比他的导师还要耐看。尤山走了以后,荇儿就对爷爷说,让他别对尤山那么凶,爷爷却不承认,说他对小伙子不错,还说或许是他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后来,尤山知道了一些荇儿的事情,荇儿问他,他却笑而不答,荇儿一生气,就不理他,尤山就说:“都是些伤心事,说它做什么。”有时候,他们坐在湖边看夕阳的时候,尤山就讲他的经历,荇儿听了果然哀伤不已,又逼他讲欣喜的事情来弥补。有时候,尤山来了,荇儿就藏起来,偷偷地看他。尤山见不到荇儿就问那些女孩儿,女孩们捉弄他,往往让尤山难为情。尤山便不找了,蹲起来看太白二白它们。自己无趣,就准备回去,荇儿就出来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尤山很委屈,却说不出话来,荇儿就笑个不停。

“爷爷以前是做什么的?”尤山有一次问荇儿。

“爷爷什么也不会做,就会写两笔字,画几张画。”他们还说了些爷爷年轻时候流浪的事情,尤山听了却只管出神,明白爷爷为什么不喜欢诗人了。

尤山又问荇儿为什么不用上学,荇儿说她以前上,后来因为奶奶过世,爷爷很伤心,她就不愿上学了。荇儿妈妈疼她,原本就舍不得荇儿离家那么远,于是就让荇儿跟自己学采桑养蚕了。

“你有爷爷这样的老师真好。”尤山情不自禁地说,荇儿却说,爷爷懒,不给她上什么课。尤山每次来都带上几车话,连自己都很意外。

“这里为什么叫芙蓉浦,看不见芙蓉啊?”

荇儿说她也疑惑,问爷爷,爷爷也不知道,“小时候也没有见哪里有过什么芙蓉。”

一天,荇儿与尤山躺在船舷上任船漂着,江面上习习有风,尤山描画远处的鹅,荇儿就靠在他肩头静静的看着,尤山很钟爱这意境。晚风过处,湖水微漾,尤山看看身旁的姑娘,看看远山的夕阳,心不由得碎了。

一连几天下雨,而梅雨天其实早过了,雨点打在篱笆上,又溅到藤蔓上,最后洒满青苔。久雨初晴,女孩儿们很高兴,河水却涨了。“荇儿姐姐,你的秀才哥哥呢?”荇儿不说话,也不上去拧她的脸,另一个也没有直往人后藏,于是大家玩了一会儿水,就散了。远远地鹅儿在江面上悠闲地游弋。荇儿见远处偶尔也有人影,却不是尤山,只得落寞地回到家。

芙蓉浦的人们都感到不解,为什么尤山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问荇儿,她也只是摇摇头。荇儿爸爸也很伤心,却少不得安慰荇儿妈妈,只是说,尤山过不了几天兴许就回来了。女孩儿们私下里怀疑,是不是这两人尽顾看着傻笑,忘记相爱了。

不知什么时候,田野在夕阳下一片鹅黄。女孩儿们不用上学,很高兴,闲了就到湖边玩,很晚才回。

                                                                       庚寅清秋章山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历代咏荷花诗词选(二)
中国古诗词·咏荷篇【二】
搞笑gif:别人家的媳妇就是贤惠,上得了天堂下得了厨房。
原创散文:爷爷的“书”
因为遛狗引发的骂战
上海88岁老人将300万房产赠与水果摊主人:人活着只为爱与被爱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