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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杨绛


掌上历史、煮酒论史编辑部策划,执笔人:赵固


丙申夏,阴雨连绵,览已故钱夫人杨绛旧事有感,遂吊以文曰:呜呼杨君,惊悉讣闻,不胜悲之。历史君幼闻君名,及年长求学,复读杨师之文,方知钱钟书先生乃尊夫也。余读《围城》之时,曾痴迷其中。此文妙喻解颐,读之不禁莞尔。自《围城》始,历史君渐知钱先生,知其通晓西文数门,于国学亦多所涉猎,又著有《管锥篇》,学贯中西,博闻古今,近代中当此称者,仅数人耳。

 

历史君慕钱先生之才,爱屋及乌,又知杨君。君本吴人,然长于京师,后赴吴就学,归燕深造,年方廿余已硕士毕业,钟灵毓秀、远超常人。当此时也,君与钱先生邂逅,两情相悦,遂定终身,后游学欧洲,数年归国。

 

读尊夫之文可知,如无君为妻,则世间无钱钟书也。钱先生学识渊博,于日常琐事却不甚擅长,设无杨君相助其间,其必手忙脚乱,或竟日困于厨间,或三餐潦草、衣衫破烂,孤然一身,复可读书写文乎?更有佳人红袖添香、摊纸研磨,闲来诗文相娱,非君不能为也。

 

世人皆知钱钟书,然知杨绛者鲜,知君之才不下君夫者尤鲜。论西洋之学,君通英、法、西诸文,又有译著《唐吉坷德》传世,论中国之学,君著作等身,涉猎广泛,实不在钱先生之下。以君之才,也可效萧红、爱玲之辈,为知名之才女也,然自逢前先生后,甘居其后。凡夫妻相处,必有一人牺牲多而收获少。而女子有才者,又多自视甚高,如君者稀。有妻知文且贤,此中国文人之夙愿也,独钱先生得之。

 

近世国步维艰,华夏多难,非战乱则运动,百姓之生离死别者,不知几何,君夫妇为文人,所遭尤过寻常百姓。若无君陪伴左右,吾恐钱先生早不堪其苦矣。

 

君夫妇颠沛多年,唯有一女、相濡以沫。晚年定居北京,时动乱渐止,然汝二人亦垂垂老矣。回望前生,君曾于文中言道,唯愿与夫、与女长相聚。甲戌年,父女同病,君往来奔波,又数年,二人相继而逝,独留君一人,闻之凄然。

 

自钱先生之去,至今已有一十八年,君未尝悲痛过度,唯言道:“吾家在何处?”,以勘透世情之故也,可敬可叹。死者如生,生者无愧,夫与女已在汝心中,一世亲缘,半世离乱,死与生,早与晚之别耳。今君故去,世人皆感可惜,然在君则以为回家,如人死而有灵,君当与至亲相聚于九泉之下,诚可感可慰也。

 

如今人心浮躁,而君独如静室幽兰;当时代剧变,世人惑之,犹追之不及。而君不群不争,独守书斋,笔耕不辍,一十八年如一日,倡精神自由,人格独立,心安乐处,即身安乐处。君虽逝去,美名已传于后世,想必无遗憾也。君此去也,洗百年浊尘,存赤子之心,与夫女会于泉下,心灵当永得安宁矣。

 

晚生不才,百感之余,备此陋文,遥祭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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