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又是一个人的出游，习惯了一个人的行走，很享受这个过程。一个人很自由，行动的自由，按自己的节奏，想快快，想慢慢；兴趣的自由，虫鱼鸟兽，花草树木，跋山涉水，栉风沐雨；思想的自由，心灵的自由，没了冗事的烦扰，没有异见的羁绊，在大自然中，与天地万物对话，听自己内心独白，散漫地思索，梳理，过滤，沉淀，在自然天籁中阅读感悟，感觉天人合一的融洽快乐，很是惬意和陶醉。
前一天的5月4日，去马趵泉栖凤岭看石马。山路弯弯，从山口进山大概有20多里，按说应该是纵深进入大山腹地了，可爬上栖凤岭站在那高处放眼一望，哟，这咋地还在山边呢。山下近处的土山包、远处的农田厂矿道路尽收眼底。原来纵深20里山路弯弯曲曲爬上来，这才是大山山口，像是舞台的前幕，正戏才刚刚开启，一览众山小啊。就是在这栖凤岭，我竟然看到了一汪绿色的晋家峪水库，看到了山下盘山路龙缠蛇绕，开眼了，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第一次去看晋家峪水库时，山重水复，草木葱茏，山岩峥嵘，震撼激动。攀上库坝，库水浩浩，碧波荡漾；抬眼北望，大山巍峨，峰峦苍茫。我以为这就是最北边儿了，从心底里洋溢出喜悦感，不到长城非好汉嘛，爬上库顶山风吹得我满是自豪。而今站在栖凤岭，俯瞰晋家峪水库，像火柴盒儿大小一样。水库西北侧有条山路，绸带一般飘挂，逐渐嵌入大山脚底。兴奋得我情难自禁：山在那里，路在那里等着我！
看到了，就要行动。第二天的5月5日，背了行囊，一个人骑了摩托车，美滋滋地上路了。骑到晋家峪水库，凭着昨天山顶看到的感觉，从库底西侧，用一档沿着陡峭的山路、急猛的转弯，哼哼哼地往上爬。爬到水库顶又往西北曲里拐弯拐弯曲里到沟底，又开始攀爬。坡更陡路况更差，脚下有棱角锐利的大大小小石块，山路一边儿是山崖，一侧是沟涧，小心翼翼上了有20多米，便赶紧刹车熄火。这样的山路，我这不怎么样的驾驶技术没有把握，坡又陡，路又烂，路面石块四棱八瓣，即便骑行不出问题，车胎被石块硌破了怎么办？深山野岭，荒无人烟，甚至有时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为了安全保险，我便掉转车头推下坡，扎在路边。走路不比骑行，晴朗的天气，上午十点半的太阳热了起来，遂卸了头盔、脱了外罩搭在摩托上，轻装简行，背了行囊走，不怕路远，没人打搅的一个人的爬山的过程，很兴奋，很享受。
没有时间限制，没有他人意志，忘情于山峦草木，心动了就一张接一张横拍竖照，前后左右不同角度，顺光逆光侧光，景色宜人，草木含情，风光秀丽，山欢水笑。尽兴了就又背起行囊，自由自在地行走，远离闹市喧哗、平川农田，就有山下看不到的奇花异草，好像时空穿越倒回半个世纪，有小时候才见过的“老鼠屎”、豆瓣花、馒头花等等和许多没见过的野草山花，花草上有野蜂蝴蝶鸣唱飞舞。时有俗名“蛇哧哧”的爬行动物小蜥蜴仓惶轻快穿路而过，蹽动的四肢快得像“无影腿”，飞快窜到路边堰上或草下，引颈昂头机警地观察分析判断险情。大自然食物链弱肉强食，它吃蚊虫，它后面有鼠蛇吃它，要生存，要发展，就要警钟长鸣，时刻防范，生命攸关，不可大意。天碧蓝，草新绿，野花姹紫嫣红。前两天又刚刚下过雨，洗滤得山花野草清新翠绿真切，有情感，有性灵，有意识，纯洁真切，生命里包含了美丽和生机。远离了凡世尘俗的践踏采割和除草剂等农药的摧残，倒让人反省，谁是大自然的主宰？谁是大自然的永恒？鲜活的生命，健康美丽，自由生长，自我免疫，浪漫绽放，自然春生夏长秋黄，春风里染绿，阳光下怒放，没有农药，没有污染，没有瘟疫。是草，春生夏长秋黄冬谢；是树，一年一轮有序生长。看眼前静静的嫩草鲜花，欢快的蜂舞蝶飞，亦真亦幻，这可是2000多年前的庄周梦蝶？
翻沟越岭，山路十八弯。山间行路就是距离近路程远。知道的这里有个九曲窑村，咋一直找不到呢，不至于走错了路吧。路途经过几处废弃土窑洞，这个应该是柏王殿村的零散户。土崖高堰下，费点力气，凿个窑，不投资，不摊底儿，这就是家，就能遮风避雨。座北朝南，冬暖夏凉，人要生存，生命要延续，就要想办法。这窑有门有锁有窗户，窗棂有塑料布遮挡，采光而挡风。窗外崖面上有简易的泥裹烟囱，也许在以前就还是差不多的光景呢。世间没有绝对的富裕，也没有绝对的幸福，凡事离不开当时的历史条件和具体环境。山里地广人少，只要勤快苦好舍得流汗，抡开镢头开几块荒地广种薄收，盼个风调雨顺，有粮吃有水喝，条件好了再能养头牛，农时拉犁农闲啃草，发展繁殖。人勤地生宝，有钱了再说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远离战火，也算是兵荒马乱年代温饱有余的小康生活，小日子天老地荒，生命轮回，周而复始。再有条件了就念书识字学文化，走出大山。路途中的土窑前有大树，残垣断壁的废墟前也有大树，从树的粗细大小年轮，可推算出这里住人生活的最近时间，往日的生活斗转星移，风吹云散，淡化为遥远的记忆。
一个人没紧没慢地随心走。快中午一点了，还没有找到九曲窑村，似乎走到山穷路尽了。时间不早了，如果走错了路，一直走就没心劲力气了，一边走一边疑惑。岭回路转，往北看眼前豁然开阔，看到了远处绿树掩映的黄色房舍！没有大树的山间，有大树的地方就可能有人居住，可不是么，九曲窑就在眼前，不禁狂喜，加紧了脚步。
最先吸引人的，是村口门前由南而北的三棵大古槐，高大粗壮古老，枝虬叶绿，令人兴奋！树冠下的村道几乎被茂密的荒草淹没，中午一点的阳光无遮拦地倾泄铺洒到古槐村道野草村墟，一个人或倚身古槐，或坐卧芳草，沉寂极了，醇酽极了，只有无声的阳光和习习的微风，时间仿佛凝固，真怀疑今夕何夕。走到北往东拐，三四十米的东端庙前又有两棵大槐树，更古老，更有年轮。其中一个老古槐树身半空，可容纳一个人钻进树怀中，古槐老枝新芽还在顽强地舒展迟发的嫩叶，继续见证着书写着社会自然的历史变迁。大槐树就是村庄的村魂，活化石，记载了村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风雨沧桑。这么个六七户的小山村，竟然有五棵大古槐，实为少见，很是宝贵。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祠庙，廊檐下有一通石碑，石刻定格着清朝乾隆七年。这个山村起码280年了，美国建国才不过230多年。280年和230年，230年和280年，在我心里反复倒腾。大槐树下，西窑门前，砖石门楼残存，门楣有“永宁”雕刻二字，永宁，宁静致远，朴素美好的意愿。这个地形正好建造的是西窑和北窑,遮挡了冬天凛冽的西北寒风，又能很好地充分采光，还能避免夏天午后炎热强烈的日晒，冬暖夏凉。有的西窑北窑有石砌的山墙窑面，这砖庙，这石窑，这门楼，这绿荫古槐，洋溢着偏安一隅自给自足祥和温馨的山民生活。
顺着槐树下的荒草小道，从祠庙北山墙边来到庙后。往东北隔沟眺望，又是大沟大山大岭。中午强烈的阳光耀得白晃晃一片，仔细看山腰里有蠕动的一抹白色羊群，由东往西顺山坡再往北。正看着，有一辆摩托车从对面半山腰细窄的山道儿由东往西往下，驶入沟底，走“之”形，不见了。稍后，就又在我脚下的贴山小道由沟底西北往东南方骑上来，而且是两个人。有人敢载，也有人敢坐，也不知道艺高人胆大，还是都不要命，这个山高沟深的贴山羊肠小道竟然敢骑摩托车。摩托车从东边崖坡骑上来，掉头朝我这边，在不远处停住。我正要向他问话，他先开口了：“哎哟，你啥时候来？答应给我抓的狗娃子呢。”问得我愣住了，我说：“你认错人了吧。”可能是我戴着长檐帽变色镜，他没有看出来。他想他的心事，就以为我是他等的人了。他一声：“噢，我把你当成给我抓狗的人了。”我便急忙问我关心的：“山那边儿还有村子吗？”他没了兴趣，懒懒地说：“有，老凹窑。”我问：“有多少户人呢？”他说：“就我一户放羊的。”我一听老凹窑，就又提神又来劲儿，准备翻沟过去。
老凹窑，老凹窑，幽深，荒凉，惊险，神秘，一定有多少好奇的沟壑峰峦茅舍窑洞羊群花草树木野生动物等等。我正在兴奋地臆想，放羊的人本能地读懂了我的表情，就冷冷地抛给我一句：“你不要过去。那边山上，我那看护羊群的狗放着，咬人里，你操心着，咬了不管啊。”说完，两人又骑摩托车绕过庙到村里，去了进村口古槐下。那会儿在村口，我就纳闷，古槐下咋还泊一辆白色轿车呢，还以为也是游山的，原来是他俩的。两人有事出山去了。放羊的人这么一说，把我的兴趣浇了一瓢冷水。我信，看得见那么一大群羊，约莫有一二百只吧，起码要有一只狗看护。我贸然去，到不了山那边儿，狗就会猛扑过来，安全没有保障。那就只好打消念头。后来听人说，之前曾有人偷了羊群的两只羊，难怪放羊人看见陌生人，就有些不悦，不是给他送狗的人，就有些不放心。可以理解，人家的光景，指望这生活呢。但我像偷羊的人吗？
老凹窑，我乍一听就以为是老鸦窑。我们当地土话把乌鸦叫黑老鸦（wa）。我就想，这老凹窑其实就是偏远的老鸦窑。老鸦就赋予了生命，灵性，贴切，生动。老凹老什么呢？有什么老的。我一厢情愿地想着老鸦窑，禁不住十分神往。下次再来，提前打听联系好放羊人，来早一点儿，再好好看看九曲窑，看看九曲窑山那边充满神奇的老凹窑。
（作者：吴根德）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