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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水浒传》6:“抱大腿”最成功的人

宋人陈善在他的著作《扪虱新话》中有一段《趋炎附势自古而然》的描述,说的是王安石拜相后,权倾朝野,因为他字介甫,当时很多人以“甫”为字,以至当时有一句流行句:“表德皆连甫,花书尽带圈”。唐朝的令狐绹拜相时,因为令狐这个姓很少,因此,同族的人前往拜见,没有吃闭门羹的。同权贵拉上关系,好处多多,搞张合影,也大可拉虎皮做大旗,提高自己的身价。因此,许多人想方设法接近他,甚至姓狐的把姓改为“令狐”,当时的诗人温庭筠戏说:“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狐尽带令。”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很正常的,谁不想傍个有权有势的靠山?结交实权人物可以少走许多弯路,甚至是坐直升机飞黄腾达。高俅的发迹之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高俅本是宣武军中“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也就是军属出身,家中先人有当兵的。到了他这一代,祖上的老本吃光了,但是,他却沾上了不少纨绔子弟的习气,“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诗书词赋”都能拿得出手。有钱人的公子出去找乐子,他是个称职的三陪,不会冷场。这种人,如果混好了,被富贵之家包养,如同《红楼梦》中贾府的门客,做高级长工。层次低一些的,只好打短工,没有固定的东家。高俅当时少不更事,没有长远打算,只是和富家子弟留恋于风月场所,混吃混喝而已。可是,玩得却有点过了,被对方的家长告到官府,判了个流放的罪名,发配去了淮西。

遇到大赦,高俅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花花世界。这一次,虽然正经人对他这个有过前科的闲汉惟恐避之不及,可阴差阳错的结果,使他攀上了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小王都太尉。这位老兄是喜欢找乐子的,不久把高俅当成了亲信。如果只是这样,高俅虽然有了生活保障,却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一个偶然的机会,高俅成了端王赵佶面前的红人。当赵佶坐上龙椅之后,社会闲杂人员高俅竟然当上了太尉。

宋徽宗赵佶爱好广泛,身边有才的人相当多。高俅能够被赵佶特别赏识,可见,他抱大腿的水平相当高明,绝不是一个只会跟风的马仔。

同样是抱大腿,这里面的学问可不少。低层次的,见了大腿就充满热情,急切的心情一目了然。这种人有很难受到重用,多是被当枪使,地位不可能有实质上的变化。

境界高、城府深的人往往不会简单从事,他们会小心地选择目标,谨慎地设计依附过程,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抱错了大腿会被人轻视,使自己的价值大大折扣。有势力的大佬怎会在意一个小喽啰的生死,如果能够成为依附对象的手足就不同了,舍不得丢啊!

王伦在梁山经营了不短时间,可是能力有限,只有几百人,这不是个好大腿,当时也没有哪一股势力想去傍他。等到宋江入了伙,梁山上能在江湖上称名道万的好汉已经有四十人之多,此时,不但一些江湖亡命想加盟,连根基相当不错的鲁智深、杨志、武松等人也觉得该为自己买份人身保险了。到梁山去,无疑是更尊重生命的选择。

梁山上抱大腿最成功的是吴用。此人虽是个教书匠,却没有丝毫为人师表的正直,反而同黑道人士过往甚密。看到刘唐来得古怪,知道有事,当即给学生放假,自己去探风声。刘唐投奔晁盖,为的是抢劫生辰纲,这么机密的事情,晁盖一点都不瞒着吴用,显然,晁盖平时违法的事情吴用参预了不少。否则,谁会把自己的把柄硬往人手里送,亲兄弟也不行啊!

十万贯的财宝,即使是十分之一也有一万贯。做教书先生,一年不过十贯、八贯的报酬,十辈子也别捞不到一万贯。吴用听说了此事,知道重在参与,不出力是没有分红的,于是连夜跑去游说阮氏兄弟加盟。吴用心里早就算计好了,同谋不过七、八个人,拉来了阮氏兄弟三人,自己在人数上已经占优,万一得手后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自己肯定吃不了亏。

事发之后被通缉,吴用早已想好了退路。八百里水泊梁山,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吴用不像晁盖有家有业,还有个政府的职务“保正”干着。除了赃款,吴用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这次赌博绝对有赚无赔。

晁盖没有心机,上了梁山之后,见王伦招待自己的档次很高,觉得下半生有指望了,对王伦感激不尽。吴用是个有心人,他不但发觉王伦并无收留自己一伙人的意思,还看出了林冲和王伦之间的矛盾。机会已经在面前了,就看自己是否能把握住。措施得力,不但能够在梁山一直住下去,还不必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能否将梁山据为己有,关键在于林冲的态度。吴用天花乱坠地把林冲夸昏了头,说梁山的头把交椅应该由他来做,还装作很客观的样子:“别人都这么说的”,这话谁听了不开心?林冲听着里受用:“知己啊!”

看看自己的一番吹捧加离间,林冲已经上了路,吴用欲擒故纵,表示如果王伦不收留,自己一伙就另投他处。林冲话赶话跟着吴用上了楼,透出了火拼王伦之意。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收不回来了。如果到时候反悔,林冲以后会成为江湖人物的笑柄。

林冲火拼王伦之后,形势发生了变化,过江龙完全控制了局势,吴用也不再提林冲当大哥这一茬儿了,不但让晁盖坐了头把交椅,自己也顺理成章当上了老二。

本来,这种情形如果持续下去,吴用还是比较满意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自己虽然只是二把手,但晁天王属于偶像型的人物,只适合做董事长,具体事情还是吴用这个总经理说了算。不过,宋江上山之后形势发生了变化,原来形成的平衡被打破,权力的中心转移了,宋江不但成了水泊梁山集团的执行总裁,还把晁天王逼到了退居二线的地步。这一点,连李逵这种粗人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吴用了。怎么办,是从一而终,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吴用选择了后者。

如果吴用能够保持对晁盖的忠心,宋江是夺不了权的。只要保护好这位老大生命无忧,宋江只能坐老二的位置。以吴用的头脑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此时,吴用已经有了更高的追求,而这种追求,晁盖无法帮他完成,宋江却与他灵犀相通。

虽然吴用极力帮助宋江发展个人势力,但要除去晁盖并不是一件易事。晁盖是梁山的一把手,明着抢班夺权会被江湖人物瞧不起,晁盖自动退居二线更不可能。本来很难解的一个局,却因为晁盖执意上前线出现了转机。这一次,吴用没有跟着,他知道,晁天王下山的机会不多,错过这一次,恐怕以后就没有改朝换代的机会了。

吴用知道刘唐不是晁盖的亲戚,说明他和晁盖关系相当密切。一般人有几个知道朋友家事的?他同宋江在上梁山之前却是素不相识,毫无交情可言。可是,在个人前途面前,吴用毅然抛弃了晁盖,选择了宋江。

晁盖虽然死了,但却没有将大位传给宋江,而是要众兄弟竞争上岗,这是吴用始料未及的。如果真按晁天王的遗愿办事,宋江显然不可能接位。以他的功夫,十个八个也不是史文恭的对手,更不用谈活捉对方了。

卢俊义上山之后,吴用敏感地发现了潜在的危机。卢员外不但名气大,武功更是出类拔萃。梁山脚下,先是李逵、鲁智深、武松用车轮战,后来用刘唐、穆弘和李应三打一,卢员外根本不当回事儿。梁山上能单打独斗胜过史文恭的,可能也只有卢员外了。

攻打祝家庄,吴用借口卢员外没上过战场,让他负责接应,其实是怕卢俊义有机会活捉史文恭。宋江对这种安排也很满意:“吴用深知我心。”可人算不如天算,史文恭半夜劫寨,不但逃脱了重重包围,还在大雾中迷了路,鬼使神差做了卢俊义的俘虏。

本来,杀了史文恭之后,已经没有必要开会讨论谁当老大了。此时再议这个话题,明摆着是要反悔。吴用生怕有人提起晁盖的遗言,造成人心浮动,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发言,先抛出结论,给会议定基调:“兄长为尊,卢员外为次。其余众弟兄,各依旧位。”这个提议,大部分人是可以接受的,可宋江却不能不说话。如果他默许了这种说法,无异于背弃晁盖的遗嘱,无信无义。即使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看法的。因此,宋江表现出十二万分真诚执意让位。

吴用当然不干。虽然明知宋江在演戏,可有主角也要有配角,有唱红脸的,也要有唱白脸的。卢员外是自己坑的,怎敢让他做山寨之主。吴用生怕卢俊义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下来,赶紧冲李逵、武松、鲁智深等宋江的铁哥们儿使眼色。一群无产阶级早就对卢俊义这种地主老财看不过眼了,此时一见吴用示意,个个像屁股上着了火似地跳了起来:兄弟们不服,要讲民主!

看到这阵势,孤家寡人的卢员外自然不敢就职。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解决问题,宋江此时提出两人赌博决胜负,看谁带队伍的水平高。东平府、东昌府两个地方,你一个,我一个,谁先得胜,谁就是合格的领导。

此时不由卢俊义不接招。其实,抓到哪个阄儿都没关系,关键是弟兄们为谁出力。如果众兄弟都心向宋大哥,不为卢员外卖命,总不成卢员外和燕青两人就把东昌府打下来吧。虽然吴用和公孙胜都在卢员外一方,却是出工不出力,宋江正好可以显示自己宽广的胸怀。

宋江和卢俊义在竞争的过程中双双受挫,实属正常。宋江的特长是搞关系,攻城陷阵不是他的专长。虽然有本“天书”,但缺乏感性认识,不会活学活用。以往每次都需要吴用做参谋长,宋江的作用就是支持吴用,确保兄弟们听令。一打祝家庄时,宋江没有带上吴用,被打得一败涂地。此次又是如此,还没有正式开战,史进就做了俘虏。

卢俊义那边也是一样,遇到了一个有秘密武器的张清,伤员多了一大批。对付张清这种另类高手是不可能正大光明把他打败的,需要用计,或者是公孙胜做法。可吴用心在卢营心在宋,不但不帮卢员外赢得赌约,还时刻关注着宋江一边事态的发展。听说宋江使出昏招,吴用抛弃了卢员外,连夜跑去献计。这完全是不公平竞争,要献计也应该献给卢员外才是。

等到宋江得手之后,吴用这才道出真相,自己早已有计,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果然,兵不血刃地活捉了张清。可见,吴用并非不能早一步收拾张清,只不过是怕早使出来卢员外赢得赌约。可怜了一帮兄弟,豁出命来上阵拼杀,被张清打得头破血流,却不知这工伤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虽然卢员外当上了二把手,可他却被排除在了权力中心之外,所有决策都是宋江和吴用商议后作出的,卢员外搀和不进去。即使被招安之后四面征讨时的军事会议,也没有他参加的份。

为了迎和宋江,体现自己的价值,吴用施展阴谋诡计害人的事做了不少,许多兄弟都曾遭他的毒手。吴用逼良为盗的水平确实不同凡响,整蛊专家同吴用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除了卢俊义,朱仝、徐宁、安道全、李应、燕青、萧让、金大坚等人被逼上梁山,都是吴用一手策划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和宋江确实是一对好搭挡,两人一唱一和,演出了不少精彩片断,其他兄弟只能看出热闹,领悟不出门道。

同宋江相似,吴用同样是拿兄弟们的血肉来修筑自己向上爬的梯子。征方腊,兄弟们前仆后继献身沙场,吴用已不在意,只想着自己的前途。本以为立功会受奖,没想到当初得罪的人太多,高俅、童贯这些实权人物不可能让他们有机会同自己作对,梁山好汉最乐观的下场就是安乐死。这个道理,花荣都能够领悟,吴用就更不用说了。

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吴用也想跳出这个圈子,甚至说服宋江投靠辽国。宋江不同意,他也没办法。吴用没有拉队伍自立门户的能力,人缘又差,弟兄们中有不少人对其恨之入骨,一旦没有了宋江罩着,他的生命安全马上成问题。吴用只盼着宋江能够长命百岁,自己也能够一生平安。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该来的总归要来,失去利用价值的宋江一死,吴用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在等待中的恐惧,是会让人疯狂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还是自我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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