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刻的清醒者

车子穿过那座桥，进入镇子，停在开普勒广场上。16岁的艾伯特第一个跳下车，环视四周，那儿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在战争中同样失去了亲人，准备接收像艾伯特一样的战争孤儿，好临时拼凑成一家人。一位扎着小麻花辫的少女走到艾伯特面前，露出甜美的笑容。宝拉，她告诉艾伯特她的名字，他跟她回了家。之后，他们一起上学。学校的气氛很活跃，年轻的女教师阿菲姬和班里那个叫“种马”的男孩沃尔特发生了秘密恋情，为阻止这场战时爱情，沃尔特的党卫军父亲到班里来，把七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招为新兵，送去坚守镇子旁的那座桥。而此刻，二战已近尾声，德国战败的气息已经弥漫在空气里，孩子们丝毫没有嗅到，完全沉浸在战争的狂热之中。

　　这便是德国电影《桥》里面发生的故事，伯哈特·维奇执导的《桥》拍摄于1959年。2008年沃夫冈·盘泽尔重拍了它，故事情节结构基本没动。在此，我以这个版本来谈一下这部电影。当沃尔特的父亲到班里去招新兵时，问谁满16岁了，孩子们齐刷刷站了起来，扬起一张张无知无畏的脸——不得不说纳粹的洗脑教育做得很成功。其中一位叫西吉的胖男孩，还差两个月才满16岁，还患了糖尿病，根本不适合兵役；另一位学生其兄已死于战争，成为独子，也不符合征兵条件——他们都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任凭他们的班主任阿菲姬和老校长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是的，在任何时代都有这样被意识形态洗脑的年轻人。他们打了鸡血般，把送死看作自己的义务，希望通过战争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七个少年兵经过不足一天的军训，便被带去镇守那座大桥。训练他们的下士是位老兵，一脸的油滑和狡诈。他把他们扔到桥头就跑路了——当时所有的老兵都成了逃兵。那座桥是德军撤退的必经之路，溃败的战车络绎不绝，满载着疲惫而又绝望的士兵，且多半是伤员。种种迹象无不昭示着帝国的崩溃，而这七个少年兵却浑然不觉。

　　其实，谁也不指望他们真能保护那座桥。那位德军指挥官甚至还专门交代领队老兵，只要枪声一响，就可以把他们遣散，各自逃生。哪知，那位老兵把他们带到桥旁就开溜了。然而，七个少年兵却在一直等“早饭”，等前来支援的军队。但他们等来的却是美军的轰炸，首先牺牲的是胖男孩西吉，他被炸得血流满怀——这不但没吓退其余六人，还激起他们更大的斗志。他们誓把美军在桥头上全部消灭。这部电影把少年人的盲目冲动刻画得淋漓尽致。之后在桥上，六个少年与美军展开的那场荒唐的战斗，完全是他们盲目冲动的结果。

　　在这场桥头战中，大人们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班主任阿菲姬到处奔走疾呼，最终找来沃尔特的父亲，强迫他和她一起去桥头劝学生们放下武器回家。而少年兵们却把沃尔特的父亲倒提着脚，作势要把他从桥上扔下去，又朝老师开枪，以示威胁。女教师看着她的学生们就像看怪物一样，最后只得失望地离开。当美军知道桥头战斗的仅仅是几个学生后，他们举起双手请求谈判，而学生们却枪杀了前来谈判的美军士兵，坚持战斗。但美军却理智而清醒地撤退了。

　　幸存下来的艾伯特和沃尔特走在桥上，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艾伯特指责沃尔特不该放弃与美军谈判。当自己的同伴牺牲后，偏执而又疯狂的沃尔特却说：“至少桥还在。”此刻，桥成了某种象征，成了他们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然而，他们很快遭遇到的不是美军，而是他们自己的同胞——他们要炸掉桥。随后，沃尔特被自己的同胞射杀在桥上。

　　拂晓的薄雾中，美国的坦克和战车势不可挡地通过桥头，与痛苦的艾伯特擦肩而过。这时，这位幸存者似乎从疯狂和偏执中清醒过来——只是清醒的代价太大了，所有的同伴都已牺牲。这种清醒也是一种象征：这是作为战争的始作俑者和战败者的德国在二战结束后，其年青一代的清醒，以及对他们所经历的战争的反思。

　　拂晓与黎明，是即将见到亮光的时刻。有了光，人们才会看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