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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一舟:独孤一舟|在场者的荣光1979-2019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个案样本

近几年的山,更显示出一舟于抽象的图式中展现人文情怀的日趋成熟,其实这是一个很难的课题,也是一个很难表达的话题,因为它就是一个简约的看似不经意的画面,似抽象而非抽象,似意象而非意象,就是有那么一种气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就像我们读《易经》一样,你很难读懂,但被它笼罩。

—— 晓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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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一舟

文 晓伟

我认识汪一舟已近三十载,是同乡,亦师出同门,他长我数岁,大家恭敬地称他为大师兄。第一次去一舟的工作室是在1990 年的某天,我对当时眼前的景象印象深刻:在那里,我见到了与他在教学中所呈现的完全不同的作品。那是一间略显简陋的仓库,中间一张很大的方桌,上面堆放着一些书籍和笔墨工具,一块大大的毡毯早已尽染墨色。墙上挂着一幅黑乎乎的水墨画和两件书法,画看上去很抽象,当时不能看懂,后来知道属于现代水墨,书法倒知道是草书,只是不认识写的什么内容。地上散乱放着几幅山水画,他介绍说他正在研究黄宾虹,当时我并不知道黄宾虹是谁,只是想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再往里面的角落堆放着很多油画框,窗户边上有一副立式的画架,上面也被颜料遮盖,几乎看不见木色,比起我们教室的斜画架酷多了,我很是羡慕。画架上放着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几近于全黑,我并不太理解,但能感觉出一种独特。油画作品多为风景,但大多和现实中的不同,近乎抽象,但又不是,颜色也多单纯,少有五颜六色的感觉;也有几幅人物肖像,风格也和我们学习的区别很大。他特别强调说画架是他自己做的,说他会做木工,上大学之前是个工匠。这让我心生几分莫名的敬意,也多了一些亲切。那时我虽然不能明白他的作品,但总是觉得他的画里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高山19-8

布面油画

210 cm × 230 cm

2019

高山18-01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2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5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之后差不多十年,我们没有见面,我读完大学,在上海工作,突然有一天从学长那里得知一舟也来到了上海,于是赶紧相约聚会。那一次是在他莫干山路的画室,也是一间仓库,约三百平方米,墙上挂了很多画作,尺幅都很大,可以看出他还在延续之前的创作,只是不像之前那般复杂,变得极为简约。我经过十年的学习与历练,这时面对他的作品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认知,我知道他已经把中国绘画中的写意情境与西方绘画中的极简抽象非常有机地融合了,找到了他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十年,他做到了。


高山18-7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8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11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8

与此同时,我也隐约有了一丝担心,担心他会寂寞孤独。因为就在那几年里,中国艺术正在革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艺术领域充满着政治、泼皮、玩世、艳俗等艺术思潮,各种冲撞、各种批判、各种对抗、各种行为、各种主义在艺术家和批评家的笔下如火如荼地演绎着,艺术圈沸腾了,收藏家也沸腾了,纷纷拿出自己的钱袋,疯狂地购买着最时髦的作品。其间唯独一种艺术家被冷落,那就是冷静思考的人,在国内,几乎无人问津。而一舟,太冷静了,冷静到画面中完全没有当时流行的元素,这便是我的一丝担心,他怎么活下去? 我不知道这场革命会进行多久,或者革命之后是怎样的天地。然而,一舟吉人有幸,在那些年,尽管国人无暇顾及这类艺术,但国外却有一些收藏者青睐,或许他们能从他的作品中读到某种希望,这让一舟能够安逸地进行自己的艺术探索。

高山18-12

布面油画

210 cm × 230 cm

2018

高山18-14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8

因为我的工作还是和艺术相关,加之两家同住一个区域,所以我们得以经常相聚深聊,话题也大多和艺术有关,我终于向他表述了我的担心。对于此,他似有所思顾,但最终还是道出了他的观点:“如果我跟着时髦走,可能会快速致富,但是我总觉得这不是我理想中的艺术,中国艺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至少将来不会是。西方现当代艺术比我们活跃,但他们在有序地发展,他们的一次次革命其实是有文化依托的,并不是全盘否定。而中国有博大的文化体系,有深刻的哲学背景,只是因为长期的封闭,导致我们早已厌倦了我们的艺术呈现样式,所以要革命,革命也是必然。可是如果我们把宋元之后和宋元之前的中国文化思想做一下梳理,就会发现:自宋元开始,中国文化细分加速,特别在明清时期,中国文化艺术的表现形态愈来愈狭隘,气度也愈来愈小。民国时期有一些学者做过些突破,比如黄宾虹,至今还没有太多人认同,但是一定发生变化。我们现在有机会见到外国艺术,古代的、现代的、当代的,我们可以对照、学习、借鉴,但是抄袭照搬,我很不赞同,尽管现在艺术话语权似乎在西方,但我认为一定不是唯一,我确认我们存在问题,同时也确认一定会发展起来,艺术不是西方或者是东方的,而是世界的,只有好的艺术才是未来。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模仿可以获得一时的利益,但时间久了,别人一定会知道的。”当我问及需要多久时,一舟坦言:“或许很长,或许20年可见端倪。”结合今天艺术界的种种现象,我认为一舟言中了,这也证明一舟对中外艺术的理解与预言,也许就是他冷静思考与细心研究的结果。如果说当年那么多人都为了能挤上“当代艺术”那趟列车而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往前冲时,一舟则选择了旁观与步行,在今天那趟列车停滞在山角下不能上行时,一舟却已快到达山顶。


高山18-15
布面油画
19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17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8


高山18-18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8




一舟初到上海的几年里,画了很多关于荷的作品,他的荷真正颠覆了我对旁人画荷的认识,简约到只有一笔或者几根线,然后大多是单一的色彩,完全没有媚俗的一面,正如我们家乡冬日的荷塘,繁花落尽后依然坚毅的荷茎,骄傲地挺立在风中,哪怕仅存一枝也照样自豪着,那种接近抽象的画面真正给人一种生命的尊严感,正如他对自己的作品所表现出的无比坚毅与自信。这便是一舟的《荷》时期。

零零年代后期,一舟开始重画山、水、树木,也是去除了一切烦琐,仅仅保留了自然中最重要的形态,依然是简明的色彩与简约的线条的结合。这也使我回忆起他早年对历代山水及书法的研习,尽管其所学为油画专业,但山水的情结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只是这回一舟将之重新演绎,变成只有他才能独有的一舟之山水。这也便是他《山》、《水》时期的开始。21世纪10年代初始,一舟拓宽了其作品的材料实验范畴,开始探索装置与影像,强化作品与空间的关系,或许是出于他对展览形式的丰富,或者是一舟想要更深刻地挖掘山水给人带来的博大简约的精神,这也恰恰可以从另一面看到他对作品与空间关系的理解,这对于他后来的山水作品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使其作品向至高处迈进了一级,这在他今日美术馆的“异置”展览中得到了验证。该展览可以说初步展现出了一舟所追求的博大的人文情怀和价值观。近几年的山,更显示出一舟于抽象的图式中展现人文情怀的日趋成熟,其实这是一个很难的课题,也是一个很难表达的话题,因为它就是一个简约的看似不经意的画面,似抽象而非抽象,似意象而非意象,就是有那么一种气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就像我们读《易经》一样,你很难读懂,但被它笼罩。而要做到这一点,则需要有广博的学识与高深的修养。一舟也画水,他的水就是纯净的水,远大、浩渺,尽管波澜不惊但生机勃勃,对于一舟来说山即是水,水亦是山,山之外是水,水之上是山。山水相互便是太极。我觉得,山水时期将给一舟带来下一个艺术高峰。


高山17-1
布面油画
250 cm × 200 cm
2017

高山17-18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7
在我们的谈论中常涉及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近现代以来,西方艺术几经变革,先后出现了印象主义、野兽主义、解构主义、抽象主义、表现主义、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以及超现实主义等艺术种类。这些艺术观念无一不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重要影响,甚至覆盖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思想,让中国当代艺术界大多数人认为无法突破,也无心突破了,于是铺天盖地的抄袭与复制席卷着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心理。所以,每当谈及这个问题时,一舟总坚定地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应该有自己的特色,只是需要时间来修正,前期的模仿与学习是必然的。中国几千年来完善的哲学体系不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理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世界艺术,当然这也得益于中国文化学习与自我学习的能力,单就艺术中表现主义一面早在宋代就已经成熟。中国哲学源于《易经》,《易经》中致简、致约、致变的思想形成了博大、统一、简约、涵盖的中国哲学观,而自我精神表现的思想始终根深于每个人心中,因此,简约表现主义是中国源艺术,它可以古典,也可现代。定义简约表现主义是一种新的话语模式,它是简约且具有涵盖意义的艺术,是在深层的哲学指引和长期修养形成的艺术气质的基础上,以自然表现的手法而抒发艺术家即时感触与自身惯性并存的艺术。相对于极简主义,简约表现主义艺术不强调极端的几何化、比例化、尺度化、抽象化,而从自然形态中提取最精华的特征加以修正,其中高度融合了艺术家自身的素质修养,从而达到艺术的高度包容性与鲜明的个性特征,简约表现主义艺术既非具象艺术也非绝对抽象艺术。简约表现主义艺术看似抽象,但不是抽象的逻辑,而是艺术家对事物认知的主观感受所传达出来的某种境界。简约表现主义有着表现主义的某种即兴感,同时还留存着艺术家长期修养的惯性延续和胸有成竹的可控因素而不是无度宣泄,它流露着艺术家的气质。就字意而言,简约不等同于极简,简是经过高度提炼与概括的物态精髓,约是古哲学或未来哲学所派生的概念,它的表现于似与非似、变与非变之间,简约表现主义艺术与《易经》有着紧密的关联,它的灵魂出于《易》,尤其注重恰当的位置、恰当的形式、恰当的时机和恰当的调性,一切在不变中的变化,也一切在变化中的不变,更一切在变化中的变化。

高山17-8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7


高山17-11
布面油画
230 cm × 210 cm
2017

我对一舟的这番论述颇为赞同,且我认为它就在中国,一舟大约就是当今简约表现主义的领头人与倡导者。

一舟精于诗文,通晓历史,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但他决不庸腐,反而更加现代,他的言行、衣着、空间、用品等等,极其简洁干练,正如他的作品一样简约率真,从无习气。用他自己的话说:愈要未来,愈需通古。一舟始终强调作品的格调与气质,我想这气质一定画不出来的,而是从艺术家自身修养中流露出的,刻意地营造一定弄巧成拙。所以,一舟之作品虽简约却蕴含无比的能量与气息,可以是你的依托,可以是你的膜拜,抑或是值得人久久思索的典籍。


高山(今日美术馆现场) 
装置 宣纸 铁
30000 cm × 20000 cm
2016

在最近一次与一舟的谈话中,一舟坦言:现在还不是他的最佳状态,未来十年或者二十年可能他会有更好的表现。我觉得这很符合他的状态,一舟的艺术创作绝非短期时效,他的艺术是养出来的,有包浆,他的学术修养与艺术水平注定将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而愈加炉火纯青。尽管如此,就当今艺术而言,我觉得已经很高了。


高山(局部) 
装置 宣纸 铁
30000 cm × 20000 cm
2016




关于艺术家

汪一舟Wang Yizhou

1968 年出生于江苏,2003 年起居于上海

主要展览
2018
“墨·非墨”上海当代水墨邀请展,贵州美术馆,贵阳
传承与探索 —— 中国当代水墨邀请展,清源际美术馆,成都
2017
意象再造 —— 第 16 届“海平线”绘画雕塑联展,中华艺术宫,上海
2016
丝境 —— 苏丝博开馆展与当代艺术共舞展,苏州丝绸博物馆,苏州
异置 —— 一舟个展,今日美术馆,北京
顺水推舟 —— 汪一舟水墨作品 SVIP 展,上海
2014
高山 —— 汪一舟纸上作品展,上海
青·舟已过万重山 —— 罗青、一舟无声对话展,上海
2013
一舟个人作品展,香港
转折 —— 北、上、广三地艺术家联展,上海/北京/广州
2012
向文人学习 3,OV 画廊,上海
宿墨 —— 上海当代水墨艺术展,上海
2011
“高山·问路巅峰”一舟个展 , 北京
墨色无端 —— 七人现代水墨展,上海
2010
法国梅斯展(获学术奖),梅斯
北京电影学院国际新媒体艺术三年展 , 北京
2008
别样 —— 一舟作品展,上海
2006
一舟油画、水墨作品展,纽约
平静的力量 —— 一舟作品展,柏林
2005
中国气质 —— 一舟个人水墨展,杜塞尔多夫
上海青年美术大展,上海
2004
第十届全国美展上海展 ( 学术奖 ),上海
中国新视觉 —— 艺术邀请展,上海
1995
首届中国静物油画展,北京




《在场者的荣光:1979-2019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个案样本》
由漫艺术机构与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联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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