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彬
最近暴走团惹祸不少。7月，山东临沂一“暴走团”走在机动车道上，被出租车碾轧，致1死2伤。但是，之后暴走团没有丝毫妥协，反而是交警做出了妥协。
近日，青岛交警做出规定：青岛八大峡广场周边部分路段为保障“暴走团”健身居民安全，开始在夜间施行机动车限行，避免人车混行。以后暴走团可以合法的走在机动车道上了。
这引发了很大的争议，青岛警方坚持自己的决定是合法的。其实，这是两组观点的PK：
（一）现行的法律向暴走团“弯曲”，本身合法吗？
（二）“路权分配更倾向于行人”的潮流，应该让暴走团占这个便宜吗？
▍交警让给“暴走团”让路，合法！关键是合理吗？
《道路交通安全法》明确了“分道通行规则”，第36条明确规定：根据道路条件和通行需要，道路划分为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的，机动车、非机动车、行人实行分道通行。行人就应该走人行道，机动车就应该走机动车道，这是大的原则，也是对自己生命的负责。
法律就是法律，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违反规则，不要以为人多，司机就不敢撞你。7月８日那次山东临沂“暴走团”的队伍被出租车生生地撞了进来。当然，因为机动车撞人适用“无过错责任”，并附加适用“过错相抵原则”，所以司机还是要负责的，但是命是自己的啊！
而且在临沂出事之前，就有媒体报道青岛一些暴走团，公然走在机动车道上，用生命在“锻炼”。青岛交警表示：这次车子被限行的八大峡地区，活跃着8支规模较大的暴走团，总人数有上千人，每支队伍几乎都排成五列，每晚围绕八大峡广场走8到10圈，暴走团占用了车行道，限行前，人车矛盾时有发生。
所以，交警开出的药方：此地晚上机动车限行。
青岛交警说这个措施就是合法的。这当然没有硬伤，《道路交通安全法》第39条赋予公安机关设置限行措施的规定：“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根据道路和交通流量的具体情况，可以对机动车、非机动车、行人采取疏导、限制通行、禁止通行等措施。”因为，《道路交通安全法》赋予了交警这个权力，所以，从理论上说，交警怎么样设置限行都是合法的，没有硬伤。
从行政法的角度来说，一个行政决定不仅要满足狭义的“合法性”，还得具有合理性，而且合理性也是合法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是个最原始的组成部分。就因为在这个地方，锻炼的人多，所以就不让机动车走，这就合理了吗？这算不算刻舟求剑呢？反过来说，几千个人常年在机动车上行走的这个诉求，应该由行政机关去迁就吗？晚上被剥夺了行车权利的司机，他们的权利应该如何维护？
这个规定实施之前，上千人的暴走团公然走在机动车道上，要不要受到处罚？是不是开挂的人多，就可以改变游戏规则呢？通过改变法律的方式，让不合法的合法起来？
▍路权向路人倾斜，而不是向“暴走团”
其实，朋友圈里就不少学规划的朋友，也为青岛交警点赞：“路权”不代表汽车路权！汽车路权霸道的日子到头了！市中心区域限制私家车是大势所趋！
老实说，他们的理念是先进的，是对中国目前的道路规划的纠偏。过去的规划理念，将机动车的道路畅通放在第一位，严重忽视了非机动车的骑行通畅，以及行人安全、慢行街区。比如，去年就有人在网上质问：魔都上海的康庄大道，是否容不下一条自行车道？道路越修越宽，非机动车道却越来越窄，甚至被取消，偌大一个上海就没有几条自行车道可以走。
再比如，发达国家的规划理念是说“车让人”，而不是“人让车”。在行人过街的天桥等问题上，中国和发达国家还有一个“时间差”。在发达国家，天桥被认为是“交通优先权给了机动车，让行人走弯路”。所以，近年来，在发达国家很多天桥被拆除，高架路也被拆除，而车行道路要么下穿要么被覆盖，行人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地面上行走。即使被留下的，也不再承担交通作用，而是成为城市的公共空间供市民使用。比如著名的纽约高线公园，韩国首尔也正在把废弃的高架桥和天桥改建成空中花园。
未来的中国道路的规划理念必然是更多的向行人倾斜。这次青岛给暴走团让路的事件，容易让人觉得这是路权向行人倾斜，这会有严重的误导：把僭越当成权利！
暴走团几百个人公然走在机动车道上，和行人路权没有关系！
2009年，杭州发生了“70码事件”—— 富二代胡斌开跑车，在人行道上撞死了浙大毕业生谭卓。事件之后，杭州城里机动车“礼让行人”成为风气，这才叫做保护行人路权！
我以前上过一门法理学的课，课上专门讲了一节“公民不服从运动”， 讲怎么通过公民的不服从运动，推动恶法向良法的转换、怎么唤醒法律对被忽视者的重视，比如1955年，美国黑人女性罗莎·帕克斯拒绝在公共汽车上给白人让座，改变了美国种族歧视法。
但是，暴走团这样直眉瞪眼地践踏法律、把自己和别人的命不当回事儿，这个已经超出了“公民不服从”范围，这不是职能部门对行人路权的尊重，而是对特殊利益者的迁就。这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更大的不公平。
▍“暴走团”，是边缘人对秩序的挑战
无论当事人有意还是无意，暴走团本身已经出离了个人锻炼的范畴，成为一种“准动员性质”的集体行动，可以看作老人这个群体，作为“边缘人”对于社会秩序的挑战。
近年来，“暴走”“毅行”是比较流行的体育活动。长距离的徒步，本身是个体性的锻炼，但有人把它弄成有组织的、统一服装、呼喊口号的“野营拉练”，这就进入了社会运动的范畴了。
1970年前后国内曾流行“拉练热”，工厂、机关、学校往往会搞拉练，喊着“苦练铁脚板，打击帝修反”口号、打着红旗，浩浩荡荡出征。40多年后，当年的热血青年老了，还要在如今的已经机非隔离的道路上“重温旧梦”，这是对自己生命的任性。
老大爷、老太太们，打着“锻炼”的名义，服装统一、口号明确，公然走在机动车道上，看你敢不敢撞，看你是不是让着我，这不叫“锻炼”，这叫挑战社会秩序。
行人的路权应该受到重视，但是排成五列、统一服装，浩浩荡荡走在机动车上，这不叫行人路权，这叫“作”。作为行人，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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