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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夜话:兵变 一个王朝的崩溃(五)

艰难的平叛


庞勋在占领徐州城后,开始向朝廷提出要求封自己为节度使的非分要求,有个小插曲,还记得原来力劝徐泗节度使崔彦曾发兵围剿庞勋众人的那个团练判官温廷皓嘛?庞勋听说此人有才干,便命令他给起草上书朝廷的文书,温廷皓表示,此事非小,要回家认真写。结果第二天庞勋再见到温廷皓时,温说,我今天就是来送死的,大逆不道的事,我不会做的,昨天之所以那么说,就为了能回家再看一眼家人,跟他们道个别。庞勋盯着温看了很久,最后笑着说,你一个读书人居然如此有胆识,真的不怕死啊!我庞勋能打下徐州,还怕没有人给我写文书?令人将温廷皓放了,也没有继续为难。


庞勋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戍卒庞勋了,他现在坐拥徐州等州县,身边围绕着大量各怀鬼胎的人,有的是给他出谋划策的,800擅归戍卒,已经成了数十万人的叛军。庞勋一边让自己的部将去攻城陷地,一边派人往长安送信谈招安。打,可以让他拥有更多的谈判资本,谈,可以让他完成逆贼到诸侯的身份转变。收到他的来信,朝廷又派出了大内宦官前往宣敕,结果让庞勋大失所望,朝廷只是对徐泗节度使崔彦曾大加批评,根本没提怎么安排庞勋的事儿,庞勋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接着扩大战果,派出各路将领,四处出击。


各路战败的急报不断从淮南道、河南道传到长安,朝廷看庞勋已经坐大,开始了正式的平叛工作。


十一月,皇帝下诏,令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发动了10道兵力近10万人,由3人指挥调控,镇压庞勋乱贼,康承训为统帅。


西元840年,从叶尼塞河流域起兵反抗回鹘帝国的黠戛思人(吉尔吉斯人)攻破回鹘王庭,回鹘人从蒙古地区大面积南迁、西迁,黠戛思人并没有像以前的草原盟主那样,留在蒙古高原,而是尾随回鹘牙帐一路向西追击,直到回到中亚地区。但整个蒙古草原,权力陷入真空,有长达80多年时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各个部落互相征讨,无人统领,直到契丹人从东方杀入草原。本次担任镇压庞勋乱军的统帅康承训,就曾任天德军防御使,天德军地处今天的内蒙古阴山南麓,是鞑靼部生息的地区。


长期与当地操突厥语的各个部落打交道的康承训,对部落兵的战斗力十分清楚,这次朝廷任命自己为统帅前往镇压庞勋,他提出征用部落武装进入中原并由自己统领的要求,朝廷同意(北方藩镇将领征用部落兵,是很危险的举动),于是康承训派人前往沙陀、鞑靼、契苾、吐谷浑等部落,以朝廷名义征兵,各部酋长立即带兵跟随。这个举动,对后来的中国影响巨大,唐朝崩溃后形成的五个王朝,都与沙陀人有直接关系,而这次沙陀人参与国内军事行动,是沙陀人从西域迁入中国后,第一次以正规军身份出现在战场之上,为平叛作出了巨大贡献,也为自己赢得了足够的政治资本。

京剧《沙陀国》是一部传统戏,其中沙陀酋长李克用的形象深入人心。其实,帮助朝廷平定庞勋之乱后,沙陀人因为被朝廷猜忌,从山西举族迁往阴山南麓的鞑靼部,不问中原事务。黄巢之乱爆发,缺乏诚信的朝廷再次向沙陀征兵,李克用不计前嫌,立即率领沙陀、鞑靼兵进入中原,参与平叛。

各藩镇在接到平叛命令后,开始纷纷发兵往河南道、淮南道汇合,康承训统帅的人马,抵达宋州(河南商丘)时,人数还不到万人,力量单薄,庞勋见状,以为官兵不过如此,于是继续派兵四处出击,往南攻打舒州(安徽安庆)、庐州(安徽合肥),往北攻打沂州(山东临沂)、海州(江苏连云港)。叛军声势浩大,很快就攻克了沭阳、下蔡、乌江、巢县等地,滁州刺史高锡望兵败被杀,和州(安徽和县)刺史崔雍居然这个时候还派人与叛军苟合,设宴邀请叛军将领登高饮酒,命守城官兵主动放下武器,请求叛军放过自己的家人,结果叛军将800多官兵全部杀死,屠城大掠。


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此时率领各路官兵3万多人渡过淮河,小有斩获,叛军纷纷撤退,戴可师军进逼泗州下辖的都梁城,都梁叛军人数较少,派人议和,请官兵退出5里,接收投降,戴可师自持官兵人数较多,接受了叛军请求,结果叛军连夜撤退,第二天早上官兵才发现上当了,狼狈追击,当日大雾,数万人的叛军援军在贼将王弘立的带领下阻击戴可师军,官兵仓促应战,结果大败,3万多人的部队被斩杀殆尽,只有几百人幸免。戴可师战死,王弘立派人将戴可师及监军、各将领的首级砍下,送往徐州城的庞勋处。庞勋大喜,觉得自己数败官兵,天下无敌,于是大发文书,派人送往淮南各地,于是百姓震恐,纷纷举家往江南逃难。淮南节度使令狐綯派人前往徐州,承诺将为庞勋向朝廷请求节度使的官位,庞勋稍稍收敛,满怀期待地等待朝廷的任命。


徐泗地区是东南诸道向朝廷输送货物的重要孔道,庞勋掌握了汴水航道,又派人占据了寿州(安徽淮南),淮河水道基本也在掌控之下,戴可师的镇压部队被反围剿后,叛军士气大振,加上有了淮南节度使令狐綯的许诺,庞勋更加自满了,认为不日将有朝廷任命发来徐州。于是开始日夜饮酒作乐,大肆封赏叛军将领,智囊周重劝谏庞勋,自古以来,骄满奢逸的人,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太多啦,何况你还没有真的成功,应该小心谨慎才对。但庞勋已经膨胀得厉害,听不进去了。


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王晏权的表现也很糟糕,面对叛军,屡屡退却,朝廷见状任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替王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重新部署兵力;前天雄节度使何全派遣部下薛尤率领军队13000人参与平叛,曹翔驻军于滕县、沛县,薛尤驻军于丰县、萧县;镇海军节度使杜审权也派出4000浙西军救援泗州;各藩镇派出的部队陆续赶到宋州与康承训会师,围剿庞勋乱军的官兵人数渐渐达到近10万人。


这个时候,坐镇徐州的庞勋等人,才开始紧张起来,已被叛军占领的州县将领见状,也纷纷向庞勋要求派兵增援,但老百姓听说各地官兵已经会师,人数10万,也跟着转变态度,原先积极要求加入庞勋部队的人,越来越少,庞勋开始派人到各地强行征兵征粮,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转向除了一针一线什么都拿!甚至出现数百户人家因为不肯出人出钱竟被举族连坐、灭宗的情况。叛军自此开始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而庞勋不但不加以制止,还听之任之,于是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这一年,河南道、淮南道大旱,还遭遇蝗灾,加上兵乱,徐泗境内,民不聊生。


庞勋的败局


西元869年,1月,各藩镇部队在宋州完成集结,在康承训的部署之下,进行战争准备,官兵建筑的城寨堡垒,延绵30多里,对徐州城形成大包围状态。庞勋不但感到了来自官兵的压力,也感到了内部的分裂。一方面,徐州城内百姓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一呼百应了,大家纷纷挖地洞埋藏食物,躲避征兵,庞勋派人掘地三尺抓人充丁,一天也就只能抓到2、30人;另一方面,一些叛军将领也开始起了贰心。


驻守丰县的叛军将领孟敬文,为人狡诈凶悍,一看形势不妙,打算自寻出路。当时天雄军官兵在薛尤率领下攻打丰县,庞勋令人带领3000人前往丰县增援,结果孟敬文与救援叛军约定一同攻打天雄军,却临阵脱逃,3000救援叛军被官兵直接扑死。庞勋大怒,身边谋士帮他出了一计,假称自己要移师淮南,徐州的指挥权给谁,希望大家前来商量,暗示有意交给孟敬文,孟敬文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立即赶往徐州,结果在徐州城外被庞勋埋伏的人逮住,送往庞勋处处死。


寿州、海州的叛军都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被围攻的泗州,此刻也因为浙西军的到来而改变了被困的窘境。在海州,官兵将叛军将要经过的桥梁墩子破坏,但看上去桥还是完好无损的,叛军部队过桥时,桥不能承重而塌陷,官兵乘势围剿,予以歼灭。


在宋州,康承训发起了总攻,首先出场的就是3000沙陀骑兵,沙陀酋长朱邪赤心为人果敢有勇力,带头冲进叛军阵地奋力厮杀,3000沙陀骑兵不怕死的举动,让围观的10路藩镇将领和官兵大为赞叹,叛军遭遇如此强悍的骑兵部队,士气颓靡,纷纷溃散,官兵大胜。康承训尝得甜头,每次与叛军交战,都派沙陀兵为先锋,沙陀兵也不负众望,一马当先,康承训率领的各路藩镇官兵由是屡战屡胜。有一次,康承训率部渡河,结果被埋伏的叛军团团围住,大部队眼睁睁看着主帅被围,不敢相救,朱邪赤心带着500骑兵冲入重围,拼死力战,将康承训救出,官兵乘势夹攻,大破叛军。


2月,叛军将领王弘立自持大破王晏权所部官兵,向庞勋请兵3万,另外裹挟大量百姓进攻康承训军。王弘立引兵渡过濉水,夜袭鹿塘寨,黎明时分完成对康承训军的包围,王弘立登高观察地形后对诸将说,天一亮,咱们就大功告成了,全歼官兵易如反掌。结果3000沙陀兵从包围圈内主动四处出击,肆意冲撞叛军阵列,史书记载:“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各藩镇部队也乘势鼓噪突围,叛军大乱,纷纷后撤,跳入濉水被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官兵斩获的叛军首级就达2万多颗,沿路倒地的叛军尸体长达50里,王弘立一个人骑马带着几百人逃回徐州,被裹挟的百姓也纷纷遁入山谷,官兵有俘获百姓的,按照朝廷命令,全部释放。由是,民心更加倾向于官兵部队。


王弘立战败的消息传开后,叛军士气不复,庞勋、许佶要处死王弘立诫勉其他将士,智囊周重认为不可,他说,弘立多次打胜仗,没得到什么奖励,一次失败就要诛杀,这是为敌报仇啊!真这样做,其他将士都会感到胆寒,不如饶他一命,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可得人心。于是庞勋又给王弘立增加了兵马,要他前往泗州参与围攻。


3月,康承训破王弘立后,大军进逼柳子(安徽濉溪),叛军守将姚周是个有勇力有智谋的人,拼死据守,一个月内,交战数10次,官兵也没有什么进展。姚周见官兵人数数倍于己,担心苦撑不住,想带兵渡水弃城逃跑,被官兵团团围住,当时大风,官兵纵火,叛军大败,各自逃命,沙陀出动骑兵阻击,将叛军屠杀殆尽,尸首相连数里。姚周只带了数10人逃往宿州,结果驻守宿州的叛将梁丕一直与姚周不合,让姚周进城后,直接把姚周给砍了。


姚周兵败的消息传到徐州,庞勋极度惶恐,与诸将讨论如何迎战官兵,周重哭着向他建议:柳子是地势要害之处,姚周又是有勇有谋之人,现在地失人亡,情势危如累卵,当下我们要做的,是立即杀掉徐泗节度使崔彦曾,以免将士和百姓产生贰心,你赶紧自建国号,树立威望,率领所有部队一齐出动,与官兵决一死战。庞勋身边的术士(算命的)曹君长也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军不容两帅,现在徐州就因为崔彦曾还在,所以你迟迟当不上节度使啊!诸将纷纷点头称是。于是,庞勋下定了决心。


5月,初5,庞勋下令徐州城内叛军将士们集合,将徐泗节度使崔彦曾、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连同他们的亲属、宾客、仆妾全部当众斩首,以绝众望;又令人砍下淮南节度使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最早提出庞勋势必为乱,宜趁早剿灭的人)的手足,派人送往康承训处,以灭官兵士气。


庞勋再次向叛军将士发表动员令:我庞勋开始指望国家能够开恩,保全我的名节,但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跟原来的想法完全背离了!从现在开始,我庞勋和诸位,是真的开始造反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转败为胜,指日可待!


众人听完庞勋的动员令,纷纷称好。于是,叛军在徐州城内大肆搜罗男性,有胆敢藏匿不出的,举家遭屠。所有男子集中在徐州城内,选其强壮有力者,编入叛军部队,就这样,徐州城内的叛军又多了3万人,许佶等叛军将领,一致劝进,推戴庞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


庞勋没肯接受称王的劝进,他原本一直期待着朝廷能够按照王智兴旧事,封他个徐泗节度使,他就心满意足了。可几番期待,更添几番无奈,如今10路藩镇的大兵云集徐泗,自己的部队现在是屡屡遭挫,内心还是有着不少恐惧的,毕竟,原本只想回家的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待续)


大王夜话:兵变 一个王朝的崩溃(一)


大王夜话:兵变 一个王朝的崩溃(二)


大王夜话:兵变 一个王朝的崩溃(三)


大王夜话:兵变 一个王朝的崩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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