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与畜生

​    众生一词，有人说是从佛典中而来。 丁福保《佛学大辞典》，对众生的解释就很全面，说这个词是“梵语萨埵、Sattva、仆呼善那。新译曰有情，旧译曰众生……”佛经的解释很繁琐，总之，众生在佛教中指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有时也专指人和动物。于是，佛教中普度众生一词也成为我们最熟悉的成语了。但其实这个词在我国典籍里早就有了。《庄子·德充符》：“受命于天，惟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礼记·祭义》：“众生必死，死必归土。”孙希旦注释：“众生，兼人物而言也。”想必当初佛典转译为汉籍时，正好有这个现成的词能对应，所以就和汉语通用了（也有异同，佛教中还多一层有情的意思）。这个词在泛指一切众生的含义上，运用颇为广泛，而且一直沿用至今。比如丰子恺先生在《缘缘堂随笔》里就写到：“这使我伤心！我恨不得有一只大船，尽载了石门湾及世间一切众生，开到永远太平的地方。”这是因为当年日寇那帮众生烧杀抢掠到石门，所以丰先生发此愿心。

　　因为人是万物之长，总得和其他动物有所区别吧，所以后来，众生就渐渐和人撇清了关系，含义窄化为转指动物。像乾隆《苏州府志》就已经总结：“六畜总曰众生。”佛籍名著《古尊宿语录》里有一个故事，是神照禅师回答徒弟的提问。因为庵边正好有一个乌龟，所以一个和尚问大师：“一切众生皮里骨，这个众生为什么骨里皮？”神照其实回答不了，只好摆噱头，拿着草鞋靠向乌龟边上，问和尚：“知道了么？”提问的和尚也只能装聋作哑了。这就是所谓的禅机。但我们也从中可见，这个故事里就已经把乌龟叫做众生了。《水浒传》里曾引一句当时的俗语，叫做“众生好度人难度”，这里的众生也是指畜生。

　　众生专指动物不要紧，可很容易就演变为骂人话了。嘉兴话里有“众生弗如”的说法，什么意思？就是（这个人）连畜生也不如。吴语里骂人做事不明事理到了很严重的程度（几乎是没有人性的）为“众生”。读的时候，“众”读平声，音“中”。比如晚清吴语小说《负曝闲谈》第十七回《出乡里用心寻逆子》中，写媛媛骂子文：“'耐格种人呀’又用手指头指着子文道，'真正是只众生！’”犹如“你这个不明事理的小畜生”的意思，当然，有时这又是特定语境下带宠爱的詈语，方言是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

　　我们再简单来说说畜生。畜生，按《汉语大词典》解释，就是“畜养的禽兽，'生’通'牲’。”《隋书》里记隋文帝骂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诚误我！”胡三省注释：“今人詈人犹曰畜生。言其无识无礼，若马牛犬豕然，待畜养而生者也。”附带说一下，嘉兴话里还有骂人为“狗畜”的，狗也是畜生，自然也是无识无礼了。细心的你或许又要问了，汉语中还有畜牲一词又怎么说？我们说它和畜生稍稍有点不一样。也按《汉语大词典》的解释：“畜牲，指牛、马、羊、鸡、狗、猪等六畜。”所以它的范围比畜生要窄，但同样可作为骂人的话。

　　当代汉语口语中，畜牲和牲畜似乎已经开始分化，畜牲和畜生一样，用来专骂那些猪狗不如的两足直立高等动物；而牲畜还是保留了家畜的原义，指四足着地动物，一般不作骂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