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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爱尔兰的家书,Kilkelly 背后的故事

赵一鸣 / 发表于历史的边角料:Kilkelly , Ireland背后的故事 ——

 

19世纪爱尔兰的家书

1860年的时候,John刚到新大陆没多久。他在美国东部某座城市刚刚住下,那座城市可能是费城,也可能是纽约,更有可能是波士顿。他住在市里某个拥挤、混乱、肮脏、潮湿的爱尔兰人社区,绿色的、有爱尔兰天主教神父照管的社区。

爱尔兰人虽然有天主教神父,可他们和信天主教的意大利人可不对付。相同族裔的移民在大城市里抱成一团,也许是为了隐藏自己心中的异教神。John心底偷偷藏着个疯子斯维尼,这样的邪神能保佑有故事的人都有酒喝——他也的确在兜里有两个闲钱的时候去逛酒吧。

神父总是必要的,正如他也每周末必去礼拜,同族裔的兄弟姐妹共享一个上帝,而它们的上帝与英国人的、意大利人的、美国人的、德国人的上帝似乎都不一样。上帝究竟保佑谁呢?不同族裔的人老是来找事,等到很多爱尔兰人进入了警察队伍,他们才收敛。

也许John也在当警察,也许他在做另一份卑微而低收入的工作——不过好在他有工作,能让他在过圣帕特里克节的时候体面一点。他妈妈告诫他,不要去美国西部修铁路。如果他去了,说不定能做个小队的监工,手下一票一米五的华人劳工,他们不信上帝,干着最艰苦和危险的工作,每天却只能收入1到3美元。

他妈妈是在寄给他的信里提到这一点的。这一年的晚些时候,来自Kilkelly, Ireland(基尔肯尼,爱尔兰东南部城市))的家书送到了他的手上。地里的土豆仍然在腐烂,晚疫病还在杀死岛上饥饿的人。John就是这样背井离乡的,在那段岁月里,爱尔兰移民达到了一百万人——以至于列宁后来说过“美国的爱尔兰人要比爱尔兰的爱尔兰人还多”。与其饿死并看着别人饿死,不如跑出来碰碰运气——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John的父亲在信中说,John的兄弟们跑了出去,去英格兰寻找机会,家族里只有他一个男人,显得很孤单。唯一的喜事是John的姐妹Brigid六月份出嫁了,对象是村里知根知底青梅竹马的Patrick。信的末尾是熟悉的字迹写的“早日归来”,出自他的发小Pat的手笔——当时的识字率低得惊人,John的父亲需要做小学校长的Pat来代写书信。

怎么能早点回去呢,他还在这里并未安定,家里也需要他的钱来抵抗饥荒。他也渴望能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他们互相看到对方心里的邪神——那年John大概三十岁,一点点安定的可能都能让他流泪。


1870年的时候,John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移民了,他有了份更体面的工作,家庭幸福,和妻子生了四个孩子。他古道热肠,为人诚恳,乐于帮助新来的移民。当这一切安稳下来的时候,他才敢和家里诉说自己的幸福。家里的来信一如既往对他的成就装作惊讶——尽管寄回家的汇款从未停过。家里的来信仍然是父亲口述Pat代写,说的事情仍然絮絮叨叨琐琐碎碎:John留在英格兰工作的兄弟Michael惹了麻烦,一点也不长进;今年过于潮湿,过冬的泥炭不够了;Brigid对John给她的孩子起的名字很喜欢,尽管她已经想好了六个名字;你究竟什么时候回家呢?

他仍然回不去,他有四个孩子,他那一年大概四十岁。


1880年的时候,John的母亲去世了,John一直没有回家,细细算来有二十来年没有见过母亲了——也再也见不到了。母亲死得很快,也就没什么痛苦,他只能在祈祷时见到她了。像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她被埋在教堂前,John的兄弟们和Brigid一起送走了他们的母亲。

在这前一年,爱尔兰又一次遭遇了饥荒,Kilkelly所在的爱尔兰西部受灾最严重。即使如此,这次饥荒和19世纪中叶那次还不能相提并论,这次仅仅使大多数人陷于赤贫。John依然往家里汇款,他家的情况因此也不会变糟。他的兄弟Michael居然发了笔小财,带着钱回家,然后开始趁机收购村里的土地——饥荒中的人已经顾不上讲价钱了。

John对这些年他没能回家有些后悔。但他还是回不去。那一年John五十岁,过几年孩子就能进工厂了,他也能歇口气 。这些年里很多人暴富,更多人赤贫,John的日子依然不好不坏,在经济总量和物价都一个劲上涨的美国,在美国的最好的也是最坏的时代。大托拉斯起来了,一个荷兰裔移民的后代不停申报发明专利,搞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新玩意。John觉得过段日子就能轻松下来,然后这段日子变成了二十年,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1890年的时候,美国在发热。大型工程和伟大的企业,钢铁石油和电气,横跨美国的铁路和航行在各大洋上的货船,正在把这个国家一步步推向现代化。John登上美国国土的地方,一尊高大的女神塑像竖立起来,代表着闻名世界的和平和繁荣。现代化三个字是如此诱人,以至于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背后的危机,隐隐约约地。那一年尼采疯了,梵高举枪打死了自己。

那一年John六十岁了,他的父亲八十岁了,也许更老——他已经记不大清楚自己的岁数了。他只清楚记得,John离开家已有三十年,并从未回来过。他甚至都有点不抱希望,在他去世之前能见到John。他夸赞John的孩子可爱,都是好小伙姑娘。他说他还活得硬朗敞亮,多亏了John寄钱。Michael已经盖了新房子,Brigid的女儿们也长大了。只是,他还是没有见到John。

John也老了,能不能折腾一番回去一次也成了疑问,而且三十年了,Kilkelly对他来说,竟有点陌生了。


1892年的时候,来信的落款变成了Michael——John的父亲去世了。这个辛勤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养大了几个孩子,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和前现代所有幸运的下层人一样,在地里讨生活,一辈子养大很多个孩子,然后回到土地里,幸运如他还能有八十多岁的高寿。自这天起他将与爱尔兰的精灵们为伍。他活得足够长,长到Pat的孙子都能和他玩耍。他死得很安详,这是经历过多次饥荒后他少有的福气。只是他在临死前仍在念叨John为什么还没回来。Michael说他希望John回来看看,所有人都在想他。

不知道John是否对爱尔兰的农村失去了想象力,他也六十多岁了,是不是还记得清楚潮湿的土壤上如霉菌般生长的爱尔兰农村,和村里教堂的钟声。也许,他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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