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历史的女人——第1767期）
这是新中国反间谍之第一案，也是一桩被载入《中国通史》史册的案件。至今回看这起发生在1950年的历史大案，其中复杂的情节，依然令人感到惊心，这数名外国间谍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如此用心险恶，妄图在国庆节时炮轰天安门？但是，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又是一张什么样的草图意外暴露了敌人的阴谋，使得我公安侦查人员凭此果断破案？且让我们回到历史现场，以今日理性之态度，细看当日之风云变幻。
——引言。
一：包尔德是谁？
此人的公开身份，或者说通常在介绍他的时候，所介绍的身份是——美国驻华大使馆驻北平（解放前，在北伐战争后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中间名称虽然几经更变，但多数时期北京一般都称北平）武官处上校武官。
包尔德（有的地方翻译为包瑞德）
这个包尔德属于亲蒋派，在1940年来到中国后，一直鼓励和支持蒋的反共政策，可以说不是一个善类。尤其是在抗日战争取得胜利之后，包尔德接到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的派遣令，让包尔德以美军观察组组长的身份前往延安，去见共产党的领导人毛泽东。但是包尔德在延安见到毛泽东后，态度极其不好，趾高气扬，做了一件令毛泽东极其不悦的事：建议毛泽东按照赫尔利的要求，派遣数名共产党干部到国民党政府去为官，听命于蒋的领导。
毛泽东当场驳斥，拒绝了包尔德的无理要求。
不久之后，内战爆发。但是结果，解放军势如破竹，仅仅短短三年多的时间，全国解放，蒋败退至台。正当解放军要全力攻台的时候，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因美国的两头参与，一头往台驻军，一头派军支持南韩，解放台湾的战略不得不暂时搁置。次月，也就是1950年7月，我公安部在公安部部长罗瑞卿的主持下召开了新中国第一次公安侦察会议。
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方面是蒋在败退至台的时候，留下了一支特务分子；另一方面是美国的背后捣乱，当时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对新中国心怀敌意，故在美国驻各国大使馆安插了很多间谍，以威胁新中国政权。
因此，时任公安部部长的罗瑞卿在会议中指出今后的工作要点时说道：
“······我们的侦察情报工作必须及时转移到打击美帝国主义间谍的轨道上来······”
时任公安部部长的罗瑞卿
该会议结束后，一方面迫于情势，另一方面美国战略情报局给包尔德发了一封电报，让他回国。时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东南亚的具体负责人的包尔德，只好来到香港，可是对新中国心怀敌意的包尔德却不甘心“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么干净地离开，所以他要使坏。怎么使坏呢，他要暗中布置一道情报线来搞破坏，这就引出了另外几个间谍，其中比较有代表的，一个叫李安东，另一个叫山口隆一。
二：李安东是谁？
李安东——看了这个名字，大家一定认为这是中国人。
但是错了，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十分中国人化的名字。
此李安东者，真名叫RivaAnto-nio，于1896年在上海一个意大利商人之家出生。因为出生于中国，其父母家人受到中国文化影响之缘故，所以就给自己的儿子也取了一个十分中国化的名字。
李安东在中国生活了十年，在他10岁的时候，便回到意大利上学读书，1919年，23岁的李安东在意大利空军学校毕业，然后直接又来到中国。当时的中国，清朝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中国处于军阀割据的历史时期，各国列强纷纷进入，意图从中谋利。李安东的家庭本来就有生意传统，加之当时的历史环境，所以李安东这家伙也意图来中国发战争财，便在天津开了一家军火公司，取名意亚。当时李安东向军阀曹锟等兜售了大批军火武器，他在发财的同时，却加剧了中国军阀的混战，实际上遭受苦难的却是中国老百姓。
间谍李安东
但是，李安东并不满足于单纯地发战争财，在1926年，李安东在北京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组织，叫意大利法西斯党支部，自己担任支部部长。历史走到1933年的时候，李安东开始染指军政情报，比如他开始搜集中国的情报等。因为李安东在中国的表现，当时的意大利政府还特别授予李安东一个头衔，叫意大利空军指导团秘书长。当然，这个头衔也不是白授予的，当时的意大利政府给李安东下达了任务，让其对国民党政府进行活动，然后让蒋介石从意大利订购了大批意大利飞机。
当然，如果李安东从一而终支持蒋介石，也可以理解，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令人大跌眼镜。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国与日本全面开战。此时李安东却换了一副嘴脸，与日高富明狼狈为奸，以记者名义刺探搜集中国情报，然后卖给日高富明。这个日高富明系日本北zhina方面军司令部报道部的高级特务。
李安东发着中国的财，还偷窃中国的情报给侵华日军，真可谓是一条狠毒的狗！如此作为，虽然极尽掩饰，但岂能不为国人所知？因此，李安东的卑鄙行为引起爱国人士之愤怒。随着抗战胜利，1946年6月25日，北平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把李安东给抓了起来，并押送到第十一战区的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原本按照李安东的罪行，是要以战犯罪处死的，但是因美国战略情报局的插手，导致李安东在1947年5月17日被释放。
李安东证件
话说至此，我们已明白，美国战略情报局也是看上了李安东这条狗，要利用其，或者说想压榨其价值。当然李安东因为美国战略情报局的“救命之恩”，自然也是摇尾乞怜，誓死回报。到1948年3月11日，李安东便来到了美国驻华武官包尔德的家里（当时包尔德住在北京东城区甘雨胡同乙17号院），接受美国给他的任务。
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一个词，叫三姓家奴。在三国演义里，吕布被骂为三姓家奴，盖因其反复无常。这个李安东，倒是更为符合“三姓家奴”之名号，先是效命意大利，接着是蒋政府，然后是日本政府，最后又是美国政府，应该是四姓家奴。
这个李安东做了美国包尔德门下走狗之后，还觉得回报力度太小，又拉拢了一个间谍，这个人叫山口隆一。
三：山口隆一是谁？
中国有一句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安东发展的这个情报员山口隆一，跟他还真有点像，毕竟一丘之貉。
李安东是意大利人，取了一个中国化的名字。山口隆一是日本人，也取了一个很中国化的名字，叫刘逸。
有关这个刘逸，实际上笔者在此更愿意写他的日本名字，总觉得写他的中文名字，对中文也是一种侮辱。因此，下面还是写为山口隆一吧。
山口隆一
山口隆一是侵华日军之一份子，此人于1905年生于日本东京，22岁在日本帝国大学历史系毕业。四年后，他来到中国东北开始服三年兵役，期间担任联队的作战参谋，因其生性残忍，兵器娴熟，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极大的罪行。不过恶有恶报，在一次作战中，山口隆一被中国义勇军投掷的手榴弹炸中，受伤后，山口隆一被迫退伍，回到日本。
但是，这个家伙并没有呆在窝里老老实实终老，而是在1938年再次来到中国。不过这次来华，他不再担任军职，初期主要担任其它部门的职务，比如先后在青岛市船舶联合局等机构做主任、辅导科长等职。1944年后，山口隆一被调任航业总会北平办事处，担任副处长，主要负责的事务却与商业无关，而是做日本大使馆和日本军方的联络事务。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山口隆一的工作开始向情报方面转移，这一期他曾在日本特务机关华北综合调查所工作。
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抗战胜利后，山口隆一竟又被蒋政府看中，1946年4月22日，国民党军委国际问题研究所还专门给山口隆一颁发了一个委任状，就这样，山口隆一又成了国民党政府的国际问题研究所的研究员，实际不过是国民党的特务。
但是，山口隆一跟李安东真不愧是一丘之貉，山口隆一一边从国民党政府领取薪金，一方面却又给美国战略情报局提供情报，再次赚取薪金。也是当年，就是1946年，在法国人魏智在东郊巷办的那个法文图书馆（不过也有中文部），山口隆一和李安东相识。在此补充一点，山口隆一对外公开的身份，正是这个魏智创办的法文图书馆的中文部图书目录编辑。
两人相识，臭味相投，山口隆一很自然就成了李安东的情报人员之一。
山口隆一和妻子
当然，除了山口隆一，李安东还发展了别的间谍，其中一名德国间谍，叫甘纳斯。这个甘纳斯1938年来到中国北平，对外身份是德国保世公司北平方面的代理人。此人与李安东在1940年已经相识，原因是两人都曾经为美国搜集提供过情报，说起来应该是肮脏的同事或战友。
除了甘纳斯，李安东还发展了哲立，此人也是意大利人，自然也是曾经为日、美做过情报工作的队友。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些人都与包尔德有关系，比如哲立甚至把自己的老婆霍尔瓦特·伊美娜托付给包尔德，让包尔德帮忙带至台湾。
四：一封诡异密信背后的草图暴露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在包尔德的精心谋划下，一个阴谋正在逐步实施。
但是，我公安部也没丝毫放松。全国公安侦察会议刚结束，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就下达了一道命令：
“有关国际间谍的材料，往一局一处侦察科集中。”（这里所指的一局，指的是公安部政治保卫局）
当时担任一处侦察科科长的是曹纯之，曹纯之年龄虽然不大，还不到三十，但因情报工作经验丰富，被称之为老曹。（以下皆写为老曹）
老曹有一个助手，叫徐省吾，是北京艺专的日语教授。徐省吾是知识分子，早年曾留学日本，抗战时期做过情报员工作。情报工作经验十分丰富，所以他被借调到了侦察处协助老曹工作。
在徐省吾教授所提供的诸多材料中，提到最多，或者说价值最大的材料就是对美国新闻处的调查。有关这个美国新闻处，表面上是一个新闻机构，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间谍机构（美国战略情报局驻华机关的一个分支机构，专门从事情报搜集）。以上所提到的诸位间谍，李安东、山口隆一、甘纳斯、哲立、还有那个法文图书馆的老板魏智，皆与美国新闻处来往密切。
曹纯之在徐省吾的协助下，对美国新闻处，以及与之有关的间谍进行暗中密查，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
包尔德利用程梦程娜姐妹与潜伏在北京的间谍取得联系。这里有必要说一下程梦，这个程梦是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的助教，以前曾经在哲立的苏联老婆霍尔瓦特·伊美娜那里学习钢琴，而这个霍尔瓦特·伊美娜在1945年的时候，曾在燕京大学做过钢琴教师，后嫁给哲立（当时哲立是意大利驻秦皇岛的海关总督）。北平解放后，霍尔瓦特·伊美娜去了台湾，在离开的时候，她把自己心爱的钢琴寄放在程梦家里。
再说程梦的大姐程娜，程娜早年也曾就读于燕京大学，后来嫁给了一个在香港开银行的英国人，而程娜的英国丈夫与包尔德曾有来往。程娜经常会回到北京来探亲看妹妹程梦母亲等家人，所以，就被包尔德利用了。
具体利用的方式是：包尔德给程娜半张名片，让她以此为凭，找到哲立，请其把霍尔瓦特·伊美娜寄放在程梦那里的钢琴卖掉，卖掉之后所得之钱寄回。
不过此事并未得逞，被及时赶到的老曹看破。老曹严厉地对程娜姐妹指出：你们被包尔德利用了。
两姐妹听罢大吃一惊，后在老曹的劝导下，积极配合，按照要求，先和哲立联系，哲立拿到半张名片——实际上这是一个命令的信号。哲立立即去找李安东，李安东则带着半张名片联系山口隆一，接着山口隆一利用在东郊民巷买熏鱼的伊拉克女人，让她帮忙寄出了一封信。
而这个伊拉克女人，其实也早在我侦查员的暗中监视之中。所以，当伊拉克女人在9月26日早上把信件寄出后，那封信已被侦察员截获。
信中内容如下：
“CLC总部：
所购灭火器于10月1日发货。
一切按既定计划进行。
致以热烈的问候。
山口隆一”
初看此信，不过是一封购买灭火器的短信而已。但是仔细分析，却发现其中各种不正常，比如这个地点为何是在北京，比如这个时间为何是在10月1日，再比如这个山口隆一当时对外的身份是法文图书馆中文部的目录编辑，为何要购灭火器，等等。
但是当侦察人员看到信笺背后附的那张草图后，很多疑惑便似乎顿时解开了。且看那张草图，上面的图画用铅笔绘制，内容是天安门，以及天安门广场的地形图。如果单纯是画了这些，那么也不会令人想到太多，但是在张草图上，还有一条神秘的线——这是一条抛物线，抛物线的终点，是天安门城楼。
信件背后附件草图
当时截获此信的是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的处长狄飞，他看到这一条线后，再联系信中内容，比如10月1日的日期等，凭着职业的敏感，大脑顿时轰一下，立即意识到这不是一封简单的信，很可能一个巨大的阴谋。
狄飞赶紧向公安部侦察处处长李国祥汇报了该信的情况，李国祥通知大家立即开会研究。经过开会分析，此信之阴谋立即浮出水面。
当时距离10月1日国庆节还有四天，到时候，国家领导人都会出现在天安门城楼。山口隆一信中的关键词联系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即：10月1日——发货——抛物线指向的天安门城楼。
大家分析至此，头上直冒冷汗，李国祥赶紧赶到中南海去汇报······
五：击碎敌人的阴谋，让可恶的间谍受到新中国法律的惩罚。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兼任北京市委书记的彭真在西花厅，听闻报告后，十分震惊。立即对李国祥下达指示：
“······事不宜迟，迅速破案······此案是第一个涉外大案，国际影响极大，切不可有一点差错······”
接下来就开始行动了，9月28日一早，老曹把公安部的侦察人员进行任务分工，上午7时，李国祥下达行动命令。接着，侦察人员根据曹纯之的安排，分为四个行动小组：
第一组任务是抓捕李安东；
第二组任务是抓捕山口隆一；
第三组任务是抓捕甘纳斯；
第四组任务是抓捕哲立。
因为提前准备充分，这四名尚在自以为阴谋必然得逞的间谍，全部落网，被戴上了手铐，押到了草岚子。
李安东被捕时的照片
同时，在李安东和山口隆一的住所搜出大量情报资料，最为令人震惊的是在李安东的住所还搜到了一门小型迫击炮。
李安东和他的迫击炮
我方公安人员立即对李安东和山口隆一等间谍进行了审讯，经过数番较量，最后李安东和山口隆一终于招供，那封被截获的信是寄给美国驻日最高司令部情报处的，而在李安东之处搜到的迫击炮则是用来在10月1日，准备炮轰天安门，以妄图加害中国领导人。
有关该间谍案的史料图片
这罪行之重，不言而喻，1950年8月17日，经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市军委军法处判决，李安东和山口隆一的罪名确立，为：“······企图在1950年10月1日我国国庆大典时，炮击天安门检阅台，谋杀我国国家元首和中央人民政府其他首长······”故被判处死刑。
其余二位，德国间谍甘纳斯和意大利间谍哲立判决结果是，处以有期徒刑，期满则立即驱逐离境。
李安东山口隆一被枪决
四人被宣判后，罪大恶极的李安东和山口隆一被押到天桥刑场，被处死。
光明日报对该间谍案的报道
第二天，即1950年8月18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对该间谍案进行了专题报道，一时轰动全国，全国人民为之欢呼，内心十分振奋。
人民日报对该案的报道
（文/说历史的女人·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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