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和爱

                                                                          费厄泼赖

外婆只生了两个孩子：我妈和我姨。

因为爱所以忧

——题记

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抓得还不算紧，有人劝外婆道：“再养个儿子防老吧。不然死了之后，坟头上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外婆正色说：“难不曾我两个姑娘抵不上一个儿子。姑娘培养得好，比儿子牢靠。”不久，外婆响应政府号召，主动做了绝育手术。

只要一大家子聚会，外婆就当着我们的面提起过去，提起我妈和我姨的童年。我妈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发无名热，抽风。一有病，外婆就愁得整宿睡不着觉。先用烧酒擦身子，接着用冷毛巾敷额头，最后把人揽在怀里睡，自己一点都不敢合眼。为你妈这条命，担了多少心思呀！外婆每每说到这里，眼里就有泪花。我姨在旁边插话，就是就是，我小时候可让妈省了不少心。外婆揩掉泪花，对我姨斥责道，你个疯丫头，你哪听得进妈的话。一天到晚跟着一群小子爬树、下河、捉知了，打群架，妈哪天不担心你，怕你有闪失。妈这心思只搁在肚里，不便说出来，说出来好像咒你似的。你说这话，一点良心都不讲了。

我妈最终也没能考上大学。外婆叹了口气，对我妈说，妈白担了二十年心，也罢也罢，吃不上公家饭就吃自家饭，好在妈手脚还灵活，再负担你几年吧！我姨考上了大学，分在城里一家不错的厂里。外婆着实为此高兴了一阵子。过了十来年工夫，碰上厂里改制，我姨被买断工龄下了岗。

外婆因为我姨下岗有五天睡不着，吃不下。第六天上，外婆一咬牙，把全部的积蓄拿出来分给我吗和我姨一人一半。外婆说，把这些钱拿去，做个饱肚子的生意够本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思，从今之后，妈要把心放宽啦。

外婆似乎轻松了，吃过晚饭老早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外婆特别喜欢看“新闻联播”，仿佛安排好了家事，有了空闲关心国事了。有好几次，“新闻联播”播放结束，我想替外婆调个娱乐频道。外婆连忙说，别，别换。一把从我手上夺过遥控器，护在胸前。等到中央台“天气预报”结束，外婆连忙跳到本县电视频道，看本县新闻之后的“天气预报”。看过两个“天气预报”，外婆就打电话给我妈和我姨，只说一个内容，就是本地天气情况，外婆最后往往加一句，中央台和本地台报的一样，肯定准。

我跟外婆说，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妈和我姨哪里连天气预报都不晓得。外婆叹了口气，说，为你妈和你姨担忧了一辈子，惯了。不照应几句，这心里堵得慌。你妈你姨都要太阳哩！没太阳，你妈做的檀条香嗮不干，你姨画的图纸制不成版，外婆怎么睡得着觉？

我无法抑制外婆内心的忧，这忧里灌注了外婆深情的爱，谁能抑制一个老人一辈子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