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打杨梅

文/南山乔松

01

每年5月底，我的家乡婺源（中国最美乡村）就进入了梅雨季节。梅雨季节正是杨梅成熟的时候，上山砍柴的大人会捎些回来。吃着酸爽的杨梅，那是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记忆中的杨梅是长在离村很远很远的山上，野生，个小，味酸甜，原味，自然。

又是一年的初夏，想着家乡的梅子又该熟了。我坐在阳台，悠悠然想起了那年上山打杨梅难忘的经历。

当时很小，应该8-9岁吧，除了我，还有三个发小，应该是董×根、汪×根、郑×根吧。

动身前一天，我们四个小伙伴聪明地商量好了，不吃早饭，留着肚子吃杨梅。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各人跨着个小蓝子，跟着砍柴的大人上路了，去打杨梅。

想到即将有杨梅吃，大家都非常开心。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觉得天更蓝了，山更清了，水更绿了，连远山都亲切了，潇洒地挥挥手喊：“我们来啦。”

一路上，我们蹦蹦跳跳，不时互相追赶嬉闹。今儿个真高兴呀今儿个真高兴！

那时人太小，没有上山经验，不知道走远路应该保存体力，对此行的艰巨性缺乏足够的重视和心理准备，以致最后自讨苦吃。

从我们沙城李（村名）出发，到打杨梅的山上，来回约20多里山路。崎岖的山路，还要爬上爬下，体力消耗巨大。

这将给贪玩而没有吃早饭的我们一个沉重的打击。

02

路途崎岖又遥远。

先过两条河，然后是5里的田埂路，然后是爬上陡峭的麻田岗（山名），然后是5里的山脊路，然后翻越鼻孔梁（山名），才到达打杨梅的地方。

5里山脊路要经过四座山，在到达最后一座山时，有个大人说：这座山里有杨梅。

我们心里想：这个地方太近，不应该有呀，即使有也早被大家摘完了。

针对我们的怀疑，大人说：不骗你们，就在那山腰地方。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们四个小朋友一商量，说去看看，有则更好，省了我们不少路。

顺着大人指的地方，我们翻下山去找。此时，大人说：让我们帮他找找他前些天晒在这里的干柴。

这座山多灌木，根本没有路，而且灌木丛里多荆棘，翻山找东西很费劲。因此我们累得不轻，有衣服被树枝刮破的，还有手被荆棘刺破的。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整座山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杨梅，倒是找着了他砍的柴火。

我们想：会不会是他骗我们，说是有杨梅，其实是帮他找柴火。他装着无辜的样子说：怪事啦，原来是有杨梅的，怎么现在没了呢。

这一番折腾，累得我们气喘吁吁的，消耗了不少体力不算，还足足耽误了2个小时。

我们带着失望的心情，追上砍柴的大人，得去更远的山。

03

来不及感慨，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折腾了一番紧接着就是翻越鼻孔梁，这一带最高的山。从村里望来，总是云雾缭绕。这座上树木丰富，也是我们村砍柴的地方。

从鼻孔梁开始，正式进入森林区。满眼是大树，树下落满了枯枝败叶。

这一路，阴翳蔽日，偶尔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点点太阳光。山风吹来，满山的树叶沙沙地响，这种共振的声音像暴雨打在地面上，又像海浪拍打着岩石。

因为够阴，身旁没有大人，即使是白天我们小朋友都觉得有点害怕。偶尔林中传来一两声鸟的尖叫，让人心里一惊。

不过，巨大的森林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迎面扑来。如果你闭上眼睛深深吸气，顿感神清气爽，惬意！一切的恐惧和不快马上抛之脑后。

在山上，曾经被村民用猪油炮炸死过300斤的野猪，也有村民被狗熊抓伤过，也难怪我们小朋友害怕。

还好，周围不时传来砍树的嗒嗒声，使森林里顿时充满了生机。地方快到了！

翻过鼻孔梁，我们正在山脊上走着，突然，远处人声嘲杂。我们循着声音找去，发现村里砍柴的好多大人都在这里。

我们正狐疑着：他们为什么集中在这里？小伙伴中有人惊呼了：“杨梅！杨梅！”

果然是杨梅！远处有好几颗长满杨梅的杨梅树。

04

我们四个小朋友迫不及待地爬上杨梅树。

先饱餐一顿，然后在树上摘杨梅。够不着的就用树棒打下来，然后在地上拣，故称打杨梅。

杨梅打得差不多了，小朋友贪玩的性子爆发了。

摇树，踢树，看谁能把树上的杨梅摇下来。比赛爬树，看谁爬得又快又高…如此美妙的游乐场所，小朋友怎么能控制住那颗顽皮的心！

玩累了，听大人说，下面山谷里有一窠泉水。

那一定要去看看，尝尝。我们四个开心的小朋友顺着大人指引的方向翻下山谷，东瞅瞅西瞧瞧找着了泉水，不渴也咕咚咕咚喝了一通。然后顺原路爬上山。

上得山来，砍柴的大人已经离去了。是呀，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返程了。

回顾一下，早上没吃早饭，空腹走山路；中途又被村民误导，历时2小时高强度翻山；现在又在山上贪玩，还下到山谷喝水。

这一切，严重消耗着我们的体力。不知不觉中，我们四个小朋友精疲力尽。

而返程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05

一踏上返程的路，我们顿感身体乏力，力不从心。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下鼻孔梁时，我明显感觉自己脚下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开始我以为是自己一个人这样，后来一看小伙伴们都这样，有个小伙伴还真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下了鼻孔梁，大家踉踉跄跄在山脊上行走。

来的路上还说说笑笑的，现在返程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是没有力气说话。

不知是谁提议休息一下再走，结果大家好像早就等着这个提议一样，马上同意，并一屁股瘫坐在地。

坐下去容易起来难，累了困了想睡觉。睡觉不行，大人都快走光了，剩我们四个小朋友走这些山路，害怕。于是我叫醒小伙伴们，催着大家赶路。

5月的南方，已经是夏天了，天已经热了。

因为没有吃早饭，我们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山脊上没有泉水，而大家却汗流浃背，越走越渴。

此时的我们又饿又累又渴！

走路其实就是熬，熬得个个脸色发白。

有人说：吃杨梅可以解饿解渴啊？其实不是。就像饮料不能解渴一样的道理。

06

最近的一口泉水在麻田岗下。

所以我们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赶到麻田岗下去喝水。

熬过了四座山脊，熬到了麻田岗。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到麻田岗的。

麻田岗很陡峭，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摔倒，所以我们几乎是贴着地面走，滑走。那时也没有什么好衣服，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这样会不会弄脏衣服的问题。

还好，大家顺利下了麻田岗，一拥而上那个冷水窠。都喝得肚子鼓鼓的。

本以为水喝饱了，不饿了，应该有劲走路了。错！水很快排空，照样饿，肚子里始终空空如已。

因为饿而散发出来的无穷威力，我从小倒是领教过多次，那力量让人不得不折服！

麻田岗出来那一段5里的田埂路，平时半小时轻松走完，但当时饿呀，饿了就没劲，没劲就走不动路。走一会，歇一下，又走一下…速度跟乌龟一样，那天足足走了2个多小时。

熬着走，大家你拉拉我，我扯扯你。

当时真希望出现奇迹，比如家人来寻我们了，还带来了吃的东西。但是奇迹没有出现，我们还得熬！

杨梅竟然不舍得放弃。

07

熬完了5里田埂路，然后过村里的两条河。一条大河，一条河道。

村已经清楚地望见了。村已经触手可及，于是我们加快了步伐，事实上不是，到了河边，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现在每走一步，都非常费劲。任何一个小小的上坡，我们都必须使出蛮荒之力。

下渡船码头那20步青石台阶，是用手撑住膝盖，一步一步挪下去的。我们又在渡船码头边的冷水窠喝了一通水，才上了渡船。

下了渡船，走林场（村名）那边路，有那一点坡行溪畔要上，但我们脚象灌了铅，走不动，大家互相搀扶着总算上去了。

来到河道，有座木桥。

在平时，这种木桥可以跑过去。可是那天，当我们到达这座木桥的时候，全身虚脱，眼冒金星。人有点恍惚，虽是晴天，但看到的却是灰蒙蒙的。人饿得直打晃，来一阵风都可以把我们吹下河里。一点精神和力气都没有了，不敢走！

家近在咫尺，就是走不过去！

大家又累又饿，又困又乏，在桥头一坐，坐下一倒，倒头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间才醒。

也许是睡觉恢复了一点体力，我们拿出使尽了最后的力气过了桥，然后趁热打铁爬上那20多级台阶，再拐个弯，一鼓作气就到了我家。

终于到家了！

三个小伙伴在我家趴了几口饭，然后各自归家。

想想返程一路上的艰辛，饭几乎是连着泪吃下去的。

人生有时就得熬，熬它个云开日出，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