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的日子
文/南山乔松
01
亲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父亲对子女很严格，小时候，我因此没少被父亲打，三天一大打，一天三小打那种。
通常父亲的操作是：我惹祸了，有人来告状，于是父亲抓住我一顿打，打完了让我跪着，关键是他从不让我起来，甚至自己都睡觉了也不松口。
一般是母亲等父亲睡了，才一边怪着父亲一边拉我起来。这时我才舒了口气，可以舒展我那早已麻木的腿。
不是父亲不爱子女，主要是因为人民公社时代，农活工具原始，父母每天上生产队干活体力多，为了让家人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力气。加上子女很多，我家兄弟姐妹7人，生活压力太大，父亲实在没有多少爱给每一个子女。但父亲又要秉承家里族长遗风，显得有家教，所以对于子女惹祸有人来告状，就采用简单粗暴的打。
小时候，女孩总是乖些，男孩不一样。在父亲这样的高压下，姐姐们不敢抗争，而哥哥们好像也有过所谓的离家出走。
哥哥姐姐们的小时候是人民公社时代，计划经济，物资极度匮乏，大家都吃不饱；何况每个村人人互相熟悉，村里哪怕飞来一只陌生的苍蝇大家都知道。离了家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记得当年老屋的厨房里有个可以进出的地方，哥哥们就是从这偷偷回家吃饭，再出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回家睡觉…最后再挨父亲一顿打了事。
等到我10多岁时，分田到户了，人们可以吃饱饭了。于是面对父亲的高压政策，我偶尔忍无可忍离家出走。
02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原因现在忘了。
可能就是摘了人家一颗黄瓜，或者拔了人家两个萝卜，或者小伙子比飞石砸了人家一片瓦什么的…都是小事惹的祸。一同惹祸的，其他孩子家长也没有当回事。偏偏父亲上纲上线，维护家教，信奉棍棒出孝子那一套。
这次暑假的一个傍晚出走的，一晚上没吃饭，最后以插铺名义在一个发小家里住了。虽然饿了一晚，总算能扛得住。
家里来亲戚了，住的地方不够，家里住亲戚，家人去邻居或者好友那里住几晚，就叫“插铺”。
第一晚就那么过去了，第二天怎么过呢？
首先，村里不敢呆了。从昨晚开始，父亲一定逢人便打听我的下落。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要找我回家好好教训一番。
村附近也不能呆了，怕村民把我的行踪去告诉父亲，所以只能逃得远远的。
03
我想逃到秋口（镇名）去逛街。但是身上没钱，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围着大河河边溜达。
昨晚加上今早，两餐没吃饭了，饿了就喝水。那时河里的水很清澈干净，直接可以喝。
但水不压饿，到了中午，饿得实在溜达不动了，于是，我就跑到石硖（地名）那片茶林里。
为什么选择石硖这个地方，一，这里是沙地，坐、躺、睡在沙子上，不怎么脏；二，这里有栗树可以躲阴，还有茶林遮掩自己；三，这个地方有一些菜地，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吃的。
在那些菜地转了一圈，发现没有黄瓜、红薯、萝卜等可以吃的，只有一块辣椒地，有不少红辣椒。于是，饿极了的我就摘这些红辣椒生吃。
但是辣椒也不压饿。再说三餐没吃东西，突然肚子里吃进这么多红辣椒，肠胃吃不消，肚子痛。身体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甚至拉得屁股都火辣辣的。
即使全身辣得难受也比饿肚子强！
吃了辣，辣了拉，拉了还吃，吃了更辣，直到最后看见红辣椒就想吐。
睡觉打发时间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但是辣得睡不着。
真郁闷！
04
人是铁，饭是钢。阴差阳错般我有过好几次饿的体验，真的不好受。
时间过得真慢。
一下午在石硖，幸好辣椒主人那天下午没有来菜地，否则又惹祸被告状一次。
到了傍晚，炊烟袅袅。想着家里有香喷喷的米饭，感觉更饿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赶快逃离这个茶林，这荒郊野外令儿童期的我很害怕！在夜色笼罩下，我来到村里。
已经四餐没有吃饭了，饿得头昏眼花，走路轻飘飘。村中心不敢去，只好游荡在村头村尾。看见别人驮碗吃饭，我只能干吞口水。
两个问题很突出：一，这样饿下去，不行，怎么办？二，今天晚上住哪？
第一个饿的问题。我也想回家里偷偷吃饭，不过好像做不到；也不敢去小伙伴家里，怕他们嘲笑我，也怕他们家长去我家告诉父亲。
第二个住的问题。我突然想到有个好地方。不敢回家，不能去插铺，就住猪栏。
小时候，几乎家家都养猪，于是家家都有猪栏。一般在猪栏上搭一层，放满禾杆，供猪栏里保持一部分干的地方。平时，我们小朋友捉迷藏，常常藏在禾杆里，陷在里面，比较难找到。
对，我舅舅家猪栏比较好。
到了那里，爬上去准备睡觉，但是一想，要是有老鼠来咬人怎么办？要是有大人们传说的鬼来了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
05
猪栏不敢睡了，放弃。
没有退路了，还是去找小伙伴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村民们几乎都睡觉了。
没有时间犹豫，去找发小郑×伍吧。
赶到他家时，他家的大门已经插了。我一通敲门喊人。不一会，他从楼上下来了，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晚上住你这。
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就是发小！
然后他带我上楼见了他哥郑×进和郑×焰。我、他、郑×进三人睡一个房间，挤一张床。对我来说，有住就行了！
三人在房间里寒暄一阵。听说我没吃饭。他说家里今晚好像有剩饭。听到这句话，我眼睛都亮了。
于是来到厨房，果然一大碗饭，大搪瓷碗满满一碗，还有点剩菜。
冷饭加剩菜，我转眼间囫囫囵囵全部下了肚，差点噎住。
有饭真好！我至今还记得那晚那一大碗饭菜的美妙滋味！
06
有时候，仅仅是我们的举手之劳，这对于自己或许没什么，但是对对方来说，或许热泪盈眶，终身难忘。
与人为善多重要啊！
在当时，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第二天，我在他家呆了一上午。下午，我被父亲拿着棍棒“接”了回家。
这次父亲没有打我，但是跪了很长时间。
这个暑假，我很背。
没过多长时间，我屡教不改，记不清惹了什么祸，又被迫离家出走了。
这次，我吸取上次经验教训，再也不逃到野外去挨饿了，直接投奔了发小汪×根，在他家驻扎了好几天。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他家吃饭菜比较好。晚上我住的是他家的竹床。
他家和传来家，都是猪养得很壮的人家，通常猪出栏有200-300斤，很赞！
所以这个暑假里，他家长让汪×根和弟弟汪×飞兄弟俩负责弄猪草。夏天，除了菜园的菜可以是猪草外，可以下河去摸蕰丝（水草名）和鸭舌（水草名）。
于是，我、他、汪×飞三人就多次下河。
07
令我吃惊的是，汪×根竟然选择在一队抽水机那段河道去摸水草。
那里，有个转弯，水深流急。河两边茅草丛生，青蓝的荒草和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河中，绿绿蓝蓝，深不见底，阴森森的。这段河道，传说有水鬼，大人都害怕下河，何况我们小孩！
汪×根胆子很大，第一个跳下水的，很佩服他！在他带动下，我和汪×飞也就跳下河。
这里平时没有人敢下河，所以河底的蕰丝和鸭舌很茂盛。河面上不知谁放了一个竹排，真好，摸出来放在竹排上，再下沉到水底继续摸…如此循环，很快，我们就摸了一竹排。
最后满载而归。
第二天，我们转战到另一个大家不常去的二队抽水机那段河段，这里水草同样茂盛。又是满载而归。
第三天，我们转战到林场（村名）和沙城李（村名）水坝之间那段河段，这里是大家常常摸蕰丝和鸭舌的地方。费了一点劲，最后也满载而归。
虽然是离家出走，但是在汪×根家过了几天逍遥日子。
最终，我还是被父亲用旱烟筒“接”了回家。
小学时，我离家出走过这两次；初中时，逃学过一次。随着人渐渐长大，父亲也不再打我了。
在我离家出走的日子里，有不堪的窘境，却也收获友谊，并伴着快乐。
这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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