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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会”——针灸施治处理论的延伸

“穴会”——针灸施治处理论的延伸*

赵京生

(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北京100700)

针灸治病,在体表选用的施治部位,可分为固定和不固定两类。固定施治处有经穴、奇穴等,相关理论丰富;而非固定处历来受关注不多,仅见于“以痛为输”、阿是穴等论述中。因此,针灸的非固定施治处一类内容,相应理论薄弱,其内容在针灸理论体系中呈缺位状态,这种状况又进而影响对其深入认识乃至施治处整体的研究。

“穴会”概念始见于《内经》,其主要探讨孙络之会、谿谷之会,从《内经》注家的解释之中,可知古人多从腧穴理论角度理解,今人几乎没有针对性研究,仅于有关孙络、谿谷及气穴概念的探讨中或有论及[1],或从血液生成等其他理论角度理解[2],释义基本同前人。笔者分析认为,《内经》有关“穴会”的论述,正是对针刺非固定处有关内容的一种理论认识,深入发掘并引申思考,对认识针灸疗法的丰富发展、理论建设、机理探究,应是有所裨益的。

1  何为“穴会”

“穴会”一词,于《内经》中只见于《素问·气穴论》,从篇名可知主要内容是论“气穴”,“穴会”之谓与穴相关,所以,欲明“穴会”之义需要先弄清“气穴”所指。

1.1  气穴

气穴的称谓,《灵枢》和《素问》皆见,但出现篇目有限,基本是强调作为针灸施治处的意义,如“灸刺之道,得气穴为定(一本作‘宝’)”(《灵枢·四时气》)。唯“气穴论”篇总述其具体内容,所记诸穴都有穴名,或以部位代之,部分已有归经(如“脏俞五十穴,腑俞七十二穴”),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说“气穴所发,各有处名”;其总数称“气穴三百六十五”,但据林亿新校正统计:“除重复实有三百一十三穴”,故气穴总数正如经文所说的“以应一岁”,是个虚数。因此,气穴是当时指称有名称、有定处之穴的一个概念术语,基本同“腧穴”之义。与本篇相接的是“气府论”,按经脉列穴,称“脉气所发”,知其意在腧穴归经,但只包括手足阳经、任督冲三脉。杨上善对气穴的解释,是综合两篇之后的理解,“三百六十五穴,十二经脉之气发会之处,故曰气穴也”(《黄帝内经太素·输穴·气穴》卷十一),即归经之腧穴。

1.2  穴会

在论述“气穴”之后,就是“穴会”内容,分为两类,一类“孙络之会”(杨上善语),“孙络三百六十五穴会,亦以应一岁”;一类“谿谷之会”,“谿谷三百六十五会,亦应一岁。”对各自有关功能、异常及治疗意义等,有较全面论述。

孙络,为微细的络脉;谿谷,为肌肉间隙,所谓“肉之大会为谷,肉之小会为谿”,都遍布周身而难以计数,为何有“三百六十五”的定数?从原文“余已知气穴之处,游针之居,愿闻孙络、谿谷,亦有所应乎”的语气可知,孙络之会、谿谷之会是气穴范围之外而与气穴有某种相关(“亦有所应”)的针刺处,其数目是与气穴相同的“三百六十五”,表达了这种内在相关性。意思是说,气穴有其定数范围,就是相应于一岁之数(三百六十五),而孙络、谿谷之会也是这个所应定数。以“一岁之数”为准,基于天人相应观念,因为这个数象征着天道,即某种恒定的运动规律,是事物原本如此的状态,也就成为“合理性”的依据、代表,此处用以论证孙络之会、谿谷之会“应该”是这样的数量。那么,其与气穴内在相关的真正基础是什么?

按篇中所述,孙脉和谿谷,都是通行气血之处,也是外邪侵入径路。如果孙脉有邪,气血阻滞,体表可见血络,充盈郁结,或颜色异常;谿谷邪气壅盛,热生肉败,而成肿痛痈脓,或寒邪留积,关节不利,肌肤不仁。针刺治疗,则刺血络,或近取病处,而不必为腧穴,也就是刺络或刺分肉,即“孙络之脉别经者,其血盛而当泻者,亦三百六十五脉”,“见而泻之,无问所会”;“谿谷三百六十五穴会,亦应一岁,其小痹淫溢,循脉往来,微针所及,与法相同”。

所谓“见而泻之,无问所会”,就是依显现血络而刺;所谓“微针所及,与法相同”(“相同”,《太素》作“相思”,杨上善从“相司”解释,日本医家森立之据此认为杨氏所见本应作“相司”[1]),就是随痹痛而刺。这都是针刺病在络脉、分肉的常法,取刺之处并不以有定位之腧穴为准,即“无问所会”。对这种相类,张志聪已有认识,“盖谓谿谷分肉之间亦有穴会,循脉往来,邪气淫溢,用微针取之,与取络脉之法相同。”

“所会”,指与“三百六十五穴”之会,“三百六十五穴”皆有定处,而上述取刺部位皆非定处,可知“三百六十五穴会”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说法,所以杨上善称作“与三百六十五穴气会”,以“气(会)”表达其相关于腧穴的内在因素,因此,经文虽然谓之“穴会”,而应用时实为“无问所会”。张介宾则从组织关联角度解释,认为谿谷、孙络、腧穴三者乃是一体的不同层位,“有骨节而后有谿谷,有谿谷而后有穴俞,人身骨节三百六十五,而谿谷穴俞应之,故曰穴会”,“孙络之云穴会,以络与穴为会也,穴深在内,络浅在外,内外为会,故曰穴会。非谓气穴之外,别有三百六十五络穴也。”张志聪认为穴会是与经穴并列的一类穴,“夫经俞、络脉、谿谷,各有三百六十五穴,皆脏腑之气所游行。”这三种理解具有代表性。虽然大多持以张介宾为代表的组织层位观理解,如《针经摘英集·折量取腧穴法》:“凡穴不离分肉之间、动脉之中。是溪谷之会,以行荣卫,以会大气……”,但从“气穴论”篇语境以及内在逻辑来分析,杨注不拘于具象有形的实体存在,而偏重虚化的对相关性的陈述,更贴合原文的实际意义。

2  穴会的意义

为什么在腧穴主题篇章中论述血络、分肉问题?其实,类似情形除《素问·气穴论》外,还有数篇可见,如《灵枢·官针》载刺有“九变”,将刺五腧穴之“输刺”、大经结络经分之“经刺”、刺小络血脉之“络刺”、刺分肉之间之“分刺”等并论;《素问·调经论》列举“其病所居,随而调之”的诸种针刺方法。这些论述,虽然角度不一,但都将刺腧穴与刺血络或刺分肉放在一起。对比可知,《素问·气穴论》是其中理论阐述最详的。

刺血络以出血为法,刺腧穴则在于调气,无论是所刺组织还是操作技术,二者区别显然。刺腧穴与刺分肉则不然,二者既有关联,也有区别。腧穴所在,不在于某特定组织,而在于明确定位的体表限域及其下映射,涉及由皮至骨的各类组织。腧穴为“脉气所发”(《素问·气府论》),而“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间,深而不见”(《灵枢·经脉》),所以,分肉间是腧穴位置的主要组织层位。因而刺腧穴与刺分肉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包含关系。有此不同,筋肉关节等外经病,多取刺于病痛处,即包含“刺分肉”,则刺分肉也代表一类施治处;脉象异常提示的内脏病,多取刺于远隔部位之经穴,即“刺腧穴”,所以《灵枢·官针》言:“病在分肉间,取以员针于病所……病在脉,气少当补之者,取以鍉针于井荥分输。”在“九变”刺中,才分别言“一曰输刺,输刺者,刺诸经荥输脏腧也……四曰络刺,络刺者,刺小络之血脉也。五曰分刺,分刺者,刺分肉之间也。”

因此,针刺治病的所取之处,除腧穴一类外,血络、分肉是另外的主要类别,腧穴、血络、分肉等都属针刺施治处,此为三者的共性,也是《素问·气穴论》提出“穴会”概念的共同认识基础。从两类施治处的称谓、性质来看,一类以“气穴”相称,表达其为特殊作用之所,是“脉气所发”(《素问·气府论》),而不在于某类身形组织,所谓“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非皮肉筋骨也”(《灵枢·九针十二原》)。孙络、谿谷一类,则在身形的一定组织范围。所以,该篇旨在阐述针灸施治处的不同构成维度,包括特定功用之处(气穴)与身形一定组织层位(血络、分肉),内容特性上是“无形”与“有形”,促使我们深入思考针灸施治处的多样性。

3  针灸施治处的理论表达

3.1  理论范畴的扩延

针灸疗法以体表刺激为治疗手段,实施的要素即施治处和施术法[4],针灸理论中,这两方面的有关内容一般分别在“腧穴”“刺灸法”两个范畴。然而,“腧穴”理论中,只有经穴、奇穴和阿是穴,并未包括作为针灸之处的血络、分肉等一类内容。也就是说,“腧穴”是施治处的类别之一或理论形式之一,而非涵盖针灸施治处的整体。这种理论构建上的缺失,也是造成对“腧穴”概念、与其他针灸施治处关系认识模糊的主因之一。按照现今对腧穴的分类,其中经穴、奇穴,共同点是都有定处,区别只在与经脉是否有确定关系;阿是穴,原指主要在病痛附近有按压反应的一类部位,具体所在不是既定的。照此,从部位所在的角度划分,则“腧穴”有固定与不固定两类。此外,“以痛为输”,属于施治处的选取方法,非某类施治处的概念。而阿是穴和“以痛为输”所取之处,都不排除可能实为经穴或奇穴之所在。对于不固定的施治处,元代王国瑞提出“不定穴”[5]概念,可为这类所取之处的共名;民国《金针百日通》有“不定穴论”[6],所论内容也是此类。从针灸施治处的层面来说,无论经穴、奇穴还是阿是穴,着眼点都在体表位置,而血络、分肉等针灸施治处,则为体表组织或层位。

《素问·气穴论》篇所论特点在于,将上述不同性质的施治处并置而论,分别以“气穴”“穴会”指称,概括为有定处之穴、无定处之血络和分肉等两类,二者之间具有“三百六十五”的相同尺度,从而使各类施治处概念化,具有理论上的内在关联。所论范畴是针灸施治处的整体,层次高而涵盖广,不同于他篇对腧穴或刺血络、分肉等单独、散在的论述。因此,“穴会”的提出,丰富了针灸施治处认识的概念,相关论述的理论作用,是对针刺施治处认识的一种理论补充和延展。明晰针灸施治处分类及概念,临床上选用施治处思路才有明确的认识基础;不同性质施治处,所需或适宜的刺法也有区别,认识刺法因施治处特点而异,是适宜技法探索与创新的理论引导。所以,“穴会”及其有关内容,具有认识上的启发性,是针灸理论建设的重要资源。

3.2  对“穴”的理解

“穴会”之称,体现与腧穴的关联,而实际所取针刺处又“无问所会”,则“穴会”概念岂不是空有其名?其实,这颇似经筋病“以痛为输”,明明不是取刺腧穴,却从腧穴角度称谓。可推知其时的一种认识:视(有定处之)腧穴为典型的针灸之所,甚至是针灸施治处的直接象征与指称,因而对血络、分肉间这些施治处也都冠以“穴”字,从腧穴范畴来指称,形式上与腧穴联系,理论上也纳入了腧穴体系。这种认识与表达方式,影响深远,后来的“阿是穴”“天应穴”“不定穴”“应痛穴”等称谓,都属此类。扩展来看,经络范畴的理论概念之成形,也与之情况类似,如筋、皮等本不同于脉,却以十二经脉的形式划分或类似称谓,而成十二经筋、十二皮部。

“穴会”与气穴,其所在一为不定处,一为定处,表面看完全不同,但同为针灸施治处,实有内在的一致性。孙络、谿谷之会虽非固定处,但也非随处即是,仍有其范围,近取之肌肉间多在病痛处或附近,正所谓“盖不定者,非真不定也。即病之所在处,即其穴之所在也”[6]。血络也多在病痛附近,而且须是充盈赤紫等形色有异者,这都是取治依据,是关乎针灸施术的“内在规定”与筛选条件,在这个意义上,这类表面上的不定,实际也有其内在确定性。

4  小结

针灸施治处,部位固定者,有经穴、奇穴等,是体表与某类病症相关的固定处,经穴尤其是四肢穴体现着更明显的线性分布规律;部位不固定者,有“以痛为输”、阿是穴,还有血络、分肉间等,是体表与某类病症相关的非固定处,包括多随病痛所在部位而定的体表位置,或即时的按压反应点,或形色异常的细小络脉,或是病邪所在的某类组织及层位。明代楼英称经穴为“定穴”[7],王国瑞解释“不定穴”义同“以痛为输”,这两个术语的使用表现了上述两类施治处一般内容的划分与依据,“穴会”则扩大了其中不固定者的涵盖范围。现代针灸教科书所体现的针灸理论框架,尚缺少宏观针灸施治处的概念范畴及其理论建构,对刺血络、分肉间等一类内容很少专门论述,一般是在刺灸法范畴中涉及,视角多在技法方面;腧穴范畴中,对腧穴的三类划分——经穴、奇穴、阿是穴[8],亦存在矛盾之处。

挖掘“穴会”有关内容,其直接意义是将非固定施治处理论化,提升除有定处之穴以外的一大类施治处经验的理论地位,从而丰富针灸施治处的理论内容。由此深入思考,可促进相关理论建构研究,启发对针灸体表刺激部位的经验、规律与本质的认识。(选自《中国针灸》杂志2019年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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