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读日本(二)

　　2014年5月21日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京都天放晴，刮起了淡淡的一阵阵凉风，翠绿的树叶上留下的雨滴，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一个好天气。

　　好天气就有好心情。悠哉游哉地在京都转了一天，主要是看寺庙。天龙寺、常寂光寺、龙安寺、金阁寺以及二条城，倒是没有记混，原因是各有特点。

　　京都的寺庙实在太多了，据说有二百多座。奇怪的是，为什么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作为战败国的日本，能够在屡受盟军空袭后，还能完好地保存下来这些寺庙?

　　口口相传的故事是这样的，梁思成当年是清华大学营建系(建筑系)主任，1944年冬，梁思成接受了一个新的兼职：中国战区文物保存委员会副主任。这个委员会负责将沦陷区内重要的文物建筑，包括寺庙、宝塔、博物馆等，编成一份《全国文物古建筑目录》，并在军用地图上标明它们的所在位置，以防止在战争中被毁坏。该资料为中英文对照，还附图片，发给当时仍在轰炸中国东部省份日军基地的美国飞行员。据当时梁思成的学生罗哲文回忆，也标注了京都和奈良。也许，这就是这两座古城得以保护的秘密。

　　当然，也有不同说法，认为这是一个杜撰的故事，事实并不如此。但是，在很多日本人的心里，还是记下了这个故事。就算是一个误会，也算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总结今天的游览，可以用三个关键字：静、净、敬。

　　先说静。

　　寺庙游客不多。每个寺庙都是收费参观的，门票不贵，四五百日元上下，大体上相当于30元人民币左右。进到寺庙的大殿里，都是要脱鞋的，所以走路的声音很轻，也听不到人声喧哗，很少有人大声说话，像是怕惊着百年古刹和百年古树。寺庙的院墙上，大都爬满青苔，大概是约定俗成，寂静总是和青苔连在一起的，记得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就是这么说的：“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只不过最后的一句被引申的意思有点远。

　　龙安寺的庭院极美，在庭院边上，为游客准备了长椅，很多游客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看山，看树，看水，看水中的鱼慢慢游弋。这一刻，对游客来说，时间是凝固的。

　　龙安寺又名石庭，建于1500年左右，东西长约25米，南北约10米，没有一草一木，仅用15块石头和白砂组成，参观者坐在石庭边上，静心去凝视眼前的一切，冥思这白砂意味着什么。据说，左右摆头几下，会感觉到这白砂成了水面。还据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十五块石头都只能看到十四块。当然，不管怎么看怎么想，这里都需要一颗安静的心。

龙安寺中的一口井，连同井口一起看组成四个字，有点意思。

　　再说净。

　　这些寺庙里都非常干净，不管是庭院还是大殿，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这且不说，寺庙外面是乡村，还种着许多庄稼，可是这些乡村也非常干净。乡间道路看不到垃圾，看不到污水沟，也看不到乱搭乱建的房子。我倒是想起了我的家乡，中国江南的富庶之乡，各家各户盖的房子都漂亮，可是村子里面的公关地带，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让人难以插足。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另外一种净，心之净。只有心先净，环境才会净。

　　今天看的这些寺庙，大都是家族传承下来的，之所以各有特点，是因为没有统一的管理，因此保留下自己的特性。一个寺庙周围都有一群人，一群居住在附近的人，他们的很多祭祀活动，包括亲人去世以后的吊唁和追悼，都是在这座寺庙里举行，亲人的墓葬也会在寺庙的山上。这相当于他们植根在这里，而有根的人，心就不会那么浮躁，心就会净。

　　有意思的是，在京都最让我们感受心净的人居然是出租车司机。

　　这里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出租司机可以不用门票进入旅游景点，于是，我们看到了很多出租司机同时也成了导游和讲解员。我们正好碰上日本初中生的游学季，日本的高中生游学大都到欧美，而初中生游学是在国内，到古迹较多的城市住上几天，主要是学习历史。他们一般是四人一组，租一辆车，选择他们感兴趣的地方，他们可以找当地观光协会申请一位志愿者当导游，在京都，有不少老人在退休后当志愿者，义务当讲解员。更多的，学生们就地取材，靠出租车司机。日本的出租车司机大都岁数很大，银发飘飘，但是他们不但了解当地历史掌故，而且做事有板有眼，非常认真，他们不但给孩子们讲解，甚至还代孩子们管理经济，买门票买饮料什么的，似乎成了监护人。

　　我们今天包了一辆车，司机岁数也很大了，尽管我们没有要求他跟着我们参观，但是他始终跟着我们，必要的时候也会讲上一段掌故，而这些掌故往往是景点说明书上没有的。他的工作也非常负责，每当我们出一个景点，他都是把车及时地停在我们身边，以至于我们犯嘀咕：他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来呢?

　　更让我们感动的是中午吃饭，我们在龙安寺的一个庭院里吃斋，司机师傅在另外的地方吃饭，说好了我们会打电话给他。不料中午下起了一阵雨，很快就停了。可是当我们走出饭店的时候，看见司机师傅拿着三把伞在等我们。

　　这时，雨已经停了，明媚的阳光照在司机师傅的脸上，他的微笑也格外灿烂。

　　只有心净的人，才能笑的如此灿烂。

　　还有一个敬字。

　　京都的寺庙多，寺庙大都占据名山，树木葱茏，殿堂庄严，寺门巍峨，让人顿生敬意。而真正的敬意，是发自心底的。

　　京都的寺庙多，不是说这里的佛教徒多，也不是比丘和比丘尼多，而是心怀敬意的人多。即使不信佛教，这里的人也是虔诚对待菩萨，对待寺庙，对待每一路神仙或佛。在清水寺，我看到路边有些石头做的小佛像，身上围着红兜兜，我问胡一平，这是什么意思?一平告诉我，这是地藏菩萨，这是有孩子夭折的人家祭祀的一种做法。我把这张照片发在微信上，询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几个能回答上来。

　　其实我知道，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地震多发，台风频仍，所以时时有不安全感，所以，他们敬天地，敬鬼神，敬祖先，甚至敬树木。也许，他们也懂得头上三尺有神明吧。

　　当然会有人会反对我，说日本人当年侵略中国，哪里有什么敬畏!我同意，不是所有的日本人，也不是所有的时候他们都有敬畏，就拿眼下来说，日本的右翼势力也没有什么敬畏感来对待历史。但是，我们在看历史的同时也要看发展，还要看全面。

　　话再说回来，中国人现在不是真的更需要多一点敬畏吗!

　　因为有了敬，心中才会净。

　　历史长河是滔滔向前的。今天最后看的二条城，就充分说明了，对历史，我们也唯有敬意。

二条城，从德川家康开始直到德川庆喜还政给天皇，幕府将军就住在这里。

　　二条城因为建立在京都二条而得名。1603年，德川家第一将军德川家康以保卫京都御所(皇宫)并且作为自己到京都拜访天皇时的住所而修建的，直到第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在1867年把政权归还天皇，第二年，明治维新就开始了，日本的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近三百年的江户幕府时代，德川家的势力炙手可热。直到我今天行走在二条城的巨大城堡中时，仍似乎隐隐嗅到权力的味道，也似乎嗅到残存的血腥味道。似乎那紧闭的屏风后面，时时会跃出持刀的武士来。

　　走在二条城的厚厚木地板上，无论脚步多轻，脚下都会发出清脆的鸟叫声。胡一平说，这是害怕刺客，无论刺客如何蹑手蹑脚，都会被立刻发现。我顿时想到，其实大权在手的人日子也不是时时好过，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敬畏。多的一个敬畏，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