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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荷战争史对中国的警示,为什么在经商的同时也必须执剑

本文首发“灼识新维度”,作者授权推送

1651年10月,英格兰共和国的护国公克伦威尔,也就是那个砍了英国国王查理一世脑袋的大贵族,颁布了著名的《航海条例》,然后直接就把对岸的荷兰人给逼疯了,那么荷兰人为什么会发疯呢?

因为英国人决定不要脸了,直接抢他们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荷兰人的钱包了,所以荷兰人的反应先是懵逼,然后就直接愤怒了。

那么这个《航海条例》,到底颁布了一个什么内容,让荷兰人如此怒发冲冠呢?

因为它规定,英国和英国海外殖民地出产的货物,只能用英国的船只运输,其他国家卖往英国属地的产品,必须要从英国本土中转,不准直接卖往英国的海外市场,

这就像早些年的时候,国内的黑社会最爱玩的一招,就是强迫建筑工地,必须从他们的采砂场买沙子,雇他们控制的车队,拉水泥拉建渣,谁要是敢不服,那他们要么就堵了工地的门,要么就直接进来打砸抢。

那么英国人为什么要出这个黑招呢?因为靠正常的贸易手段,英国人做生意,竞争不过荷兰人,所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抄刀子抢人了。

要知道在盎克鲁萨克逊人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公平竞争这几个字,因为他们就是靠搞黑社会起家的。

早年的时候,英国只是欧洲大陆边,一个又穷又偏僻的小岛,国王们为了筹集战争经费,就把伦敦的金融权让渡给了意大利的银行家,贸易权授予了汉萨同盟,好获得他们的资金支持。

等到这些人把英国的对外贸易建设起来,逐渐赚了大钱,英国人就开始眼红了,自己成立了一个英格兰冒险公会,也就是英国的海外商人联盟,然后撕毁之前的协议,先是赶走了意大利的银行家,接着在1556年,取消了对汉萨同盟的优待。

到了1558年,伊丽莎白一世女王登基以后,英国人就彻底露出了流氓嘴脸,在1559年,干脆就直接没收了汉萨同盟在伦敦的斯塔尔会馆,把这些人为英国建立起来的,从伦敦到安特卫普的羊毛贸易,据为己有,抢来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资料来源:费尔南·布罗代尔著,施康强、顾良译:《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北京:新三联书店)

接下来葡萄牙绕过了好望角,找到了新的到亚洲的贸易路线,西班牙又发现了新大陆,赚得个盆满钵满,这让英国人顿时嫉妒得发狂,英国女王干脆就直接投资给海盗德雷克,让他放手去抢,全心全意地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所以英国人早年的奋斗史,就是一部黑社会的发家史。

虽然英国人早在1600年就建立了东印度公司,开始了殖民全球的时代,但说句老实话,至少在这个时代,他们真不是做生意的好料子,所有正儿八经做的生意,全都获利微薄,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们崛起得太晚,好地方都被葡萄牙和西班牙抢占了,做生意又遇到了荷兰人的强烈竞争,要知道荷兰人才是真正的经商天才,今天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商业基石,全都是他们创造的。

无论是股票市场,有限制责任公司,期货市场,还有现代银行,都是他们在四百年前就发明了的东西,英格兰人要想和荷兰人比做生意,那还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到了1651年,作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拥有了一万六千艘商船,超过了葡萄牙,西班牙,法国和英国加起来的总和。

仅仅在阿姆斯特丹一地,就有几十家造船厂,能同时开工建造几百艘远洋帆船,贸易路线遍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1656年,他们还跑到了北京,觐见了顺治皇帝,这在欧洲简直是史无前例的。

所以对看见别人发财,就忍不住想把手往别人口袋里伸的英国人来说,自然是羡慕得发狂,英国虽然是当时最大的呢绒制品出产地,可是由于不掌握印染技术,卖不了好价钱,只能作为荷兰人的原料供应商。

更让他们郁闷的是,英国的北海有大量的渔业资源,但英国人的捕捞成本,高得离谱,反而被迫从荷兰人手里买海产品,这更让他们气得牙痒痒,靠着黑社会起家的英国人,自然也就忍不住,又想挥舞起手里的西瓜刀了。

(资料来源:保罗·祖姆托著,张今生译:《伦勃朗时代的荷兰》,山东省报出版社,C·Wilson,Anglo-Dutch Commerce and Finance in the Eighteeth Century, Cambridge:Cam bridge Studies in Economic History )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段历史呢?

因为了解这段历史,有利于我们搞清楚,商业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也就是单靠和平发展和遵守商业原则,能不能让一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

要知道今天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无论是在世界商业中的地位,还是对外贸易的依赖程度,已经和当年的荷兰不相上下了,而更巧合的是,就像当年的荷兰一样,它最大也最危险的潜在的敌人,恰好也是它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一方敢不顾损失,率先发难呢?

或者换一个说法,也就是美国在未来会不会和中国硬脱钩,把中国踢出美国的势力范围呢?

如果从历史的过往来看,答案有点让人悲观,至少这种事在历史上发生过。

1651年10月,英国人颁布的《航海条例》,本质上就是想和荷兰人硬脱钩,这个法律事实上,就是要把荷兰人排除在英国控制的市场之外。

而且不仅仅于此,英国人还下定了决心,要用武力,把商业霸权从荷兰人手中抢过来,所以他们在颁布了《航海条例》不久,就开始了主动碰瓷,强迫荷兰的船只,遇到英国人时,必须降旗致敬,否则就要被修理,这摆明了就是要挑事。

于是在1652年5月,两国的舰队在多佛海峡相遇,英国海军将领罗伯特·布莱克率领二十多艘舰船,在多佛尔海峡巡逻,与荷兰海军上将特罗姆普率领的四十二艘为商船护航的军舰,不期而遇。

布莱克要求荷兰海军下降军旗,向英国国旗致敬,这相当于要求对方跪舔,荷兰人这怎么可能会干?!

于是战争就爆发了。

在讲三次英荷战争之前,我先给大家做一个背景介绍,讲讲两国的政治制度,荷兰是世界上最早的民主共和国,搞的是代议制政府,商业资本是国家的主导力量。

而英国此时是专制社会,克伦威尔在推翻了英国的皇权制度后不久,也和被他砍了头的查理一世一样,派兵解散了英国议会,搞起了个人的威权统治。

荷兰的对外政策是韬光养晦,为了有利于海外贸易,荷兰尽可能地不挑事,不惹事,在欧洲的政治纠纷中,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了中立。

而英国则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十处打闹九处在,一会卷入三十年战争,一会和西班牙全面开战,一会又和法国势不两立。

所以英国的工商业,为什么竞争不过荷兰?

因为英国的资源,大部分都花在了造枪造炮上,而荷兰则把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商业发展上。

这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当时,虽然荷兰是世界上造船能力最强的国家,但荷兰的军舰普遍比英国人的小,火炮数量也比英国人的少。

荷兰人大部分的商船都是无武装的,所以更加省钱,这点和英国也是截然不同的,英国人由于四处树敌,所以他们的商船和战舰之间的区别很小。

再加上荷兰人谨守中立,很少参加欧洲王公们的混战,所以战术水平也比英国人差了一大截,英国人这时把陆战原则用到了海上,海军将领罗伯特.布莱克,发明了著名的线性战列队形,也就是海上的排队枪毙,而且还率先使用了旗语信号,这在当时首屈一指。

因此当双方撸起袖子开始互搧的时候,船只吨位总数世界第一的荷兰人,竟然打不过规模小得多的英国人。

英国人虽然做生意不行,但打仗是杠杠的,英国海军把舰队分成了红白蓝三支,并颁布了第一个海军纪律命令,所有的舰长,必须严格按舰队统帅的旗语进退,违令者直接送上军事法庭。

这比各自为战的荷兰舰队,直接高出了一个纬度,自然打的对手满地找牙,牢牢地控制了制海权,然后直接把荷兰船队紧紧地锁死在港口里,把荷兰经济逼上了绝路。

因为离开了海运,以商业建国的荷兰,变得连狗屁都不是。

于是荷兰只能低头,1654 年4月,两国签订了《威斯敏斯特和约》,根据和约,荷兰承认英国在东印度群岛拥有与自己同等的贸易权,支付二十七万英镑的赔款,同意在英国海域向英国船只敬礼,并割让了大西洋上的圣赫勒拿岛。

第一次英荷战争的失败,让荷兰人意识到,再聪明的经商理念,也挡不住地痞无赖的一把菜刀。

于是他们开始了卧薪尝胆,再加上一个天才的降临,米歇尔·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欧洲唯一一个在风帆时代,可以和英国的德雷克、纳尔逊齐名的海军统帅,让荷兰人看到了复仇的可能。

德.勒伊特对荷兰海军进行了重整,他最大的贡献在于,确定了海军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制海权,而不是护航和防守港口,同时他也吸纳了英国的先进军事思想,想通了大炮巨舰加线列战术,才是海上唯一制胜的法宝。

然后他又强化了荷兰海军的战术纪律,发展了自己的旗语系统,让荷兰海军终于有了和英国人一较高下的能力。

克伦威尔死后不久,英国王室再次复辟,查理二世上台,由于英格兰长期内乱不止,再加上对外征战,到了1664年,英国的负债已经高达了一百二十五万英镑。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人又想去薅其他人的羊毛了,自然把眼睛再次盯上了,富的流油的荷兰,于是又颁布了更加苛刻的《航海条例》,同时开始对海外的荷兰殖民地动手。

第二次英荷战争爆发了,双方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海上决战,在经过了敦刻尔克海峡战役,古德温战役,圣詹姆斯日之战、“霍尔姆斯篝火”事件之后,荷兰人渐渐占据了上风。

1667年6月19日,德.勒伊特创造了一次军事史上的奇迹,他出人意料地率领荷兰舰队驰入了泰晤士河,奇袭了希尔内炮台,接着又突然闯入了达查塔姆船坞。

当时英国在此停泊了十八艘巨舰,每舰都在千吨以上,荷兰舰队打哑了岸上的炮台,登陆部队拆除了河上的障碍,纵火船烧毁了英国的六艘巨舰。

英国海军将领乔治·蒙克的旗舰皇家查理号,也被荷兰人趁乱掠走。

这是荷兰海军史上,最辉煌的一天。

1667年7月,无力再战的英国人,被迫同意和荷兰签订了《布雷达和约》,根据和约,英国放宽了《航海条例》,放弃了在荷属东印度群岛方面的权益,并归还了在战争中抢占的荷属南美洲的苏里南。

荷兰也把被英国人占领,已经成了既成事实的北美的哈得逊流域和新阿姆斯特丹,也就是后来的纽约,割让给了英国,并承认西印度群岛为英国的势力范围。

第2次英荷战争,荷兰人总算部分达到了目的。

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荷兰人是不是应该继续整军备战,直到把英国人彻底打服,确保自己独一无二的商业霸主地位呢?

或者至少也应该确保要有足够的实力,不让英国人再欺负自己。

可是诡异的是,荷兰人并不是这么想的,由于荷兰的政体是民主代议制,而商人又是最强大的政治力量,所以荷兰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复正常贸易,特别是和英国之间的往来,毕竟双方是最大的贸易伙伴。

再加上民主政治,天生就有遏制独裁的倾向,所以商人集团,对军事将领和军人有着天生的警惕,因此他们也不愿意让军队拥有过多的权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商人是讲信用的,所以他们也天真地认为,英国人也会讲信用,因此他们觉得条约会得到尊重。

所以当时的荷兰领袖约翰·德·维特,为了讨好商人集团,单方面地进行了裁军,以此来消减国家的开支,防止军人势力坐大。

可惜的是,他的对手英国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就是一群强盗和无赖,怎么可能遵守协定呢?

查理二世在战败之后,一直愤愤不平,再加上英国要想崛起,就必须确保对海洋的绝对垄断,于是英国人很快就撕毁了协议,暗中和同样觊觎荷兰财富的法国人结盟。

于是在1670年,查理二世和路易十四签订了《多佛密约》,约定在两年后共同进攻荷兰。

1672年,荷兰历史上的灾难年降临了,英法联军从海上和陆地同时对荷兰发动了进攻,自毁了长城的荷兰政府猝不及防,阿姆斯特丹瞬间危在旦夕,第3次英荷战争爆发。

与此同时,民主政治的另一个弊端,也在此时暴露无遗,由于国内的各个派别为了争夺利益,长期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所以荷兰一直缺乏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

想要搞君主立宪的奥兰耶派,利用荷兰军队节节败退的现实,煽动民众起来反对共和派,导致德维特政府内外交困,民心尽失,被迫下台,最终被反对派暗中操纵的暴民分尸后杀死。

就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的侄子,来自于荷兰国父的后代,也就是当年领导荷兰独立战争的奥兰耶家族,二十二岁的威廉三世,被拥立为荷兰的新执政。

据说这个人喜欢男人多于喜欢女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但是就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胭脂气的家伙,关键的时候还真扛得起旗,狠得下心。

他一上任,立刻就拒绝了前来劝降的白金汉公爵,让他在战后担任傀儡王的诱惑,说出了荷兰历史上最经典的一段名言:“我的国家是很危险,但是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败,因为我会战死在联合省的最后一条壕沟里!”

接下来他力排众议,乾纲独断,下令掘开了海堤,放水淹毁了自己的国家,阻止了法军的入侵,而与此同时,天才的荷兰海军将领德·勒伊特,经过接二连三的苦战,终于击败了英法海军舰队,阻止了他们从海上登陆,荷兰终于被保全了。

威廉三世自从上台以后,走上了复辟王权的道路,设计害死了威胁他独裁的海上英雄德·勒伊特,然后又娶了他的表妹,英国的玛丽公主,开始和英国结盟,同法国对抗,光荣革命爆发后,又被英国人请去当了国王。

第3次英荷战争重创了荷兰,让荷兰彻底失去了制海权,影响了荷兰的对外贸易,从此以后,荷兰就沦为了二流国家,迅速地走向衰落,荷兰的黄金时代就此落幕,最终在1796年,被拿破仑灭国。

欧洲历史上最早的民主政体之一,荷兰联省共和国,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今天的荷兰王国,是在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上重建的,和那个曾经纵横四大洋,称霸欧洲的海上马车夫,已经是恍如隔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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