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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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岁这年，我梦想成真。
靠着自己的努力，甚至是拼命，终于在三线城市买下165平米的大平层。
然后马不停蹄地装修，放味七个月后，把爸妈从县城接到了身边。
这一天，爸妈盼了很多年。
而我，也为此埋头奋斗了好多年。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从此拉开帷幕。
可是，欢喜过后，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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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搬进新家第一天起，就各种不满意。
地板颜色太浅，窗帘材质过硬，厨房锅具中看不中用……
我爸则是老好人，这也说好，那也说好，万分知足。
结果，我妈一个白眼飞过去：“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有什么眼光，你懂什么？”
我爸瞬间投降，以沉默息事宁人。
说实话，我是有点失望的。
一路走来，吃了那么多苦，拼到今天的样子，其实很想听爸妈一句表扬，一句体恤，哪怕是一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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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妈是永远不满足的。
她来我这里不久，同城的堂弟堂弟媳来看望他们，并邀请我们隔周去他们家做客。
我妈自从去过堂弟家之后，回来便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说人家的房子地段好，装修也有档次。
说堂弟当年学习哪里有我好，但人家现在工作体面，找的媳妇也漂亮懂事，不像我，都三十大几了，还单着。
又翻了各种陈年往事，大意是堂弟的爸妈无论是智商还是能力跟自己根本没法比，但人家孩子却比我有出息……
我妈的不满，翻江倒海。
甚至，就连吃饭用的筷子，她都要比较：“你买的这筷子夹东西太费劲，看你堂弟家的筷子，好看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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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比较，随着她交际范围的扩大，不断扩张。
小区里的张婶，女儿已经带她把全国各地都走遍了，不久又要带她去国外浪。
遛弯认识的李阿姨，刚学完驾照，儿子就给她买了辆特斯拉……
“这世界，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妈全然不知道，她说这些话，只当是聊天。
但听在我的耳朵里，全是压力。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能让父母过上理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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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慢慢发现，我妈不仅跟别人家比儿女，也跟人家比老公。
我爸每天承担了大部分家务，我妈的话术是：“你也就能干些保姆干的活。”
我替我爸说话：“他都退休了，你还让他干啥？”
我妈反应迅速，某某某退休了，被单位返聘，拿着双薪，某某某跟我爸一个年纪，开着一所饭店，日进斗金。
偶尔，我爸听得不耐烦，回怼一句：“你天天跟人比这比那，累不累？自己活好自己的，不好吗？”
这话，瞬间惹恼了我妈。
她先是骂，接着是控诉。
然后以不吃饭，离家出走花式作妖。
我爸知道我每天工作很累，不想给我添麻烦，于是就息事宁人地哄她。
哄好这一次，会有下一次。
总之，我妈每天都有各种好戏出演，牢牢地拿捏着她在家大女主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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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爸妈搬来之后，我工作得更卖命了。
从前是为了多赚钱，现在也为了多赚钱，但还多了一项目的，就是尽量减少和我妈同在一个屋檐的时间。
那段时间，我频频出差。
我妈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不是问我去哪儿，而是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把我们叫到身边，就是为了让我们继续空巢吗？你这么频繁出差，什么时候能谈上恋爱？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结婚吗？”
刚开始，我还认真听。
后来，就开始当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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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发现家里大变样。
窗帘被我妈换掉了，全部换上了她喜欢的蕾丝。
而且，她把我房间的窗帘换上了那种桃红色的蕾丝，得意扬扬地跟我说：“这窗帘一挂，又好看，又能招桃花。”
然后，我妈便详细地讲，她是怎么费尽周折，坐了多少趟车，才买到这款好看、显贵气的窗帘。
我……
那一晚，看着那城乡结合部风格的窗帘，我仿佛又回到十三四岁的那段时光。
每天穿什么衣服鞋子，都由我妈来决定。
校服肥大到可以装下我两个，我去裁缝铺子改了一下。
结果，我妈发现后，又拿出恢复了原样，并且骂我：“臭美啥？小小年纪，就想穿得与众不同，你想啥呢？”
那时候，哪怕用略带颜色的橡皮圈扎头发，都会被我妈发现并羞辱。
在她眼里，我永远一无是处，时时处处需要她的调教。
而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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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窗帘之后，我妈开始了她对这个新家的再造之旅。
杯盘碗筷、毛巾拖鞋，都换成了她喜欢的样式。
更准确地说，换成了她眼里那种便宜，弄坏了也不心疼的廉价品。
她拖着我爸，东奔西走。
甚至打电话给老家的小姨，让她帮忙去老家的商超，买指定款的拖鞋，花花绿绿，用她的话说：“又舒服，又好看。”
她不由分说地慢慢把新家还原成她在老家的样子，每个角落都堆满东西。
我好不容易养出一点心得的龟背竹，在她的不停嫌碍事、挡光、没用，频繁搬来挪去之后，终于“自杀”了。
于是，她欢天喜地地在龟背竹的花盆里，种上了生菜，从此每顿饭的餐桌上必有生菜。
还不停跟我们炫耀：“看我养这东西，又好看，又能吃，一年算下来，省多少钱。这个家没有我，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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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终于把新家还原成老家，做了真正的大女主之后，收复失地的我妈开始控制我和我爸。
我爸喜欢下棋，每天上午会出门，去小区或公园里找人下棋。
可是，这么一点点小爱好，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妈喜欢逛超市，买打折商品。
于是，她就拖着我爸从这个小区逛到那个小区，从一个超市转战另一个超市。
后来她喜欢上民族舞，就拉着我爸跟她一起学。
我爸不情愿，她就威胁：“你既然这么不愿意陪我，那你回老家吧。”
然后是冷战，直到我爸妥协。
我跟爸爸说：“如果你真不喜欢，可以选一个自己的爱好。老了老了，有一个心头好很重要。”
我爸反问我：“我如果不听你妈的安排，这日子能消停吗？她不消停，你有好日子过吗？我都妥协一辈子了，懒得跟她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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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给了我妈满满的征服欲。
在成功收服我爸之后，我妈也把控制的目光对准了我。
见我做销售压力大，而且休息时间难以保证，她天天游说我考公。
每天罗列考公的好处，体面，稳定，好找对象，没那么辛苦。
见我油盐不进，她又开始诉苦：“别人问我你做什么工作的，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说好听的是销售，其实跟街头的小商小贩有什么区别？人活一张脸，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父母想想。我真的是要强了一辈子！”
言下之意，我的这份工作，让她很没面子。
有一次，我在家里接到甲方电话，有笔订单出了质量问题，我各种道歉，以及跟对方商讨补救措施。
好不容易把问题解决了，放下电话，我妈在我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给别人当孙子的吗？从今天开始，你明天回家给我看书，必须考公务员。我打听过了，你再不考，就超龄了。”
我满脑子都是订单的事情，没回应她的话。
这让她更加恼火：“不是我说你，你把我和你爸请到这儿来干嘛，是来看着你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吗？工作拿不出手，对象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不是让我们来享福，这是巴不得我们早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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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妈。
她的到来，唤醒了我成长的全部记忆。
她强势，说一不二。
她永远在跟别人比较，也永远是一个扫兴及打压型的妈妈。
从小到大，她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要是指望你，估计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也正是这句话，让我从初中时代开始，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用事实狠狠地教育她。
谁知，苦苦奋斗成今天这个样子，在我妈眼里，得到的依然是满满的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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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她羽翼之下唯唯诺诺的小女生了。
这些年的打拼，固然辛苦，但也得到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回报。
我知道自己没有我妈说得那么差。
我也可以理智地看待像我妈这样的人，她控制欲超强，是不自知的PUA高手。
控制欲伴随的是嫉妒心，她永远不满足，时时处处与他人比较，甚至会嫉妒自己的老公、女儿。
像她这样的人，就算住进皇宫，也不会过上心平气和的日子。
她以疯狂消耗身边人的方式，解决自我内耗。
这样的人，家庭里比比皆是，职场里，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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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些年的求学与工作经历，给了我跳出家庭圈，重新打量我妈的眼光。
改变她，太难。
好在，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必须仰她鼻息的小女孩。
那天和她冲突过后，我一边工作，一边物色小公寓。
我想好了，搬出去。
孝顺不是必须同在一个屋檐。
我兑现了当年的心愿，把父母接到大城市生活。
接下来，我要为自己而活，实现我想做什么，不必被指手画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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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我找到离家8站地的一处小公寓，并郑重地向爸妈提出要搬出去的决定。
我妈一听就火了：“你是不是有钱烧的？放着这么大的房子不住，出去租房，赶紧去给我退了……”
我冷静地看着妈妈：“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我妈愣了。
显然，她还没有习惯我的反抗和硬刚。
反应过来后，她火冒三丈：“我们每天买菜做饭收拾家，让你天天回来吃现成的……”
“妈，就算我不在，你们也要买菜做饭收拾家的。还有，你们没来之前，我即便不能天天吃现成的，也没饿着。你听一下重点，我长大了，是个成年人，我不想每天穿什么衣服，买什么家具，甚至从事什么工作都要听你指挥，我很不爽，话说得再直白一点，我跟你，没法生活在一起，真的比上班还累。”
听了这些，我妈气急败坏：“滚，你现在就滚，我白养你了，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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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完她的老生常谈，直接拎起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我妈对我爸的斥责。
以及我爸一贯的息事宁人：“别生气，过几天她就想通了，回来了……”
“还不给我倒点水，我要气死了。”
“来啦来啦，要冷的热的？”
“你是不是老年痴呆？我什么时候喝冷水……”
“好嘞好嘞，这就来。”
站在家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我心里悲哀过境之后，居然升起某种欣欣然。
什么锅配什么盖，这种一个能打，一个能挨的婚姻，其实不失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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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彻底跟爸妈分了家。
这期间，我妈一个人来找过我。
语气依然生硬，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做了让步：“回家吧，以后……以后我管着点自己，尽量不干涉你的生活。”
强势了一辈子，我妈说这话时的表情，又可笑，又可怜。
可想而知，这句话，她反复思量及练习了很久。
我一下子就笑了：“算了，咱们谁也不勉强谁。你改不了，也不必改了。你和我爸都乐在其中就好。至于咱俩，还是距离产生美吧。”
我妈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半信半疑地问：“这不是气话？”
我认真地冲她点头：“真不是气话。这几天，搬到40平的小公寓，不被监视评判控制，我觉得真舒坦。”
“你就这么烦我？”我妈说这话时，表情是悲伤的。
“妈，我们都得接受咱俩性格不合、谁也不服谁这个事实。但，我的生命是你给的，关键时刻，我一定比外人靠得住。所以，你就允许我日常生活里，你是井水，我是河水，给彼此松松绑，大家都呼吸点自由的空气，不香吗？”
听了这些话，我妈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那语气里，哀怨的成分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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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儿之后，我和爸妈每周见一面。
我妈还是从前的我妈，每次见到我之前，可能在爸爸的动员下，承诺了不叨叨。
但安静不过半小时，她就会习惯性地挑刺：“你这发型……”“你又买新包了？”“你……”
是的，我们娘俩的蜜月期最长维持半小时。
如今，我和爸妈虽同城而居，但处得更像亲戚。
有事联系，没事各自安好。
但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小事里彼此针尖麦芒，但真有大事降临，彼此还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和依靠。
所以，关于原生家庭，我的一点心得是：任何的控诉与秋后算账，都于事无补。
多一点钝感力，父母不及格，不被爱，这样的事实接受就好，不必一再反刍，反复确认，不断自我催泪。每当伤感来袭就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我永远可以爱我自己。”
多一点屏蔽力，原生家庭的伤害，童年、少年我们逃不开，但成年后，给大脑设定一个程序，遇到“病源体”，立即启动保护系统，告诉自己：前方有毒，赶紧撤离。任何消耗你的人、事、物，多看一眼，多想一念，都是你的不对。
多一点搞钱力，当你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时，你跟谁都不争，跟谁争都觉得浪费生命。
人生短短，看清，看轻，看透，看淡。
我做到了。
大家都试试，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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